9 九，（1 / 1）
九，
醒来的时候，是灵婆复活了我。
我与他做的最后一个交易，是我来接他的班，掌管逝者的灵魂。
灵婆说，很多年以后，你会再见到她的。
当我带上鱼面的时候，轮回已经开始转动。
生命与死亡，古老与未来，过往与现在，在重生的这一刻，便都明悟。
我时常抱着灵力幻化出来的肥猫，看见人间的方向。
围楼里的其他人说，我是最接近神的人，甚至能掌控轮回与时间。曾经，我也这么认为。
后来我才知道，最难掌控的，就是时间。即使是神，也只能短暂的缩短或者延长时间。
椿，作为一个逆天改命的人。在你死后，本该彻底消散于天地间。为了救你，我就必须再经历一个轮回。
但我还是救下了你，一如多年前那般义无反顾。只是，在下个轮回之前，你不能如从前那般，再见到阳光了。
八百年后，如升楼。一个叫椿的小姑娘过来找我，我已经在这儿等了她八百年。
椿，当我再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知道，宿命的年轮已经开始转动。
“你一个人来的？”黑猫抬轿，我坐在轿子中，掀开帘子，看见了她，就像看见多年前的你。
“嗯。”
“跟我来。”
“坐。”
“我站着好了。”
“他哪天死的？”我点了根烟，翻开生死簿问到。
“谷雨的前两天，四月十八。”
“你可别弄错了，每天死去的人，比猫身上的跳蚤还多。”我呼出口烟，佯装翻看着生死簿。
“不会，那天是我的生日。”
“天下有道，你这是公然的与天作对。”
“我不管，我一定要救活他。”不管经历几个轮回，你倔强的性子一点没变。
“你不管，逆天而行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无论是谁。”
“我欠他一条命，我要还清欠下的。”你的眼睛很清澈，却很坚定。
“你本事挺大，我在这里修行了八百年，也没能还清当年我欠下的。”
“那是不够……”
“不许插嘴！”我忽然很生气，拍着桌子站起来，冲你发火到。
我佝偻着身躯，背着手说到：“我告诉你什么事情最可悲，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到最后才发现，你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还清犯下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傻丫头，我若不这么做，你就会彻底消散，再也无□□回。很多事情，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好的。
但我不能说破，所谓命运，有时候便是命中注定。
“那是我可怜你。让一个死人复活，你晓得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什么代价？”
“用你身上最美的地方和我交换，你的，眼睛。”我吐出烟圈，决定和你开个玩笑：“哈哈哈哈，舍不得自己漂亮的小眼睛。或者，你可以把一半的寿命给我啊。”
“只要能救活他，我愿意。”你还是那般坚定，我知道，命运还是朝着原来的轨迹转动了。
“你为什么养这么多猫啊？”我翻看生死簿的时候，你问我。
“因为这里只有它们，能陪我这个老东西啦。”
如升楼的一切，桌子，椅子，猫，都是我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我已经孤独地在这虚幻的楼阁中，等候了八百年。
我领你去了通天阁，所有逝者的灵魂都藏在这里，这里的灵魂数都数不清。
我把鲲的灵魂藏在最隐秘的地方，你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椿，找不到鲲的灵魂，你会哭吗？我不忍心看到你哭。
你找到了鲲，我将你的灵魂注入到鲲的灵魂中，让鲲的灵魂苏醒过来。
你的部分灵魂被我抽取，装在袋子里，搁到铜炉中。如此这般，你便能逃脱上天的惩罚，但灵魂却再也入不了轮回。
这铜炉里有多少袋子，我们便经历了多少轮回。
我告诫你到：“从此你们将性命相连，你必须时刻保护他，度过重重磨难，直到他长成大鱼回到人类世界才能死而复生。一旦上路，你就不能回头，否则他的灵魂就会永远消散。”
你说你知道。
傻丫头，你知道真正的磨难是什么？是生生世世的轮回，是我们逃不脱的命运啊！
之后的故事再次重演，下辈子的湫到如升楼。我与下辈子的自己，做了些交易。
有些事情，是会有感应的。事实上，多年前当我第一次踏上如升楼的时候，已经能预感到往后的命运。
那天洪水滔天，我抱着灵力幻化的肥猫，看着围楼变成废墟。
“这下边儿的脏东西不少，该好好洗洗了。”我摸着肥猫柔顺的毛发，自言自语到。
椿，这一世的你，也该解脱了吧。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久。
椿融入海棠花树，堵住了裂缝。洪水退去，鲲叼着根海棠花树的树枝来找我。
乘着三手的小船，我自云海而来。路上遇见昏迷不醒的湫，我把他扔在你必经的路上。
我拿出当初那个袋子，将生命力注入树根，椿便又活了过来。
“你怎么没走？”你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还是鲲。
“这是螺祖帮你做的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我将旗袍递给你。
“谢谢你。”你穿上衣服说到：“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
“我救了你，但你已经失去了法力，不再属于这里了。”
“那其他人呢？”
“放心吧，你救了大家。”我顿了顿说到：“这场水灾已经让水陆相连，往南一直走就是南冥天池，你可以送它最后一程。不过，当他回到人间，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
“没关系。”你转过头来问我；“麻烦你告诉我妈，我还活着。”
“嗯，去吧。”
“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只是个生意人。”我站在小船上说到：“要谢就谢谢换回你寿命的那个人吧。”
朝阳自东方升起，我目送骑在大鱼背上的你渐行渐远。年轻的生命，可真是美好。
可惜，我的心早就老了。
……
南冥天池的方向，升起一道金光。我知道新的轮回，也该开始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永生即永罚。
我叫湫，春秋加水的湫。
我是天神，一个背负着命运与孤独的天神。
我救下了湫，下一世的自己。那刻起，命运已经明朗。
我是你的过往与未来，你是我的现在。我们在不同的时空里，爱着同一个女孩。若是这份爱有一丝动摇，便不用再背负这轮回之苦。
我与自己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动摇。
看着下一世的自己，带上了鱼脸面具。我忽然笑了，有几分悲伤，有几分解脱。
我的身体化作泥土，灵魂渐渐升到空中。
多么新鲜的海风，多么温柔的雨滴，多么美好的生命。
椿，你一定要美好的活下去。在人间，和鲲一起。
……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灵魂从空中飘落。我太累了，想歇一会。
下个轮回，我想忘掉一些事情。这样，或许就不会这么累了。
……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寂静的山岭。
“真可怜，哪个狠心的父母，居然把这么可爱的孩子，丢在荒山野岭。”
“孩子，就由婆婆来抚养你吧，直到你长大成人。”
“以后，就叫你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