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八十二（1 / 1）
岑兮离开的消息，蓝祺与秦悦均是开学后才知道的。辅导员问蓝祺要不要换导师，蓝祺愣在了那里，“换导师？”
“你的导师出国去了，明年才回来。怎么，你们导师没和你说？”
蓝祺赶紧摇头，“我们老师说了，只是我没说换导师，我还跟我们岑老师。”
“那会很不方便。”
“没关系。”
辅导员说了许多遍，蓝祺都不愿换导师，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就苦下一张脸。整个暑假没听说老师被学校开除，也没听说师兄被开除，学校官网也很平静，官微更加提都没提这件事，网上也早就没人讨论了。他以为这事儿早就过去了，现在才知道，这事儿根本没完。
可是老师为什么突然出国了呢？
他给秦悦打了电话，秦悦也很吃惊，她与蓝祺之前的想法一样，现下两人在一起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原因来。
“师姐，你和师兄联系了吗？”
“我给他打电话了啊，一直没反应，你呢？”
“联系了，还发了微信，师兄一直没理我呢。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一个暑假，师兄都没发过朋友圈！”
“那好好的一个人到底哪里去了？好歹咱们老师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所学校，我们还是知道的。”
“谁知道呢，我们去他宿舍问问？”
两人跑到宿舍，宿舍是空的。
他们又去找如今研三的辅导员，辅导员听到他们的问题，回道：“陶浩然退学了。”
“退学？真的退了？”
老师看了他一眼，“你这位同学，话说得好玩，退学还能有假？”
两人失落地走出办公室，对看了一眼，一起叹气。
这次是真的退学了。
蓝祺小声问道：“师兄，和老师，是不是，分手了？”
秦悦摇头，“不知道。”
“唉——”
陶浩然推门走进病房，“阿姨给你熬的粥。”将保温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陈小英和陶大志是少年时就在一起的，感情极深，即便家里有阿姨保姆，她也亲自在医院陪着，看到陶浩然过来，笑着站起来，“儿子来啦？怎么还要你过来一趟，让人送来就好了。”
“顺路。”陶浩然说完转身准备出去。
“浩然！”陈小英赶紧叫住他，“吃饭了吗？怎么又瘦了呢，妈妈让阿姨给你熬的鸽子汤喝了吗？”
“喝了。”
“那——”
“没事我走了。”陶浩然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陈小英一脸落寞地退回坐到病床上。
陶大志皱着眉，“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你怪儿子？！”
“他个畜生——”
“你骂儿子是畜生，你是畜生的爹，你是什么？！”
“不可理喻！”
陈小英哭了起来，“我不可理喻，儿子这么多天了，一个笑脸都没有。你当初做的也太绝了点，人家好歹岑家大公子，给你下跪，你也那德行。现在岑然给你下绊子，还得咱们儿子给你收拾烂摊子！要我说！当时就算从了儿子又怎么样！喜欢男的女的有什么不同？！你要孙子，给你代孕去不就成了？！都怨你！儿子不理我了！”
“你！——”
“我什么我！我只要浩然好！当时你要死要活，我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怜了岑老师，当时我瞧着都心疼，他走的时候是扶墙走的，哭的满脸都是眼泪！”
“不同意的是你，现在说这些话也是你！”
“我后悔了！我当时就后悔了！可是你在床上躺着不听劝我又能如何？！”
门外的陶浩然，靠在墙上。
私人医院，整层楼，就这一个病房。
陶大志夫妇说话并不需要避人，护士们除开例行检查，不召唤绝不过来。因此夫妻俩说话声音并不小，陶浩然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陶浩然闭眼。
大众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很快人们便忘记了学校里这个巨大的八卦。毕竟两个主人公全都离开了，只是偶尔会被当作谈资，由高年级的师姐们向师弟妹们科普，过了那阵子之后，新奇的小师妹们听到这个故事，只会大呼好浪漫，接着就会问师姐们要两人的照片。
“当时的照片我还真的保存了，你别说可能是颜值太高，偷拍成那样，都特别好看！”师姐说着，就找来给小师妹看。
“天哪！真的好帅！好配！”小师妹激动地看着电脑，“听说害他们的是小攻的前男友？”
“不是啦！是前女友，直男来着！”
“那个前女友呢？”
“我也不知道哎，谁还关心她啊，来我再给你看其他照片，这是以前岑兮老师的学生拍的。”
“哇真的好帅好帅！”两个人再度花痴起来，很快就把那位前女友忘了。
李雪源从外面回来，走到秦悦房门前敲门，得到应答推门进去，“听说没？”
“听说什么？”秦悦放下手里的书。
“那个田梦，和一个有妇之夫拍小视频，被传到网上去了。”
“……不至于吧。”
“至于啊，我还存了，特地回来和你一起看。”李雪源笑着坐到她身边。
秦悦打了她一下，“你这个坏丫头！”
“看啊。”
两位女博士还真的一起看了那个小视频，女主居然真的是田梦，看完后两人目瞪口呆，好会玩啊。
“可是好端端地，田梦怎么会和有妇之夫在一起？”
“谁知道呢。”李雪源不屑道：“自从知道她发帖子害你们老师后，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啦，以前都是装的。”
秦悦点头，“那也算罪有应得吧，之前也听说研三之后她学习不怎么用功了。陈老师那边对她也很失望，没料到又出这样的事。不过，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田梦望着面前的陶浩然，“你故意让那个人接近我，故意让他拍视频，故意传到网上去。”
陶浩然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田梦，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无所谓地说道：“是又如何？”
“我知道你恨我。”
陶浩然依然玩着戒指，“恨你？你配吗？”说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问她：“还有其他事吗？”
“我以为你当初会放了我，陶浩然看在曾经的面子上,放过我不好吗”
陶浩然笑了起来，笑得彬彬有礼，“都以为我脾气很好？知道连诺现在在做什么吗？他在煤矿里挖煤——黑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知道他父母在做什么吗？知道他的弟弟妹妹又在做什么吗？”陶浩然声音十分温柔。
田梦听到耳中却觉得十分可怕，她捂着耳朵，“不要再说了！”
陶浩然蹲下身，与她平视，“以为你有多清高，怎么如今一辆宝马车就把你骗到床上去了。你以为你了解我？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有仇必报不分男女吗？急起来我连女人都打，什么绅士什么风度？要不是嫌脏了手，我早把你抽昏过去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站起身，打算出去。
“陶浩然，你现在也不好过吧。岑老师出国了，和你分手了吧？我早就帮你祈祷过，你一辈子都不会被爱！希望这个愿望真的能够实现！”
陶浩然背对着她站了会儿，然后回身，朝她笑得灿烂，“恭喜你，我本来想饶过你。现在我不愿意了。”他冷下一张脸，转身离开。
走出这间房间，陶浩然就死死伸出右手，握住左手的戒指。
那是岑兮离开前留下的，那枚戒指是之前无心插柳柳成荫下的产物，从此之后岑兮便一直戴着。摘下它离开，想要传达的意思，陶浩然明白。
可他偏不让他如愿。
他抬手，亲吻那枚戒指，心道：老师，你等着。
没有解决好他的父母之前，他没有脸去见岑兮。
没有真正长大之前，他没有脸去见岑兮。
他们之前的那面，他都还在抱怨老师，认为错都在他。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岑兮又默默承受了多少。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惹老师生气，让老师为他担心。
这一次他要真的变得足够强悍，他要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撑起一片天空，好好为老师打造一座漂亮的玻璃城。
他不想再让“保护老师”成为一句空话。
本该一年后回来的岑兮，却没有回来。
陶浩然失望地挂了蓝祺的电话，知道他的毕业论文，岑兮已经全部帮他修改好了，只留了以前的邮件联系方式，再没有其他方式。除了邮件联系外，两人再没有其他联系。答辩时，他也不会回来。
他去学校里打听了，却也只知道岑兮的编制还在学校挂着，具体到了哪里，也一问三不知。
陶浩然从没这么绝望过。他靠在落地窗上，满室的阳光都无法温暖他的心房。
岑兮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咖啡。这是他以前在家里从来不碰的东西，来了这边总是在喝。
正闭眼休息，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
“遥遥？”是纪姨。
“纪姨。”
“还在工作呢？”
“刚忙完。”
“好，纪姨告诉你呢，新家都装好了。你回来可以直接住，林叔还给你在花园子里挂了个秋千，往后你可以拿来玩。”
岑兮笑了起来，“谢谢纪姨。”
“谢什么呀，你高兴啊，纪姨就高兴了。好啦，纪姨不和你多说了，你早些睡。”
“嗯。”岑兮含笑挂了电话。
他走到窗户前，往外望去，无边的黑夜。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已经多久了？
有时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实在太慢，慢到太难熬，可临到要走了，却又觉得这样快，快到他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回去面对那一切。
门外有人敲门，他回身，“是妈妈吗，进来吧。”
莫韵笑盈盈地走进来，“纪晓彤给你打电话了？”
“嗯，和我说新家的事。”
“你纪姨就只喜欢你，只告诉我，都不和我说的。”
岑兮笑着走上前，“是我住呀，妈妈你不要吃醋。”
“谁说就你住，我也要住的。”
“妈妈！？”岑兮不相信地看着她。
“我和你一去回去。”
“长住？！”
“长住。”
“和我住一起？！”
“和你住一起。”
岑兮高兴地伸手就抱住她，“妈妈……”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莫韵也抱住他，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叹气，当时刚出去时，岑兮简直要吓死她了，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慢慢变好，她也一直陪着。如今虽说看起来无碍了，她却知道岑兮还是没有恢复，只有每天陪着，她才放心。尽管回去要面对许多她根本懒得过问的事，但为了遥遥，一切都值得。
她拍了拍岑兮的后背，“和学校那边联系了？”
“嗯，跟陆叔叔联系了，这几年学术成就还不错，回去后给我升教授。”
“恭喜我们遥遥。”莫韵的声音中满满都是骄傲。
岑兮笑得温暖，正准备说些什么，电脑响起了收到新邮件的声音。
“好了，去忙吧，妈妈不打扰你。”
“我看下邮件，很快的，等下我们一起吃点糖水。”
莫韵笑着说道：“好。”
岑兮走回电脑桌后，看了看邮箱，“是有学生想报我的研究生，发邮件过来。”
“哟，这么快。”莫韵替他高兴。
岑兮抿嘴笑着，打开邮件。
然后愣在了那里——
岑老师：
您好！
我叫陶浩然，男，本科就读于B大国际经济专业，曾于七年前参加过历史学专业研究生统一考试，成绩395分。顺利入学，与师门相处融洽。后因个人原因提前退学。
本人一直热爱历史，尤其宋史。从前我认为宋史只是一个弱鸡朝代，根本不值得一提。直到我真正深入去学习了解这个朝代，才明白其中的璀璨与珍贵。可见做学问与做人一般，相处久了才知其内涵。曾与老师有过数面之缘，深深为老师的学识所折服，而老师教会我的不仅是做学问的道理，更多的则是做人的道理。
老师曾言，愿我早些长大，也愿与我一起长大。却曾数度让老师失望。今闻老师归来，再度招生，心潮澎湃，情难自抑写下这封邮件。只盼还能再入老师门下，为老师所教导，如若有此运气，定会不负所望，做好学问，做好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感谢老师百忙之中查看此封邮件，惟愿老师一切如意。
学生陶浩然谨上
岑兮没顾得上摘下眼镜，眼泪染花了镜片。
他低头，捂着额头，哭着笑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