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场空欢喜(1 / 1)
“为父命你南山修学,缘何私自下山?”沈文山家学渊厚,夫妻伉俪情深又兼膝下只此一子,自是带在身边,亲自用心教养,盼其博学古今成为国之栋梁。谁料沈温玉自幼活泼好动,偏喜舞拳挥剑。沈文山几次训斥不改棍棒无效之后,也就遂其心愿,将沈温玉送上南山修文习武,平时无召不得归家。
“那日是旬休,孩儿已禀过先生和师尊,当不算私自下山,望爹爹明察!”沈温玉急急辩解。他还记得当年爹爹发了狠决心要整治他,将他扔在南山上整整三个月不闻不问。他实在思家过甚,偷偷下山,哪料到进了家门未歇片刻,便被一顿家法打回了南山,他自此再不敢不遵父命。
“你下山游玩便罢,为何又要争强好胜,滋事生非!”沈文山重重拍了桌子,略微气恨。
沈温玉本能地抖了抖身子,低头道:“路见不平,难道孩儿能无动于衷见死不救?”
确是有侠义之风,沈文山心中赞许,对行侠仗义的后果却颇感无奈,“你救人即可,又何须对楚公子下重手,自惹祸灾!”
“楚公子虽说欺压百姓,可孩儿岂敢草菅人命,以身试法!”
“楚公子究竟因何而亡?”
沈温玉又将当日场景重讲一遍,沈文山越听皱眉越深,这些话竟与中元节那夜所闻一般无二!若说那是噩梦一场,又怎会如此巧合,自己仅凭梦境便知案发经过!倘若不是梦境——沈文山凝视着儿子,心中自嘲,玉儿正活生生的在眼前,怎能咒他!除非……
一声“爹爹”唤回沈文山远飘的思绪,他想了想,又问:“这些时日你何处安身?”听儿子简单叙说别后光景,神情淡然,可他如何不知少年离家流浪的凄苦,异乡逃亡之辛酸!无法想象素来长在富庶之地的沈温玉怎样忍受艰苦卓绝的边庭。
“……我与半舟恰巧救了楚元帅,蒙其青睐,招为麾下。”
沈文山讶然打断:“你说的是……楚明礼楚元帅?”
沈温玉笑道:“正是楚元帅!”
“救得好!后来如何?”
“孩儿得他另眼相待,他……”沈温玉欲言又止。
沈文山顿时紧张起来,“他怎样?可是要加害于你?”言罢,沈文山也知自己多此一问,如今自家儿子还能好好地站在面前,想是逢凶化吉。
“他,他……”沈温玉双颊染上红云,略微羞郝地开口:“他将掌上明珠楚家千金许配与我,但遭孩儿婉辞,是以楚元帅已将孩儿收为义子。”自此上阵父子兵,辗转沙场屡克强敌,百战得归,朝见天子,赐爵封侯。
沈文山对儿子建功封侯倒是无动于衷,只忧道:“如此说来,楚元帅还不知你是沈温玉了?唉,倘被闻之,他定拿你问罪!”他还以为灾祸已过,原来却是空自欢喜。
沈温玉退后一步,顿首哽咽道:“义父待孩儿恩重如山,往日隐瞒身份实是迫不得已。今日拟算回家再见爹娘最后一面,便……便到帅府自首。若得义父念情,留儿全尸,爹爹再来领儿归家罢!”
沈文山脸色骤白,难道兜兜转转仍是无法逃脱丧子的终局?不!楚江犯法在先,玉儿失手在后,况又阵前救帅,被楚明礼收为义子,如今更是得封侯爵,若能请到三司会审,细查此案,必定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沈文山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明,朝着门口扬声道:“沈义,与爷寻根绳子来!”
“爹爹,您……您要作甚?”沈温玉无缘由地一阵心慌。
“将你绑去府衙投案!打人伤人理应担罪,你负案潜逃真是不该!”沈文山接过绳索就要往儿子身上绕。
沈温玉急忙站起来,双脚一时无力又单膝跪下,“爹爹!孩儿还想再见娘亲一面……”
沈文山哼笑一声,“真乃孝子也!”复又沉着脸色斥道:“真心孝顺怎的出事了却不回家告知爹娘?过来!”
沈温玉纵有千般武艺,却无法对着父亲施展,只能束手受缚。
“你逍遥法外好生自在呀,可知我……可知你娘亲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沈文山絮絮叨叨,“一走便是年余,也不懂回来看看,哪怕通个书信也好。”
沈温玉撅嘴小声嘟囔:“怎的没回?中元节不就……”忽然意识到失口,忙抿嘴不言。好在沈文山专心打结,似乎并未听清。
“走!”沈文山牵着绳子的一端,沈温玉在后面亦步亦趋,心下不由得略微委屈,连让孩儿见娘亲最后一面也不允,爹爹您当真如此狠心,送儿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