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孙菲菲拖着小熊蹲在墙角避阳，太阳火辣辣地熨烫着大地，呼吸间都是火热的气息，烧得她们满头大汗。
除了周遇安，小熊还看到几位认识的男生，都是四班的学生。男生们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衣服上湿了一大块，他们却不嫌热似的，依旧穿着被汗黏糊的衣服奔跑、传球。
孙菲菲伸腿踢她脚尖，干渴难耐地舔了舔嘴唇：“你确定要大热天学打球？”
看到篮球场上的情况，小熊心里的确打了退堂鼓，她感觉再在这儿多待一刻都能立马晕过去。
“要不我们再偷偷摸摸地离开。”小熊说，“反正周遇安还不知道我来了。”
“估计知道你来了也没空教你。”
孙菲菲拍拍屁股起身，拉她一把。小熊爬起来又往周遇安那瞅了眼，离开的脚步顿了顿：“要不我们帮他买瓶水吧，天气这么热。”
“别我们啊，要买你自己去买。”孙菲菲说着又继续蹲在阴凉处，“顺便也帮我买一瓶。”
周末学校小卖部关门，小熊跑到校外去买了三瓶水，一进一出的又被校门口的保安逮住唠了会嗑。矿泉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贴在脸上冰冰凉的，太阳晒得瓶身也冒出汗来。
小熊往额头脖子上抹冰水，舒服地眯了眯眼。等赶到篮球场，老远就瞧见孙菲菲旁边站着两男的，其中一人估计是看到了她，正往这边过来。
小熊立马举着水跑过去，冰凉的瓶子往周遇安下巴上一贴，眼神姿态完美诠释着谄媚：“球打好啦。”
红色背心球服被他往上卷了卷，露出不住有汗珠下滑的精瘦腹部。
周遇安脖子一伸夹住瓶子，用手里的面纸给她擦汗：“你怎么也跟打了球一样，头上都是汗。”
小熊嫌弃地躲开他手：“我这是水！哎哎哎，别用你擦过的纸给我擦啊，那上面都是汗臭味！”
周遇安嫌弃地剜她几眼，一巴掌将面纸贴她脑袋上，跟道士贴符似的，小熊嬉笑着往后仰了仰脑袋。
“给你纸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他脖子里还夹着瓶子，冷水蹭得下巴发麻，说话也不利索了。
周遇安拿了水，一口气喝下大半瓶，接着对准自己脑袋一股脑地往下灌，原本被汗水湿透的头发此刻更加服帖地黏在脑门上。
他冲头上倒水的时候小熊往边上移了点，生怕会溅到自己。
小熊怀里捧着两瓶水，乐呵呵地盯着他看。其实吧，周遇安也没那么帅，可她就是觉得好看，尤其是现在站在太阳底下的他，浑身都散发着活力的味道，特别金光闪闪。
手指拨弄了两下头发，周遇安抓起球服嗅了嗅，抬眼看到她盯着自己在笑。
瓶子里还剩丁点儿水，他扬眉洒小熊头发上：“你笑什么。”
小熊甩甩头发，抱着水往前走：“你管我笑什么。”
“傻样。”
周遇安拿空瓶戳她后脑勺，沉沉笑了，她觉得那笑声也跟沾了冰水似的，清爽又舒服。
小熊给孙菲菲递过水，原本属于她自己的那瓶也给了喘息着用手扇风的姚烁。
姚烁眉毛高高扬着，冲小熊身后的周遇安喊：“太不够意思了吧，早知道你有后勤就让她们帮我带瓶水了。”
“谁是后勤啊！”小熊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作势要把水抢过来，“真把我们当小二水就不给你了啊。”
姚烁赶紧拧开盖喝了几口。
歇了会，姚烁起身问周遇安：“还打不打了，不打我就先撤了。”
周遇安挨小熊靠墙站着，突然侧眸看她一眼，深棕的眸子里湿漉漉的，莞尔才摇头说：“不打了，太热了。”
“那你记得把球带走，我先回了。”
姚烁晃着步伐离开，没走几步便顺畅地把上衣脱了，晃着肩膀到校门口时被保安拦了下来，保安大叔拉着他说了好一会话，之后就见姚烁笑嘻嘻地把衣服穿起来。
小熊凑在孙菲菲手边喝水，孙菲菲仰起脑袋去看周遇安，不耐烦地皱了眉：“周遇安我看你今天也别教她打篮球了，而且她哪是要学篮球啊，明明是想……”
直觉菲菲会说不好的事，小熊嘴里的水还没咽下立刻去捂她嘴巴。
周遇安脚边闲适地转着篮球，垂头注视着小熊嘟嘴含水的模样，嘴唇湿润，在阳光下水亮亮的。
他伸手拍了下小熊脑袋：“我也没真想教她，今天就是让她过来看看别人是怎么打球的。”
一听他没心教自己，小熊回头眼神恶狠狠地横他，周遇安笑：“怎么，你要真想学那来呗。”
伸手去拖她，小熊却赖在孙菲菲身旁站不起来了，孙菲菲看戏似的推开她，小熊像是一坨软不拉几的泥巴，小脑袋也跟长在孙菲菲肩膀上似的，就是不起来。
周遇安不逗她了，弯腰捡球，“下次有空再说吧，小熊你回不回家？”
“回！”她这会有劲了，立马爬起来。
跟孙菲菲临别前，小熊还被她“教育”了一顿，大夏天的把她找出来，结果就蹲在墙角干看一堆男生打球去了。
小熊美名其曰带她出来放松放松视力，又被说了一通，小熊毕恭毕敬地站她面前，跟小学生似的乖巧地直点头。
其实菲菲只是刀子嘴，心肠跟豆腐一样软着呢。小熊知道下次再喊菲菲，她照样无条件地出来。
别了孙菲菲，小熊追着周遇安回家，他在前面拍着篮球低头走路，小熊就跟在旁边盯着他的手看。
篮球上都是灰，他的手也脏兮兮的，小熊好好走着路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周遇安转脸瞥她：“你躲那么远干什么，球又打不到你。”
小熊手扇着风：“你手脏，万一你又摸我头发怎么办。”
“谁乐意摸你。”他嘟囔着。
拍球声顿时没了，小熊没听清楚他讲什么，抬头去看他。
周遇安抱起球，转脸侧对着她，从侧面看他脸上淡淡的似乎没什么表情。刺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晒红了他的脖子和耳朵。
像煮熟的小龙虾。
小熊突然饿了，站在大树的荫庇处朝他招手，周遇安看她跟只招财猫一样，不情愿地过来：“不是怕我弄脏你头发的吗？又叫我过来。”
她立马把头伸到他面前，一副任人宰割的姿势。
突然反常就知道她不怀好意，不然就是有事相求。周遇安没理她，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小熊忙追过去：“小和尚，我今天看见你妈妈买了小龙虾。”
“我不知道。”
她自己肯定自己：“我看到了，肯定没错！”
小熊咧开嘴巴笑，眼睛弯弯差不多眯成条缝：“我想去你家吃小龙虾。”
周遇安：“又没人拦着你。”
“可是我不好意思老往你家跑。”
周遇安突然停下来，打量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慢慢凑近她问：“你在我家干什么缺德事了，还不好意思过来？”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小熊清楚嗅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阳光的味道，可她具体又闻不出阳光到底是怎样一种味道，周遇安靠过来时，她的第一直觉就是阳光的味道。
很奇怪的感觉，有些事物明明没有具体形态，人们却总是能找到形容它的词语。
周遇安对着她刘海吹气，明亮的眼眸在眼前变得清晰，小熊被吓了一跳。
周遇安奇怪盯她：“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才没有。”小熊推开他，“反正一会我去你家，就跟阿姨说是你邀请我去你家吃饭的。”
“我为什么要邀请你？”
她想了想，“因为我给你送水了啊。”
送水这戏码她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人家电视里的男主接过水后都会笑得跟朵花一样，也有含情脉脉盯着女主瞅半天的，可到周遇安这儿，他理所当然地接过去，喝不掉的还往头上浇，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不是应该连瓶带水放冰箱里保存起来吗？
也幸好他没笑得跟花似的，不然小熊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其实她也不会做太伤天害理的事，最多忍不住往他脸上砸几拳。
小熊有些矛盾，一方面她希望自己对于周遇安而言是特殊的，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过多去了解他，就怕以后哪天会嫌弃他。
想到未来，想到以后的他们，小熊就黯然神伤起来了。
未来是什么样子谁都猜不到，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如老爸之前讲的，那些曾经肩并肩一同走过青葱岁月的小伙伴们，终究会分散，他们落脚在世界不同角落，然后生根发芽。
老爸当然没这么文艺，他一通俗烧菜的，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小熊把自己这种感慨称为“对人生的透彻感悟”，但搁孙菲菲那，就成了“少女怀秋”。
时间终究没能留住夏季的燥热，落过几场雨，刮过几阵风，初秋就踏着轻盈的脚步静悄悄地来了。
小熊再一次剪短头发，势必要将齐刘海波波头维持到高三。
他们班的周三的体育课与二班是同一节课，做完准备活动小熊就溜到二班找孙菲菲去了。
孙菲菲跟一女生坐在双杠上聊天，小熊老远就在呼喊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孙菲菲坐在上面晃腿，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怀秋少女坐这儿。”
虽然早习惯了她的称呼，碍着有外人在，小熊横了她一眼爬上双杠：“那你就是怀春少年！”
“行啊，少年少女正好咱俩凑一对。”
跟孙菲菲边上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小熊就往孙菲菲那边挪。篮球场离得不远，她们又坐在高处，放眼就能将篮球场上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
孙菲菲蜷着腿抱膝看向前方，小熊还在想上节课苏伟讲的数学题，拿出来问菲菲，问题出来半天没听到她出声，小熊侧眼一瞧，菲菲正盯着篮球场出神呢。
小熊贼兮兮地凑她耳边：“看泉儿呢。”
她转脸一笑，松开抱膝的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漫不经心地说：“没，看你们家周遇安呢。”
菲菲加了个“你们家”，小熊听完就要伸手捏她：“别瞎说，还有人在呢！”
旁边女生一脸我懂的表情笑着看她们。
小熊也朝篮球场上望，周遇安在跟姚烁他们打球，正当姚烁传球，一男生没接到，球跑偏砸出场外了。姚烁昂着脑袋朝那男生说了什么，去追球，刚跑几步就见球突然被人砸了回来。
顺着砸回来的方向看，是个女生扔的，高高瘦瘦的，扎着长马尾辫。估计是球砸到她了。
女生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扔完球也没直接去篮球场找人理论，转身就走了。
小熊一直盯着那个女生看，觉得有点面熟，胳膊捅捅身边的孙菲菲：“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吧？”
孙菲菲眯眼瞧瞧：“嗯，是我们班的。”
“好酷啊。”
她一副崇拜样，孙菲菲点她脑门：“瞧你没出息那样。”
小熊立马倒戈，“你也很酷！”
孙菲菲笑了笑，没再挤兑她，盯着球场出神。
小熊习惯性地跟她汇报程泉在班级里的事，孙菲菲心不在焉地听着，脸上偶尔才露出笑容。小熊觉得奇怪，要在平时，菲菲肯定会嫌弃地说程泉又傻又笨，今天怎么不出声了。
她看着菲菲，抱着孙菲菲胳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孙菲菲头搭在她肩上，闭上眼睛叹口气：“最近作业有点多，累。”
“不是还有程泉帮你做吗？”
孙菲菲笑她：“你傻啊，作业都让他做了，那他以后还要帮我考试吗？”
小熊认真点头：“要是能行的话，我猜他也是愿意的。”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孙菲菲同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她们俩坐在双杠上，一个看着远方，一个闭目似乎睡着了。
小熊盯着那群打球的男生，悄声说了句：“菲菲，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学打球了。”
孙菲菲轻轻嗯了声。
小熊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可能是为自己不坚定的决定叹气，也可能因为秋天到了，就应该感性一点。
“就你最傻。”孙菲菲从她肩膀上抬起脑袋，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熊哼一声，“对，就我最傻，让你靠得我肩膀都麻了！”
她不傻，还没傻到看不出菲菲心情不好。这节课程泉被生物老师顾城叫到了办公室分卷子，他根本就不在球场上，所以菲菲一直盯着的人也不是程泉。
小熊不知道菲菲在看谁，也不知道菲菲为什么心情不好。她不提，小熊就不会追问，既然她不开心，那么就陪她一起不开心。
总有一天，这些不开心的事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所以不着急，秋天不就是这样嘛，有的人在收获果实，而有的人，才刚将种子埋进土壤。
期中考刚结束，老班苏伟又一次召开班会，满腔热忱地跟他们解释学习的重要性，末了还加了句：“当然，适当的娱乐活动还是必需的。”
比起其他班的班主任，苏伟还算比较开明的了，他们班体育课、音乐课、活动课等都没有被霸占，小熊听菲菲讲他们二班的体育课就被裁了一节。每晚放学华鑫都要哀嚎好几遍，然后再将霸占体育课的老师“问候”一遍。
周遇安就在这次考试中收获了果实，而小熊呢，她觉得自己才刚刚发芽。
周遇安毫无意外稳居班级第一，在年级里也名列前茅，小熊在班里排了个不上不下的中游，比进班时名次往前挪了几个。
学校这次还排了光荣榜，小熊一溜烟地找到了周遇安孙菲菲他们的名字，再回头看第一名，是个叫邹先铖的同学，二班的，应该是个男生吧，比周遇安高了三分。
小熊跟孙菲菲打听这人：“你们班那同学好厉害啊！”
孙菲菲点头：“我们班同学都挺厉害的。”
“不是，我是说年级第一，叫邹先铖的那个男生！”
孙菲菲突然笑了，盯着她看半天：“你不是一直对美女挺上心的吗，人家邹先铖是个女生啊，而且还是漂亮姑娘，你居然不知道？”
小熊懵了：“你们班还有其他漂亮姑娘，我一直觉得就你最好看啊。”
孙菲菲手勾住她肩膀，笑着说：“瞧你嘴甜的，就上次你在球场看见的那个女生，还说人家酷来着，她就是邹先铖。”
“是她啊。”将这个信息消化了会，小熊再次认真点头，“原本以为她性格酷，没想到成绩也这么酷。”
“对啊，人是挺酷的。”
本来小熊对邹先铖这个人还不太熟悉，但自从看了光荣榜后，她发现能经常从周围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有人说她性格冷，不爱与同学交谈，但成绩优秀，所以又得老师宠爱。
华鑫也常常提到她，孙菲菲笑他：“现在又一天到晚往人家邹先铖身上贴，我可是记得你小时候总是缠着我们家小熊的啊。”
华鑫完全是一副男子汉敢作敢当的口吻说：“那会年纪小不懂事嘛，现在这不长大了，懂得审美了。”
“那你是说我们家小熊不漂亮？”
华鑫特地去观察有说有笑跟在周遇安身边的小熊，在学校里，她算不得顶漂亮，但从小看起来就很顺眼，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看着机灵可实际上傻到家了。
“没啊。”华鑫突然转过头，“她就一小女孩，不能拿她作比较。”
谁都可以被比较，就小熊不可以。
她那么好面子，又那么笨，听到自己对她的评价又要生气好长一段时间了。
孙菲菲望着周遇安，又看看华鑫，突然十分义气地将胳膊挂他脖子上，这一动作惊得华鑫愣住了。
“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她突发感慨地安慰华鑫。
华鑫紧张地左顾右盼，猛地发现一个问题，拉下她的手问：“诶，我泉儿呢？你们吵架了？怎么这几天都没见你俩一块回家？”
孙菲菲无所谓似的放下胳膊：“我跟你不也没经常一起回家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华鑫皱眉：“不一样啊。”
“哪不一样？”她回头一笑，傍晚的太阳红彤彤的，模糊了她的轮廓，华鑫心生某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想起语文课本里的半句诗“大漠孤烟直”，这诗句跟现下的场景一点都不符合，可它莫名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后面的小熊嘻嘻在笑，跑到前面来拉着他们俩讲趣事。
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瞬间消失了，华鑫盯着小熊笑容嫣然的脸，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