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天罗地网(七)(1 / 1)
宝马于千钧一发间,几番腾跃,端得是轻松写意,神骏超逸。马背上御马的骑士更是俊逸逼人,潇洒旷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无数荷包与香囊落在沈浪的身上。
然而,这却苦了被横放着,夹在马头与沈浪之间的王怜花。
四蹄落地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因为骏马那因震动而高高拱起的脊骨,重重地顶在他的胸腹上。
冰冷的疾风中,王怜花面色铁青,发丝凌乱,他挣扎抓住沈浪的衣服,咬牙道:“沈浪,你……”
话没说完,就被骏马起伏颠簸的脊背顶回肚中。
王怜花赶闭拢双唇,牙关紧扣,生怕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趴在狂奔中的骏马背上,一切动作都变得艰难。他无法抬头,只能看到沈浪踏在马镫上的黑靴,以及被疾风撩起的衣袂下结实的大腿和修长的小腿。
就在王怜花考虑着是要吐沈浪一身,还是张口咬下他的一块大腿肉时,沈浪轻叹道:“这下可糟了。”
王怜花心中一紧,挣扎着扭头,瞳孔骤缩——正前方,六匹骏马如同离弦的箭矢迎面驰来,每个人都抽出了腰间长刀,那冰冷的目光令王怜花肯定,若是双方擦肩而过,对方不介意带走两三颗人头。
再回头一看,紧追于他们身后的玄衣男子,亦是一副冷酷的面容。见王怜花看他,还回以一个轻蔑的眼神,暗沉又嘲弄。
眼看马队越来越近,前后两方已对他二人形成夹击之势,令他们无处可逃,除非能遁到地下,或者飞到天上……
王怜花瞳孔微张——他看到他与沈浪飞起来了!
原来就那千钧一发间,沈浪猛地一扯缰绳,口中长哨如鹰啸,骏马通灵,四蹄陡然一转,快得宛如一股青烟,几乎是飘着冲出正街。
双蹄踏住白石栏杆,凌空一跃,身姿矫健地从一丈多高的堤岸上飞跃下。
轰然一声巨响,宝马驮着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河岸边的浅滩上。
剧烈的抖动令王怜花面色一青,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忽然间失去追击目标的两队人马,眼看自己即将撞上对方,惊恐地瞪大双眼,猛扯缰绳。
然而,急速飞驰的骏马如何能刹得住脚步?
哗啦啦一阵惨烈地碰撞后,一地人仰马翻,马嘶人嚎,周围目睹之人都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捂住双眼。
玄衣男子狠狠地推开一名压在他身上的弟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
他拖着脚走到自己的坐骑前,手脚不是很利索地抓住马鬃,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翻身上马。
望着滚了一地的黑衣刀客,凶狠地怒叱道:“都给我起来,继续追!”
******************************
沈浪御使着骏马,沿着长堤下的浅滩飞驰而下。
矫健的马蹄急如残影,奔行间溅起细碎的白沙,纷扬于月光与灯火之下,闪烁得如同空中的流霜。
江水曲折婉转,环绕着芳草鲜美的花甸,白沙碎石间宿着青芷与汀兰,静谧优雅,郁郁青青。
皎皎明月,清辉幽僻,洒落于凝结着露水的花枝间,如霜似霰。
白滩上,无数公子佳人推放着河灯。一盏盏,一只只,承载着痴心与祈愿,被温柔的水流,缓缓送至江心。
每当有河灯不小心碰撞在一起,都会招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夜幕下,暗沉黝黑的江水,被沿岸的灯火与江中的河灯映照得鲜红,那瑰丽的色泽,热烈得如同西域传来的葡萄美酒,醉了一夕风月一度春秋。
忽然,白滩上响起一片惊呼。
原来是疾驰而过的骏马,沿着浅滩疾行,溅起一排晶莹的水花,还踩坏了许多没来得及放走的河灯。
英俊的骑士,策马飞驰,如流星一般飒踏而过。于惊鸿一瞥间,温声留下一句“抱歉!”
那疏朗散漫的笑容,竟比香醇的美酒与无边的风月,更加醉人。
姑娘们捧着残破的河灯回望,眉目痴然。不知又有多少女儿心思,失落于那纵马而去的背影上。
********************************
骏马还没跑到河岸尽头,风声中倏然响起数道弓弦振动之声。
沈浪微微一笑,头一矮,俯身贴在马背上,并顺手将挣扎着想要抬头的王怜花按了下去。
冰冷的箭矢,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
越过一段矮树葛藤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沈浪眼神极好地看见,道路右侧出现一道阶梯。
他一扯马缰,疾驰而上,瞬间从弓手的视野中脱离。
玄衣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射空箭篓的他,丢掉手中的弓箭。马鞭“啪”地一声甩在马臀上,刮出一道血痕,白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奔行的速度更上一层。
沈浪御使着骏马跃出阶梯后,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
沿街的楼阁商铺给沈浪一种熟识之感,细细看后,发觉是他与熊猫儿逛灯会时,漫步的那条瑞祥街。
街道宽阔笔直,一如初见之时,灯火辉煌,人山人海。
沈浪策马疾驰,清亮的目光,明如锋,锐似隼,化作一只苍鹰,飞越五光十色的花灯,与山海般的人潮,笔直地到达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古拙的城门,岁月的风霜斑驳了它灰色的石墙,朱红的漆柱与青色的瓦片在辉煌的灯火下,依旧壮丽华美。
只要出了这道门,他与王怜花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有足够的手段与办法,摆脱这群阴魂不散的黑衣刀客。
忽然间,前方有数千盏孔明灯一起升起,与此同时,苍茫夜穹之间骤然绽放出千树万树的烟火。
火光被北风吹落,纷纷扬扬,浩浩荡荡,宛如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璀璨绮丽得让人如坠梦中。
仿佛被壮观的孔明灯与绚丽的烟火震撼,沈浪微微有些出神。
突然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垂眸而看,王怜花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在烟火与灯火的交映下,那张俊美的面孔被柔和了锋芒。
沈浪说不出那种滋味,他只感觉自己心中忽然开出了一朵花。
王怜花浅笑着一扇击向沈浪。
沈浪也微笑着一掌拍向折扇。
仿佛心意相触,仿佛心有灵犀。
沈浪瞧着王怜花借由这相抗的力道,如同清风中落叶一般向后飘去。
微微一笑——有人又要逃了。
但是,这回他心中没有遗憾与失落,因为他知道——过不久,他就将抓住他。
见王怜花的身影淹没于人群中,沈浪收回目光。
这时,已经升空的数千盏孔明灯,却突然如坠落的星子一般,从空中落下。
沈浪抬头一看,一团阴影临头而落,大街两侧的屋顶上抛下一张大网,将他与升起的孔明灯一并网住。
尝试着挣动身体,然而越是挣扎,大网的丝线越发紧崩,不一会儿便已勒进皮肉。
玄衣男子御使着白马走到沈浪面前,指使众刀客们将沈浪从马背上脱下,将他浑身搜查了一遍。
除了摸出一枚可怜巴巴的铜板,再无别物。
玄衣男子沉声喝道:“藏宝图呢?”
沈浪一耸肩膀,摇摇头,微笑地看着他。
那从容不迫的笑容令玄衣男子胸口一闷,右手抬起,一鞭子要往沈浪脸上抽去。
忽然,一人道:“住手。”
轻声虽浅虽淡,却如泠泠冰风,令玄衣男子神情一震。
他赶紧翻身下马,跪迎来人,恭敬地唤道:“师父。”
沈浪望向来者,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明明是鼎盛之龄,却骨瘦如材,身形微佝。
两鬓苍白如雪,消瘦的面颊上病容难掩,但是从那湛然的瞳眸与深刻的轮廓,不难看出此人昔日的俊逸与风华。
男子挥了挥手,示意跪迎他的弟子起身。
他步履迟缓地走到沈浪面前,从他的身边拾起一柄半开的折扇——正是王怜花手中的那柄。
他“唰”地一声展开折扇,沈浪眼睛不由地微微张大——那原本空白无物的扇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线条与小字,勾勒着山水地貌——赫然是一副详细完整的藏宝图!
男子静静地对着扇面看了一会儿,咳嗽着将折扇递给侍立身后的玄衣男子。
然后,他看向沈浪,笑道:“沈浪,你认识我吗?”
虽与沈浪素未谋面,但是男子的神态与语气,熟稔又和气得如同与沈浪相识已久。
沈浪道:“认识,也不认识。”
他笑骂道:“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哪里有既认识又不认识的?”
沈浪道:“说认识,是因为我对尊驾久仰大名。说不认识,是因为我等从未见过。”
“哦?”男子笑道,“那你说说我是谁?”
沈浪微微一笑,明朗如风。
“‘铁胆狮心’赵碧穹赵掌门,幸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