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云岚天宫(十五)(1 / 1)
霜天夜,月如钩。
云岚天宫宫顶,快活王孤身对群侠对峙。
他身陷重围,却从容不迫,宛如一座巍峨山岳屹立于此。
面对于他,就好似面对山川河岳、大漠沧海,仿如天地交击……雄浑磅礴之势,令人难起相争之心!
围攻他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他有何依仗。
纵使他的武功再怎么高强,也只有一双手、一双腿,哪里能敌的过数百只手与数百条腿的进攻呢?
快活王环视众人如狼顾,忽然冷冷一笑,向前迈出一步。
一声轻微的“咔嚓”,一块地砖在他的踩踏下向内陷去。
旋即发爆出一阵剧烈的轰鸣,并伴随着机关运转的巨响,整座宫顶宛如地震一般猛烈颤动起来,震得众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脚下的地砖忽然裂出一条黑缝,群侠惊骇不定,匆忙避退。
刹那间,数十道裂缝纵横交错着蔓延,宛如棋盘上的经纬,将整座宫顶分割成一块块棋格。
每块棋格均在下沉,唯有快活王与沈浪所立的那一块,被一根圆柱托举着向空中升起,形成一座高悬独立的天台。
快活王长袖凌空一甩,将一人腰间的佩刀卷入手中。
须臾之间,天台便已载着两人升至极高之处。
这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即刻施展轻功追赶,却力不能及,唯有徒劳无功地落回远处。
正没奈何间,众人忽觉眼前一花,一件金翠辉煌的孔雀羽麾凌空飘落,一抹绯影宛如云雀凭虚御风,扶摇而上,轻盈灵巧地落于天台之上。
天台仍在不断攀升,不多一会儿,便被孤悬高举在十丈处的夜穹之中。
众人抬头仰望,仰酸了脖子,也瞧不见上面的情形。
云岚天宫本就建在雪峰之巅,这座天台更是凌霄而立,仿佛要刺穿天宇。
夜风极大极寒,好似霜刀割面。手一抬,便能托举明月,触碰霜天。
沈浪见王怜花跃上天台,目中闪过一丝担忧。
但他什么也没说,笑着将人拉至身旁。
两人并肩而立,墨色的长发宛如游龙一般,绞缠于凛冽的寒风之中。
快活王凝注两人,道:“没想到我儿竟是个痴情种子,赶着上来一起送死。”
王怜花笑道:“将死之人少说些胡话。我与你并无父子之情,但终究有点子血脉关系,可不领着内人赶来替你送终么。”
扭头冲沈浪挑了挑眉毛:“沈娘子,你说是么?”
沈浪无奈道:“这种时候,就别耍贫嘴了。”
仓啷一声,铁剑出鞘,雪寒的剑锋直指快活王。
粲然若神的双眸亮如星子,此刻凝着冰,凝着剑,凝着千锋万影,锋芒如霜!
一声淡笑:“王爷,得罪了。”
快活王纵声大笑,亦缓缓拔出手中长刀,逆光如影。
笑声狂傲恣意:“哈哈哈,且让我瞧瞧你能得罪我的本事吧!”
巍峨极峰之巅,山风飒飒,三人傲然峙立,引刃映月,一念动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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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漫卷尘嚣,咆哮天穹。
能嗅到猩烈而浓稠的……
血——
瀑淋如雨,染赤成霞。
亦可听到璀璨而骁狂的……
刃——
霜锋疾挽,血战不休。
刀,残缺而妄动;剑,飒踏而峥嵘;扇,艳煞一袭风月,一度春秋。
霜天皓月之下,诸侠一战风雷动。
无论是枭雄志还是英雄身,无论是知己情还是血海仇,皆付与这豁命一战,谁若死去,便是葬于明月中!
快活王不愧为昔日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人。
纵使拖着一副残躯,他依然出刀如雷霆,抽刃似疾风。
刀身嗡鸣阵阵,似奏着一曲激昂的战歌,一声一声激荡着滚烫的热血,连心脏的搏动亦为之唱和。
雪亮的刀刃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一团熊熊烈火,风越大,火越烈,随着咆哮的天风一路向沈王二人燃烧过去。
然而,沈浪与王怜花联手相抗这刀焰,竟也分毫不落下风。
一刀向沈浪刺去,便有铁扇夹住;一招向王怜花劈下,便有剑锋格挡。
长剑迸发出无比绚烂的光华,就好似一霄星汉从沈浪指尖升起,磅礴浩瀚,璀璨了一方天地!
铁扇在翻转于王怜花指尖,宛如幽月空濛,就好似他将天上一抹月光截于手中。
一灰一红两道身影,并行交错。仿佛有灵犀之感,不需言语,便知谁该进谁该退,无需眼色,便明了谁需攻谁需守。
配合之默契,近乎天衣无缝,宛如一人化二,又似二人合一。
无论快活王刀有多烈,人又多狂,沈浪与王怜花联手演绎的星月,总能将他的刀焰熄灭。
一时间,三人势均力敌,分毫不让!
天台下,灯火荧荧,宛如坠落一地的星辰。
“星辰”环绕之中,众人依旧仰望着天台,只能听到兵戈交鸣,如阵鼓似战歌,偶有零星锋芒乍现,像是陡然划过夜空的电光。
一个个面红耳赤,热血激荡,虽然看不见那怕一刀一剑,但是这场拼杀必将被江湖铭记!
赵碧穹用火石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天台,忽然转头对王火烧道:“有办法送我上去吗?”
王火烧皱眉道:“你上去做什么?依你如今的情形,上去只会拖累他们。”
赵碧穹握紧双手,仿佛在微微的颤抖。
“我如何不知……但是……”赵碧穹的声音有些紧涩与沙哑,“我若不能手刃快活王,还配当一个师父与父亲吗?”
王火烧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一咬牙道:“行,跟我走!”
说罢,拉着赵碧穹跃下宫顶,冲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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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之上,刀林剑雨,锋芒缭乱,三人拼杀许久,僵持不下。
但局势正缓缓朝着不利于快活王的方向发展。
他虽然武功盖世,但是身体毕竟残漏不堪,不能持久。
千招过后,他如游鱼逆浪,越战越疲,而沈浪与王怜花却似鹰隼乘风,越战越勇。
激烈酣战之中,快活王忽然一个趔趄,手中长刀失了力道,被沈浪一剑荡开。
他气息急促,手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几步。
王怜花眸中寒光一凛,趁势手中一抹锋芒跃起,宛如一条游鱼,在云波中时而跃出,时而落入,捉摸不定,变幻莫测。
快活王抽刀欲挡,锋芒陡然一跃,冰冷的扇刃已然贴至脖颈。
王怜花忽闻一股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指尖一颤,铁扇跌落在地上,僵于半空中的右手克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冰魄蟾发作了!
王怜花霎时明白,那股异香必然是同病老叟曾使用过的香料一般,能诱发冰魄蟾毒性的饵料!
尽管剧痛如潮水一般向全身蔓延,王怜花依旧保持神智清明。心思电转,当机立断欲从天台上跃下。
孰料,快活王一声冷笑,掌出如风,瞬间印至他胸口。
王怜花面色一白,一口鲜血呕出,跌倒在地。
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见一抹刀光捅向他心口。
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惧怕,只见森寒的锋刃在瞳眸中放大。
王怜花忽然眼前一黑,一片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一声痛苦的闷哼萦绕于耳畔。
他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吹拂在他脸上——
沈浪趴在王怜花身上,一截刀锋从他左肩上刺出。
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握住刀身,鲜血不断从肩头与手心涌出,一股一股地浇在王怜花的心口。
他只觉得自己被鲜血淋湿的地方,烫得几乎要灼烧起来。
快活王看到沈浪替王怜花挡下一刀,脸上骤然浮现出可怖的笑意,杂糅着疯癫与狂喜,令他本就可怕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
他一脚踩在沈浪的脊背上,令他艰难支撑的身体微微一沉,右手攥紧刀柄,狠狠发力,似乎想要就着这一刀将两人捅个对穿。
透肩而出刀锋寸寸下沉,沈浪咬紧牙关,握住刀锋的左手亦用力相抗,然而掌中鲜血长流,也无法阻止刀尖不断迫近王怜花的心口。
一滴殷红的血珠在他的睫羽上颤了颤,砸落于王怜花的颊上,缓缓淌下。
两人呼吸交闻。
王怜花看着沈浪,眼角微微有些发红,苍白肌肤上殷艳的血痕如勾似描,让他美得宛如深秋中炽烈的红枫。
双唇张合,颤抖,挣扎着想要说话,但是他被锥心腕骨的剧痛扼住了喉咙。
沈浪看着他笑了起来,插着刀锋的肩背高高拱起,额头触及他的额头。
“……我不会死!”
我不会死——因为我明白我若死去,你也会为我复仇而死。
为了你能活着,我不会死,也绝不能死!
说罢,用内力拧断捅穿他的半截刀锋,并强忍着疼痛向下一压,生生地将身体从断刀上拔了出来。
不顾肩头血如泉涌,他回身迎向快活王,快活王亦弃了断刃迎向他,两人像是拥抱一般绞缠在一起。
刹那间,漫天血雾喷薄,染红了一轮霜月。
王怜花颤抖伸手接住烫热的红雨——这是……谁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