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千佛寺(二十五)(1 / 1)
王怜花刚一走出石窟,不由得伸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他抬头仰望夜穹,忽然想起一句古话——大事若起,天兆降。
否则,为何方才还是绵绵细细的小雪,此刻竟大到了漫天呢?
漫天风雪中,王怜花一边朝“风波亭”的石碑走去,一边笑吟吟地想着——也不知这即将发生的大事,是出于何人之手?是无心上人,赵碧穹,暗中埋伏的杀手……还是我自己呢?
有此疑问,并非是他毫无计划谋算,而是他太过纵性,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如此诡变的心思,漫不经心的脾性,注定他喜欢猜不透的事,与猜不透的人,大抵沈浪也是如此。
因而,他俩便一个钉子一个眼,一个槽子一个栓地凑到了一处。
当他到达石碑下时,无心上人等人早已等候在侧。
王怜花瞧着立于赵碧穹身后的两人,眼波一动,若有所思。
赵碧穹会带上云出岫,本是预料之中,可竟然还带上了他一贯无视的王火烧,便令人玩味万分了。
云出岫抱臂而立,神情还是那般冷漠高傲,即使众多江湖前辈当面,也没能让他的唇角有一丝牵动的笑影。
沉黑双眸,只是定定地望着赵碧穹。
而王火烧似乎对自己能被赵碧穹带上,觉得甚为惊讶,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缩在赵碧穹身后,既不敢靠太近,又不能离太远。
见王怜花到来,如同看到亲人一般,赶忙冲他挥手,露出一副傻兮兮的灿烂笑容。
身旁,云出岫凌厉一眼冷冷瞪来,令王火烧笑容一僵,手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王怜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的更加奇妙了。
他同王火烧点了点头,目光投落在病老叟后背背着的药箱上。
那药箱四四方方,体态甚大,足足能装进一个七八岁孩童。里面不知存放了多少东西,竟将病老叟原本挺直的脊背压的有些微驼。
王怜花笑问道:“你背这么大个药箱做什么?”
“难不成要我们把药材当饭吃?”
病老叟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孩知道什么?”
“老夫天南地北,四方行医,不知闯过多少险滩恶浪。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我这箱子里装的可不只是药材,还有许多保命的玩意儿。”
“等到你沦落险境,叫天天不灵,叫地地地不应之时,就知道一块小小的糕点,甚至是一截小小的木炭,有多重要了。”
说罢,伸手一指无心上人,道:“你若觉得我背的东西就奇怪了,道长肩上扛的那玩意儿,不得惊出你的眼珠子来?”
王怜花扭头看去,见无心上人肩上,竟扛着一根七尺来长的圆木,看模样足有五六十斤。
如此重物在身,他依然身姿笔挺,傲然风姿不减分毫。
王怜花不禁弯起双眸,抚掌而笑:“好极好极,你带了干粮,他就带了柴火。”
清亮的瞳眸不住地在众人身上扫视。
聂巧巧奇怪道:“你在瞧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要找找看,你们谁的身后还背着一口铁锅。”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断崖边走去。
临崖而立,赵碧穹背起双手,隼利的眸光落于崖底。
入目之景令他瞳孔微张,心中一震。与此同时,立于他背后的云出岫与王火烧,齐齐发出一声惊叹的抽气。
赵碧穹终于知道,为何众人不在白日寻找出路,偏要等到夜晚,闯过那群“鬼怪”设下的杀局,才能寻到前行之途!
苍莽夜穹之下,山涧间依旧烟雾缭绕,云气茫茫。
由于夜幕浓黑,滔滔云海不同于白日里的波澜壮阔,被夜色染的一片沉黑黯淡。滚滚乌云填满了山涧深壑,摧压着断崖峭壁,仿佛将令群山崩塌。
然而,在这沉沉黑云之下,竟能看到两条荧绿光芒在云中游弋。尾连断崖,首没云间,宛如云中藏龙,静待冲霄之刻。
赫然是白日所见的那两条铁索!
——它们竟会在夜晚发光!
赵碧穹坚毅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异,不待发问,身旁一声轻笑传来。
王怜花同样垂眸而望,悠然笑道:“看来那两根铁索上,浇筑了一层混合着萤石粉末的铁汁。”
赵碧穹深吸一口寒气,轻叹道:“真是大手笔啊!”
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非是心中有大沟壑,大野心之人,焉能如此?”
王怜花轻笑道:“富可敌国,却挥金如土,智计高绝,但狠辣阴毒,手底无数能人异士为之卖命,心比天高,欲吞山河……与这样的人为敌,你怕了吗?”
赵碧穹神色肃然,凛冽的风雪吹来,片片如刀锋剜割人脸。
向王怜花投去淡淡一眼,忽地翘起嘴角,眉目不凛,却狂傲逼人。
哈哈笑道:“不,这让我更想饮他的血,啖他的肉了!”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无心上人号令。
“我们走。”
六人从断崖上一一跃下,各自使出轻功,御风踏云,分落于两座龙首之上。
长索卧波,云中行龙。
于这极近之处再观,两条铁索在云海中时隐时现,随着呼啸风雪叠荡起伏,如同两尾巨龙在黑河中恣意遨游。每当从流云中游跃而出,一身鳞甲泛起粼粼荧光。
这雄奇壮丽之景,委实过于震撼,本该让人舍不得挪动目光。然而赵碧穹却多看一眼,他的心神全被身后石壁所吸引。
犹记白日里,此处光裸一片,莽莽苍苍,除了风霜雨雪侵蚀的痕迹,不见丝毫殊异。
而此刻,石壁上同样泛着幽幽绿光,应当也是以萤石粉末描绘,唯有夜间能辨,白昼不见其形。
那荧绿的光芒,在石壁上绘出一个类似于罗盘的轮廓,以圈套圈,共分五层。但却没有图纹符号,只在每一层的某一处,用萤石粉绘了一个“卍”字纹。
赵碧穹心中暗忖,此处显然是一处机关,但是要怎么开启?莫非要将五个“卍”字,叠到一条线上不成?
目光落于石壁泛光之处的下方,正对于两座龙之间。龙首虽相隔不远,但也有十来步的距离。这机关正是在龙首中央,底下乃是万丈深崖,毫无借力之处,纵使有法子开启,又将如何操作?
难道要像只猴子,攀在悬崖上不成?纵使是只猴子,也得要根树枝吧?
正在思索间,忽见病老叟从背后的木箱里拿出一卷布匹,使出巧劲一抖,布匹展开,犹如突袭的长蛇,向对面翻滚而去。
站在对面龙首上的叶九秋探手抓住布匹,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将布匹的两端缠绕在足下所立的龙首上,用柔软的麻布,搭成一座简易的桥梁。
聂巧巧轻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布桥中央,她的轻功极好,一个硕大的活人竟让麻布只是微微一凹。
手指在怀中东摸西摸,摸出一根汤勺。勺身黝黑,泛着森寒冷光,赫然是铁石做成。
抬手向石壁一抛,铁勺划出一道弧线,“呯”的一声,被牢牢吸在那状似罗盘的图纹中央。
聂巧巧冲赵碧穹等几个不知细节之人,洋洋得意地一笑。
“虽然以前下来之时,大家都佩刀带剑。但是此处磁力不强,牵引不动那些沉重的家伙什。”
“若不是我前些天带了一把小刀,蹲在这里削果子吃。”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刀嗖地一下,被吸到了这石壁上。”
“我们还不知道这玩意儿,竟是仿照罗盘,用磁石做成的呢!”
赵碧穹几人心中一惊,原来还真是个罗盘!
但是,不同于一般罗盘,是以金石为盘,磁石为针。
这嵌于石壁中的罗盘,乃是以磁石为盘,金石为针。
其效用,自然不是指南寻路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