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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四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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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一念间冷却!千钧一发之际全然顾不得衣衫凌乱、裤子脱到一半的境地,抱着被吓得直发愣的小戏子,手臂用力一撑,滚到床下。

我怕小孩子身娇肉嫩,磕着碰着伤了就不好了,便在落地时垫在他身下。不过再如何清瘦,好歹也是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藉着下坠的力道,没他妈压死老子!

射击手似乎很业余,见一击不中,便迅速撤离,也或许枪药本就不多。

耳边风声渐紧,却是玻璃被打碎了一扇,玻璃碴子掉满地。

刚松口气,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次暗杀者有可能所属的势力,眼角寒光一闪!下一刻刀锋奔着左胸扎了进去。

身体被小戏子压制着,惊骇之下顺着本能侧过身,刀尖已入肉,直愣愣地划进了左肩窝!

似乎碰到了麻筋,整条左臂都麻着,动弹不得。小戏子见捅错了地方,遂猛然拔出匕首,血流随着刀子的离去受到压力喷了他一头一脸。

趁着他被血糊了眼,抬腿把他踹到一边,顺势滚到衣柜处,右手摸进外衣内兜,拔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捂着小腹站起来的小戏子。

他看我一眼,把匕首扔到一旁,抹了把脸,开口道:“你杀了我吧。”

脸一扭曲,放下枪,摊手摊脚,缓了口气,勉强站起来,叹气道:“滚。”

他一愣。

“别掺和这些,政治这东西你以为凭你们充斥着热气的大脑能搞明白?”我说,“回去告诉你们那帮傻同学,想杀汉奸,先把书念好了再说。赶紧滚!”

近年来学生运动风起云涌,凭着一腔热血,搭上性命都在所不惜,却完全忘记了学生的天职是学习!

开枪的手法业余,弹药有限,不可能是任何一个成熟的党派势力,那么便只能是这一群自以为是扬言要为革命牺牲的傻乎乎的学生了。

对于这些学生,真是既气恼又无奈。他们一心为家国,思想进步,却选择了一条沦为被党派争斗当枪使的不归路。

小戏子没滚,反而站在原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而后问道:“你……你没事吧?”

眼前有些花了,却不想给他一副虚弱无力的印象,免得贼胆一起,又他妈捅两刀,那老子才叫死不瞑目!

“滚!”

他不听,反而侃侃而谈:“日本侵略我东北四省,铁蹄践踏我中华大地,此仇不共戴天!诚然如您所说,我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杀不了日本人,那么杀个汉奸,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实在不想给他们讲道理,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要我说根本就是被酸秀才念叨烦了!

左肩窝子的血窟窿血流如注,沿着胳膊流到指尖,已在地上集成了一小洼。

冷睨他一眼,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发青发紫,偏生还要听他叨逼叨,遂打断他怒斥道:“巷子里发生枪战,你以为宪兵队是吃素的?还杵这儿跟我废话个什么劲儿?等着被抓吗!”

像是回应我的话一般,门外隐隐传出急速上楼的动静,屋里一片狼藉,却是走不出这扇门了。

小戏子也煞白了脸蛋。

越过他瞅着窗户,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摔不死摔不残,便向他低声吼道:“从窗户滚!”

他不再迟疑,开了窗子,跳下去之前回过头看我一眼,好似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纵身而去。

松了口气,肩膀酸疼无力,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人不多,不过三四个。

抓住外套裹在身上,袖子在脖子前打了个结,然后在房门被强行破入之前按下了把手。

眼前出现的是邹老板。后面跟着李四和两个跟班儿。

他先扫视了一圈屋内,后槽牙重重一挫,吩咐李四道:“把房间收拾了,封口。”

然后转过头来冲我恨声骂道:“你个傻逼!”

我眯起眼道:“先别骂我,带我去你那,准备医药箱。”

他沉沉地瞥了洞开的窗户,而后怒哼一声,率先走下楼去。

本以为他会带我去顺吉丝房,没想到去了小盗儿市场。

邹老板的解释是,这个点儿,顺吉丝房还人来人往,而小盗儿市场三教九流云集,还有黑市医院,我这个样子反倒不引人注目。

在车里脑袋昏昏沉沉,被他扇了好几巴掌告诉我别睡,脸都快扇成猪头了。

在他又一次扬起巴掌时,老子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闭了闭眼睛,问道:“罗大公子那边你怎麽交代的?”

“交给李四了,说你喝多了跟我在一起。”

“哦。”

他瞥我一眼:“你不问问我怎麽找着你的?”

“没必要,”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也不知道在说啥,“你不是说不会害我麽。”

真的没必要,太好猜了,后巷枪战,那帮学生有没些个好装备,不知道消音,前头大观茶园可是能听得一清二楚,里面又是一帮日本高官,宪兵队要是逮不着几个闹事儿的,可甭混了!

抓到学生,再问问大观茶园里头的人,有谁在看戏中途去了后巷,答案迎刃而解。

只不过没想到带头找来的是邹绳祖,这便颇值得玩味了。再看邹绳祖这阵势,似乎要将此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是十分赞同的,闹大了脸面不好看不说,在刘国卿面前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半天没听到他回答,脑袋却被他按在了肩膀上靠着:“难受?”

“没有,”我说,“就是疼。”

他“哦”了一声,下一秒又是一巴掌!

“我操|你大爷!”我恼了,噌地直起身!老虎不吱声你真当它死了?“你他妈还打上瘾了是不?”

“不是,”他说,“快到了,可别睡着了。”

作为小盗儿市场的幕后操控者,有些特权还是很方便大众的,比如单独的诊疗间。

医生是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男人,年纪颇大,满口黄牙,看上去贼眉鼠眼,不像医生,倒像是个假道士。

拿剪子绞开上衣,狰狞的伤口已经偏向暗红,血慢慢止住,他拿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说道:“现在药品都很紧张,没麻药,你忍着点。”

瞅了瞅火上的刀片,闭眼睛有失颜面,睁眼睛……没那个勇气。

邹绳祖突然开口道:“你怎的把那人放走了?”

“一个学生,没威胁。”

“哦?”他一挑眉毛,很讽刺地笑了,“没威胁?”

“拿枪指着他他都还能叽里哇啦说他对祖国的忧思,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杀了他。”

“呵,”他冷笑一声,“让你不装子弹,拿把空枪有意思?”

微一皱眉,那把小刀在灵活的手指间飞快地剔去外翻的烂肉,邹绳祖塞过来一团烂布让我抓着,布条破破烂烂,上面残留着汗渍,味道很不好,之前不定多少个人抓过。

一想到有人和我一样受过这般苦刑,蓦然心底好受了不少。

剜下来的血肉大大咧咧盛在托盘里,到底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竟有些舍不得。主要是这回肩膀上可真的要留下个碗大的疤了。

消毒水也没有,医生随手拿了瓶他刚刚喝着暖身的烈酒就过来了。瞧他一口黄牙,犯了硌应,便对邹老板道:“你来。”

邹老板先是皱了皱眉,接着一副便宜我了的模样要过酒壶,含了一口,对着伤口喷了个天女散花。

老子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没缓过神儿来,他又喷了一口。

如此有个四五次,方上了药,拿纱布左一层右一层地包好。又开了些消炎药,嘱咐三天后再过来换药。

这般一折腾也不早了,戏院的戏想来也到了尾声。我这般狼狈相回家也不好跟家人交代,只好再次看向邹绳祖。

邹老板在寒风中恶劣地裂开嘴,阴森森笑道:“你是想去我家还是刘国卿家?”

我深吸口气,裹紧了邹老板赏下的棉衣,里面空空荡荡,屁都没穿。天上飘起了雪花,今夜又是一场茫茫大雪。

压下一通臭骂,面部努力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笑道:“当然是您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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