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1 / 1)
这天清晨,田耀达在寂静中悠悠醒来,出得门来,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孩子们也不在家。他情绪落寞的走进灶房,在锅里看得了妻女留给他的吃食。这就是家人,无论对你有多少的埋怨,还是会事事处处的想着你。
“我一定令她们很失望吧?”想自己堂堂七尺汉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军人,一身的本事,因为自己的固念和愚笨,无意间伤害了最不想伤害的人,沦落到遭他们的嫌弃冷落的地步,任谁都得说他活该,他自己也认为自己这是咎由自取。
接连着的半个月里,春娘三母女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昏天黑地。田耀达被以“这里忙乱为由”,被安排到南院居住,又以“好好养伤”为由,被安排在自家的庄稼地里薅草、松土、浇水。他晓得自己被妻儿排挤了,他的妻儿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无声的告诉他:“没有你咱们依然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们的生活中可以让他缺席,这是对他所作所为不满的最直接而有力的抗议。
田耀达内心落寞到了极点,他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心里想通了,有了自家明确的决断,想找个空闲与春娘把话谈清楚,把自己的立场说明白,无奈春娘母女三人实在是太忙,忙完采制茶叶,有急着销售出去,接着三人又去帮二哥和三哥他们采茶,前前后后二十六、七天连轴转才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母女三人连续睡了两夜一天,三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得田耀达心痛不已。而他也切身体会到妻儿生活的不易,因为这二十几天都是他自己在养猪,割草、喂食、打扫猪粪,说起来都是简单的活路,可是做起来才晓得是累人繁琐的活路。这是有他在家,他没有在家的时候她们有多劳累可想而知。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妻儿的坚强不屈,不但不求与人,反而施手与人。这样的妻儿是他从来不晓得的,他无比慨叹“我何德何能,拥有如此贤妻娇儿”,他无比自责“我何等痴愚,身在福中不知福。”
待春娘母女三人休整好了,这天,田耀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她们想把话说开,却被一阵有力的敲门之声干扰,田耀兴站在院子门口喊道:“四弟,爹娘喊你去一趟老院子。”
田耀达看了看脸色暗沉的春娘母女三人,心里无限挣扎的转身拉上大门,随着田耀兴去了,“也好,今天就做个了结,以后不再纠结了”,他心里这样暗示自己。
田耀达走后,院子里异常的安静。云白和云紫偷偷的斜眼瞄向春娘,见春娘脸上平静无波,依旧坐在屋檐下纳着云蓝的鞋底,两姊妹也不敢吭声,自己绣着手上的绣活,生怕春娘伤心难过,其实她们这些孩子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
田家老院子的堂屋里,田荣贵和田王氏已经坐等着田耀达的到来。看见大小两个儿子走了进来,田王氏垮着脸,在田耀达喊了一声“娘”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田荣贵却是相反的显得很热情,还咧着嘴说道:“四儿,你腿有伤,快来坐下。”说着指了指他旁边的长板凳。
田耀兴坐在田王氏的旁边,四个人都坐着,田耀达没吭声,其他人没想到是这样,气氛显得异常的怪异。田耀达因为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今天想验证一下是不是自己把爹娘和大哥想歪了?所以,他不先开口。再者是爹娘喊他来的,当然应该他们先开口。
田荣贵抽了几口旱烟,把烟杆用力的在桌边敲了几下,弹出里面的烟灰,嗯嗯了几声,才开口道:“四儿,今天找你来,是想看看你的腿伤恢复得咋样了?”
田耀达看着自家爹平静的回答:“可以不用拐杖了,但是还不利索,大夫说要慢慢养,一年半载的差不多就能完全好了。”他秉承问什么答什么的原则,但绝不主动挑话。而且,明知自己有腿伤,还大老远的喊自己过来,而不是去看自己,他心里的失落是可想而知的不言而喻。
其余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田王氏说道:“老四,爹娘的日子是咋样,你也看见了。我俩现在和你大哥大嫂一起过日子,你大哥大嫂也困难,咋说我们也不只是你大哥的爹娘,你们都是爹娘生养大的,都应该孝顺我们。我晓得,你们现在的日子好过了,那还不应该多孝敬孝敬,这点道理你应该懂得?”说话的口气很霸道,近乎指责的口气。
田耀达依然平静的看着自家的娘:“娘告诉我该咋样做?”
三人又是一愣,田王氏瞪着眼凶道:“孝顺爹娘要咋样做还要我教?”好嘛,皮球又踢回来了。
“那我和二哥三哥一样,每年给孝敬钱五百文好了。”他早就问清楚的。
“你说啥?”田王氏尖叫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田荣贵瞪了自家婆娘一眼,田王氏才强压住怒火坐下。
“那要咋样?爹,你说吧,但凡儿子能做到的绝不含糊。”他想自家爹应该不会是娘那样的态度吧?!他自然存在侥幸心理。
“四儿啊,这些年,有些事爹娘做得不好,有愧呀。可那也是穷造成的,希望你不要怪罪爹娘才好。”田荣贵放低姿态道。
“嗯,我晓得,我没有这个想法。前段时间,我不是经常来看望爹娘吗?而且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孝敬爹娘,我已经把这几年攒下的军饷都买了东西送给你们了。现在,我也是穷光蛋一个,身子又是这样,全靠妻儿养着。等我以后身子好了,挣了银子,一定全部孝顺爹娘。”田耀达如此说道。
“四弟,你没有银子,你媳妇有啊,这媳妇的不就是你的?”田耀兴急道。
“是啊,四儿,你媳妇是个能干的。”田荣贵急忙附和道,给田耀达灌迷魂汤。
“嗯,春儿的确能干,要不然,云蓝和云青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开蒙呢?但是那点银子得来也不易呀,全靠春儿和云白几个天天割草喂猪,我看着她们那个劳累也是心痛不已,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怨自己不争气,帮不上忙。而且,我一个大男人,要靠妻儿养活,已经很憋屈了,咋还有脸面伸手要银子?是吧,爹?”田耀达说完双眼扫了一眼三人,顾左右而言他。
“那啥,四弟,大哥我脑子也不笨,如果你们有啥赚钱的法子,不妨告诉大哥,这样也不用四弟出力,你说呢?”他可是听说四弟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富裕得很。
“哦,那啥,不就是勤劳肯干啰。大哥要不你也多养一些猪吧,今年春儿养了十二头猪呢,喂肥了卖了银子,给云蓝和云青的束脩就够了。”田耀达就是不被他们绕到他们画好的圈里去。
田荣贵三人听他这么说十分的恼火,心里又急又恨,这小子今天咋这么不上道呢?
田王氏实在是沉不住气了,直接说道:“说那些没用的做啥,今天老娘就要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哦,娘,我不是不给,现在真没有。我说了等我身子好了就赚钱孝敬你。”田耀达佯装傻乎乎道,他不能和爹娘来硬的,这样是不孝,对云蓝和云青将来的前途不利,也没有必要给自家的爹娘弄得像仇人似的,要用怀柔政策。
“那你的意思就是不给?”田王氏梗着脖子叫道。
“不是不给,是没有。娘,你急用银子,先让哥哥们垫着,我以后还上成不?”田耀达有的是耐心,开玩笑,几年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不是单靠干混和运气活下来的,那要靠智谋。
田荣贵三人拿着这样的田耀达彻底无语了,最后是田荣贵挥了挥烟杆,田耀达便笑脸告辞而去。
田耀达回到北坡凹的时候,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见他回来了,云白打了半盆水来给他洗手,一家人坐下静静的开始吃饭。
“爹娘叫我去是要银子,我说我现在没有。”田耀达突然说道,见春娘几个吃饭的动作楞停了一下,谁也没吭声。于是他接着道:“我已经想明白了,日子是咱一家人长久在一起过的,应该先以自家为主。爹娘那里我也会孝敬,可他们也不只我一个娃,大家咋样做我就咋样做,我承诺每年也给爹娘五百文孝敬钱。这样做对吧?”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口吃饭的春娘。
春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言语继续吃饭。
“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们伤心了,这些年你们受苦了,我给你们道歉,都是我傻不懂事,害你们受累惹你们生气,我晓得错了,你们别不理我,我”
“噗嗤”,没等他说完,春娘母女三人都相视而笑,把田耀达弄得满脸绯红又羞又愧。
“晓得你不傻,就是太乖咯!”春娘这句话其实就是隐晦他太在乎别人给他戴高帽子。
“我以后不乖了。”他顺着春娘的话道。
“哦,那是不是以后都不顾咱们的想法啦?想咋样就咋样?”春娘反问道。
“不是,不是。我是在家里乖,在外面不乖。”田耀达赶紧撇清自己的口误,没想到越抹越黑。
“嘻嘻嘻”,看着急得不知所措像个娃娃似的爹爹,云白和云紫低头闷笑,拿着筷子的手因为暗笑颤动着。
“好了,吃饭。”春娘也晓得聪明的女人啥事都应该晓得适可而止。
晚上洗完澡,田耀达直接进了春娘的卧房,如入无人之境,随躺如睡。春娘进来看见的就是田耀达侧躺着那健硕而修长的背影,忽而就恍迷了双眼。她是过来人,说对自家的男人没有那种想法那是吹。“自己这是咋啦,尽然有了那样的心思?”春娘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看来原主春娘对田耀达还是很有感情的,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对田耀达也产生了感情。“再看看吧!”她在心里这样想到。
其实田耀达并没有真的睡着,凭他猎人加军人的警觉,春娘进来的动静不看也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他是因为怕春娘再猜忌他而对他还有防范,从而把他又以所谓的正当理由赶走,才幼稚的出此下策。见春娘从进来后一直没有动静,紧张得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不敢出大气。
春娘以为他真的睡着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管怎样他们是夫妻,她没有理由赶走他。于是只得转身出门来到客房,取下头钗,梳顺头发,轻手轻脚的躺上床,对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翻过身面朝里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