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枯荣谷与锁龙井(十二)(1 / 1)
嘶——————————
水蟒浑身一震,剧烈翻滚起来,宛如一头发狂的野牛在隧道里横冲直撞,搅起的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无数细草碎石卷入其中。
水蟒拖着二人疾驰,沈浪一手死死地攥住剑柄,一手牢牢地拉着王怜花,像是两面在狂风撕扯下,猎猎翻卷的旌旗。
手臂从僵硬到酸软,再变成剧痛,到如今已是几近失去知觉,沈浪仍旧咬牙坚持,不肯松手。
忽然左手攥着的手腕一阵阵的颤抖,沈浪在急流中艰难转头,微微一怔。
只见王怜花面露痛苦之色,被寒水冻的苍白的面孔生出一片绯红。
这是……窒息之兆!
王怜花徒劳地大张着眼睛,视野中一片模糊,窒息的痛苦令他开始颤抖。
忽然感觉拽住他的手猛然用力,将他拖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柔软的双唇含住他的,微微侧头,使唇齿贴的更紧,直至没有一丝缝隙。
咬紧的牙关被对方探入的舌头强硬撬开,炽热的气息渡了进来。
王怜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机复苏,朦胧的双目逐渐恢复清明。
映入眼帘的是墨色的长发拢在他身上,宛如一张密密的大网,将他缠绕其中。
咫尺间的面容,因为靠的太近,反而看不清神色。
只见那双眼睛,深沉如海,但却暗涛奔涌,似有沛然风暴在酝酿。
突然,“哗啦”一声,宛如晴空雷鸣,水蟒竟带着他们冲出了水面。
巨大的蛇躯腾跃于空,荡起千涛万潮,如蛟蛇化龙,腾跃九霄。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二人竟于绝处逢生,不觉怔愣当场。
还好沈浪及时回神,毫不犹豫松开剑柄,足下一踏,挟着王怜花如同展翼的鹏鹤凌空飞起,乘风踏浪,跃上水岸。
由于气力不济,两人狼狈着陆,巨大的冲力令他们在石岸上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方才停住。
接着又是“轰隆”一声,水蟒落回水中,掀起的一丈高的巨浪拍于岸上,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的二人,又打翻在地。
沈浪伏于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被同样气喘吁吁的王怜花撑着肩膀扶起。
王怜花蹙眉凝目,警惕地盯着水面,水波荡漾,散开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幽黑的水面渐渐恢复平静。
王怜花又待了许久,不见丝毫动静,方才长舒一口气。
心神一松,顿时感觉浑身疲乏劳累,四肢酸软不堪。
索性坐倒在地上,拍着大腿纵声大笑:“我王怜花的命连老天都不敢收,何况你一畜生!”
好不容易歇住笑声,王怜花伸手将湿透的长发一捋,哗啦啦地拧出一水来,然后随手甩至脑后,侧头对沈浪道:“只可惜了你那柄剑。”
沈浪弯起眉眼,笑着摇了摇头。
王怜花奇道:“你不在意?那是你爹的遗物吧?”
沈浪道:“虽是我爹的遗物,也不过是一柄剑罢了。”
“英雄总有白头日,名锋终遇折刃时。”
“总是要分离的,何不就让它轰轰烈烈地葬在此处呢?”
见沈浪说的洒脱,王怜花也淡淡一笑:“罢了,白为你担心一场,你总是想得开。”
说罢,身形一仰,湿漉漉地往地上一躺,头枕着双臂,转动着眼珠,环顾他二人被水蟒带着闯入的此方天地。
此地乃是一座巨大的石窟。
石窟四壁被凿出数百个窟窿,错落不齐,大小不一。
最大的那个窟窿用去了一整面石壁,内嵌一尊石佛,足够五六丈高,螺髻抵住了洞顶。
虽不如齐山高的弥勒与释迦雄浑壮丽,但其雕工精美,色彩妍丽,连袈裟上复杂繁丽的纹路都纤毫毕见。
庄严辉煌之姿,令人震撼。
其余数百个石窟,以吊桥相连,每个石窟中搁着一口棺材。有的鎏金嵌宝,有的漆黑灰暗,有的甚至不过是一副草席子。
而每口棺材上又供着一盏黄铜莲灯,灯油满满,火光荧荧,令整座洞窟明亮得如同缀星嵌月,堂皇恢弘。
巨大的石佛环绕于灯火之中,如同被众星拱绕的明月,半身浸没于水中,摊开的双掌堪堪浮于水面。
狭长的双眸慈和垂顾,将沈浪与王怜花捧于掌心之中。
王怜花静静地瞧着石佛,那么仔细,那么入迷,就好似石佛身上华美的纹路吸引了他。
不知瞧了多久,忽然轻声道:“沈浪,你可知我在张府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要杀你的。”
“毕竟只要杀了你,我就能成为那人的心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可比如今朝不保夕的惨状好过太多。”
沈浪闷闷地应道:“嗯。”
“但是啊,当我在那屋顶遇见你时,我忽然舍不得了。”
“你这个人有趣,又聪明。我既嫉恨你,又佩服你。讨厌你,却又喜欢你。跟你相互算计,斗智斗勇,甚至只是喝酒闲谈都是极有意思的事。”
“后来你又对我说了那些话,那样看着我,让我……”
“嗯。”
“你说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心思,才故意那样做的?不然为何偏生每句话、每个字都戳在我的心上?”
“嗯……”
王怜花难得一次剖白真心,却得到几个敷衍的回应,不由地皱眉道:“沈浪,你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沈浪身形猛然一晃,坐倒在地。
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手捂着腰侧,身体蜷缩成一团,正细细颤抖着。
王怜花神色一凛,上前拉开沈浪的衣襟,将衣物脱至腰腹。
只见腰侧嵌着两枚细细的小孔,漆黑的毒血从孔中缓缓渗出——原来二人从蛇群中杀出时,沈浪不幸中毒。
王怜花俯身欲替沈浪吸出毒血,却被他制止。
沈浪眉峰紧拧,冷汗涔涔。
“此毒毒性甚烈,你若是替我吸出,怕也要沾染上。”
王怜花抓住他的肩膀,狠声道:“既然身中蛇毒,为何还若无事地跟我说了那么多话,你……”
突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公子莫要责怪沈相公,他如此咬牙坚持,不过是担心我会趁机出手罢了。”
骤闻人声,王怜花心中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石佛头顶上坐有一人。
眉清目秀,面如好女,手持琉璃佛珠,身穿素青僧衣,明净庄严,风姿超逸,仿佛一位清圣佛祖步履凡尘。
见王怜花向他看来,那人微微一笑。
醇厚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和,如四月和风入耳,却令二人听出沛然杀机。
“千佛寺一别后,贫僧时时思念二位,终于此婆娑净土再会了。”
竟是天台山天龙寺传人——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