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云岚天宫(一)(1 / 1)
沈浪被人挟持着从一处山洞钻出。
洞外是一方断崖,突兀地镶嵌在半山腰上,目光向下扫去,及可俯瞰完大半个枯荣谷。
崖边停驻着一片铁灰色的“巨鸟”——十三架铁翼鸢正敛翼静候着他们。
沈浪背着王怜花,被乔武义带到其中最大的一架铁翼鸢前。
足有别的铁鸢两倍之大,铁骨黑羽的翅膀收折在一起,令它恰似一只休憩中的猛禽。
机巧的腹部除了御使者的位置外,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铁篮。
沈浪前一刻还想着,这该不是客人的位置吧,看起来真不怎么样。
下一刻便被乔武义非常客气地请了进去,然后很不客气地用铁铐与铁链将他的一只手锁在了铁篮上。
整个过程中,沈浪都老老实实的,没耍任何花样。
只是让王怜花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令这个依旧昏睡之人在他怀里躺的更舒服些。
乔武义轻身跃上一架铁翼鸢,抬手勾住一枚铁环向下一拉,“嘭”的一声,折起的羽翼猛然打开,宛如一片黑云。
他御使着铁鸢向崖外一跃,率先飞出。
旋即一长啸响起,剩下的铁鸢如同得了号令一般,纷纷从崖上滑出,扶摇冲霄。
遥遥看去,黑压压一片,像是一群南迁的大雁。
沈浪与王怜花坐在吊篮里,耳边尽是风声。
沈浪目光垂落,俯瞰山谷。
那片林子晚上时是那样的阴森可怖,而在白日却是银装素裹,雪照云光。一片莹白之中染着一抹赤红,宛如一枚朱色的碧玺嵌于白玉之中——那是藏匿着锁龙之井的红林。
铁鸢越升越高,地面之景渐渐渺不可见,待沈浪回神之时,他们已行于云雾之间。
流云奔涌,雾霭澹澹,铁鸢张开的羽翼缓缓扇动,宛如引棹归桨,将漫漫云涛划开。
不知行了多久,一座庞大的宫殿渐渐显现,云雾环绕下,仿佛仙宫天境,悬于云端。
沈浪望着云顶的宫殿,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一个声音道:“那便是云岚天宫,是二十多年前,他同我娘隐居的地方。”
“那时,他不是快活王,还只是柴玉关。”
沈浪垂头看向躺在膝头上的人,道:“你醒了?”
王怜花挑起一只眼皮,懒懒道:“没有,还没到该醒的时候。”
操控铁翼鸢的人似是听见了动静,低头向铁篮子里看来。
王怜花早已闭上了眼睛,如同梦呓一般嘟囔了几句,在沈浪怀里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铁翼割开云涛与风浪,发出一阵伏空掠过的啸声,降落在宫殿外一方宽阔的天台之上。
乔武义从铁鸢上跃下,巨大的天风将他的大麾吹的猎猎作响。
沈浪被除了镣铐,背起王怜花,走到他身边。
仰望前方恢弘壮丽的宫殿,白玉栏,朱红瓦,文采辉煌的大殿与云雾相映,空灵缥缈,令人不知是真是幻。
众人静候了片刻,一群茜纱云鬓的女子从殿中涌出,宛如一片明艳的彩霞从天际飘来。
及至眼前,个个香肌雪肤,明眸皓齿,纵使瑶池仙子在她们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其中,为首的女子锦衣华服,佩环啷当,一副雍容之姿,气度不凡。
狭长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瞧着沈浪,笑道:“这位便是王爷邀请的最后一位客人了?真是好俊俏的一位郎君。”
此话引得众女娇笑连连,粉腮含春,似是娇羞,却又直拿眼睛瞧他。
乔武义哈哈大笑道:“蕊宫夫人,这位便是沈浪沈相公。”
“不仅人长得俊俏,更是武功绝顶,机智无双。连王爷都曾对他赞叹不已,言此世能与自己并肩者,唯有沈浪!”
“这位贵客,诸位姑娘可要好生伺候呀。”
一翻夸赞听得众女眼中异彩连连,齐声应是,相互推攘着向沈浪涌了过去。
沈浪顿时觉得周边香风如云,娇声盈耳,似有千百只柔软纤手在他身上抚过。
王怜花不知何时已被她们接了过去。
众女簇拥着沈浪进入宫门,走向一条长廊。
“哎呀,你踩了我的裙子。”“你碰坏了我的珠花。”“啐,作死的小蹄子,有男人不摸,怎就摸到了我身上!”
叽叽喳喳,笑语不绝,看似是女孩们的嬉闹,但那一双双摸蹭着沈浪的手,似在仔细地搜查着他的身体,并有意无意地徘徊在各处大穴之上。
沈浪什么也没说,一路沉默与微笑着,被众女引至客房。
蕊宫夫人道:“沈相公风尘仆仆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请在此处歇息片刻。”
“傍晚,我家王爷将设夜宴为诸客接风洗尘。”
沈浪点头笑道:“多谢夫人。”
蕊宫夫人笑道:“沈相公客气了,请恕妾身还有别的宾客需要招待,先行告退。”
沈浪道:“夫人请。”
蕊宫夫人同沈浪福身为礼,率众女转身而去。
其中,一个年纪最轻,长得最是娇美的女子故意落后了几步,轻佻地冲沈浪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只要他开口,她便会留下,与他共享良宵。
沈浪也冲女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在她欣喜的目光中,合上了房门。
笑倚在门旁,听门外的女孩恨恨地跺了跺脚,在同伴们的招呼喊中,气冲冲地跑开了。
然后,走向床边,翻身上床,揣测快活王的打算,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沈浪一觉醒来,见一人站在他床前,半身拢在阴影里。
沈浪怔怔地瞧了此人半晌,方才笑道:“原来是乔兄。”
“有什么事吗?”
乔武义同沈浪与拱手,道:“公子命我请沈相公前去一会。”
沈浪道:“他醒了?”
乔武义微微一笑,道:“公子不是一直都是醒着的吗?”
沈浪顿时明悟,原来乔武义是王怜花的人。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武义,那双眼睛亮的惊人,宛如将天上的星辰嵌在了脸上。
乔武义被他看得莫名,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沈浪道:“除了这件事,乔兄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同我说了吗?”
乔武义一怔,想了想,道:“不知沈相公乃是何意?”
沈浪笑了笑,忽然道:“乔兄还爱吃肉火烧吗?”
乔武义又是一怔,没有说话。
沈浪叹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王兄依旧不敢以真面目面对我吗?”
乔武义,同时也是王火烧,展眉而笑,一张方正坚毅的脸竟被他笑出了几分老实憨厚。
既被沈浪拆穿,便不客气地拣了根凳子坐在沈浪面前,笑眯眯道:“沈兄此言差矣啊,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你以前看到的那个胖墩儿不算!”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得意洋洋道:“怎样,我瘦下来以后,是不是英俊潇洒了许多?”
沈浪摇头道:“还差一点。”
王火烧道:“哪里差一点?”
沈浪笑道:“比我差一点。”
王火烧险些被噎得呛住,道:“怎么连你也会说俏皮话了?”
沈浪想了想,道:“大约近墨者黑吧。”
王火烧拍着腿,哈哈大笑道:“这话我可要告诉公子去!”
沈浪笑着摇了摇头,丢开这个话题,转言道:“当初你的‘死’是怎么回事?演的一出戏吗?”
闻言,王火烧面色微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沈浪,你可知‘杀’我之人是谁?”
沈浪奇道:“不是快活王的下属?”
王火烧摇头,咧嘴冷笑:“是云出岫。”
“云出岫?”沈浪失神道,“竟然是他。”
王火烧叹道:“是啊,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想要杀死我好独占……”
说到此处,露出一脸牙疼的神情,含混道:“嗯……这个不提也罢。”
“不过,好在当时我穿了一身‘肥膘’。”作势拍了拍已经不存在的肚腩,“刀便插偏了几分。”
“当时吓得我一身冷汗哟,还以为小命就要玩脱了。”
说罢,脸上一片唏嘘后怕之色。
沈浪沉吟片刻,道:“这么说,王兄明面上是快活王的人,暗地里却为怜花效忠。”
“难怪他身在局中,却能对许多事情都掌握的那么清楚,原来是有王兄在做内应。”
“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不怕被快活王发现?”
王火烧笑道:“所以我得对王爷表现得赤胆忠心,令他对我深信不疑。”
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脸一垮:“你是不知我心中那个苦呀。”
“有时入戏太深,连自己的都忘记了‘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要帮谁’了。”
倒完苦水,忽然又得意起来:“沈兄别看我这副模样,我还是挺有两把刷子的,不然也不能当上急风第一骑不是?”
这副看似脱跳又不靠谱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让快活王对他“深信不疑”的。
沈浪笑道:“既然如此,烦请王兄带路,可别让王公子等急了。”
王火烧却是一怔:“这样就完了?你就没有别的要问了?”
沈浪道:“还问什么?”
王火烧道:“比如林夫人如何,病老叟如何,赵碧穹是生是死。”
沈浪笑道:“我一看王兄在此,便知他们必然无恙。”
王火烧收敛了笑容,冷冷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吧。”
“我同赵碧穹势如水火的关系,像是会舍命保他的吗?更何况林素仙、病老叟与我只是因缘际会,萍水相逢,更不值得我为他们冒险。”
闻言,沈浪笑容不动:“既如此,那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王火烧微微一怔,面色有些难看地磨蹭了好半天,含混道:“……还是活蹦乱跳的。”
沈浪点了点头,道:“说到底,你还是救了他们。”
王火烧道:“……坏人的事,能说救吗?保下他们的性命,只是为了利用……利用而已。”
“我认真的,欸,你别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