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以日为年(1 / 1)
子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李先生着实教的好,明儿今天下午背诗给奴听来着。”
我一阵心虚,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说“传道授业解惑,是她的本分嘛~~”
子玉瞟了我一眼,眼波流转,眼神却透着冷意“尊师重道也是咱们的本分,妻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呢。”
我急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子玉低头看手里的茶杯,白瓷杯子里鹅黄色的茶汤飘散出兰花的香气。子玉转动着杯子道“妻主怎么知道奴想什么了?”
我彻底急了,一把拉住他,迫使他抬头看我。“子玉,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问我。不要这么含沙射影的。你这样,真能活活把人怄死!”
子玉楞了楞,似有所思。我趁热打铁“咱们得一块过一辈子呢!就这么你猜我我猜你的?”
子玉答道“不然如何?”
我道“不要跟踪我,学着直接问我。不要算计我,学着信我。”
子玉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低声道“妻主,奴等了四年,熬了四年。每日早上就去公爹房里问安,站规矩。是下雨,下雪还是下雹子,奴都不曾懈怠过,日日比别人先到。奴晓得妻主是长女,奴既然嫁了妻主,就应该孝父母理中馈,为妻主分忧。可每天晚上回来,夜夜独自对着灯。。。。。。”
我伸手去给子玉擦泪,子玉微扬脸闭上双眼。一片昏黄的灯光下,子玉挺拔的五官带着浓浓的阴影,直如刀劈斧剁而成。我擦干了子玉的泪痕,新的眼泪就落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子玉嘴唇颤抖着开口道“四年,妻主只给奴写过两封信。奴睡不着的时候,就整夜整夜的看信。奴都背得下来了,这会儿闭着眼睛,妻主信上的每个字都能浮在奴眼前。每个字。。。。”
我无法想象四年的苦守是怎么样的寂寞和酸楚。但是子玉凄婉的声音却让我觉得阵阵心酸。子玉并不是哭喊,甚至声音都比平时说话略低些,略沙哑些,带着深深的压抑。
子玉把脸靠在我手上,继续道“好容易盼到了妻主身边,妻主已经有了长女,有了长子。却为一是奴所出。妻主别说什么妾生的就是奴的孩儿。别人的肉如何贴到自己身上?”
我无言以对,只能静静的用手抚摩子玉的脸,试图安慰他。子玉又道“妻主叫奴直接问妻主,试问奴该问妻主什么?问妻主四年可惦念过奴一二?问妻主长女不是嫡出可觉得负了奴?问妻主夜夜笙歌时可还记得家有苦守寒窑的嫡夫?”
子玉有道“妻主叫奴信妻主,不如妻主教教奴信妻主什么?教教奴怎么信妻主?”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不出话来。
和子玉的第一次摊牌以失败告终,我却第一次想知道,子玉那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
我招来了怡然,屏退书房闲杂人等。对怡然道“替你主子跟我发发牢骚,诉诉苦吧。”
怡然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说“我想知道你家爷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怡然红了眼圈。略顿了顿,才缓缓说起。
原来成亲不足一个月,范徽就离开了余杭来到京城。只留下子玉一人在余杭宅中。范徽家大业大,子玉没有妻主撑腰,处处受人压制,只得全力取悦公婆,以求能安身立命。
每日丑末即起,一边梳洗一边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梳洗毕前往范徽父亲住处。伺候范徽的父亲起床,洗漱,吃饭。范徽的父亲出身名门,规矩格外的大,往往到了午饭时子玉还没吃上早饭。
午饭时,子玉要站在身后为范徽的父亲布菜伺候。幸而范徽的父亲饭后有小憩的习惯。子玉才能趁这个功夫填几口菜,可这时候饭菜都已经凉透了。夏天还好,冬天只能就着热茶匆忙吃几口。
下午回到自己房里,站了一天的子玉双腿都是浮肿的。怡然和淡然两个就自己烧水给子玉泡脚。一人抱着子玉一条腿替他垂捏。
子玉就坐在榻上泡着脚给公爹做袜子,绣抹额,做中衣。范徽的父亲讲究,不用针线上的人,一应的贴身东西都是家里小一辈的正夫给做。可二房今天妻主又客招待,明天女儿发烧了要照顾,几乎天天有事。这活就落到了子玉一个人身上。
子玉处处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宁可熬着几夜不睡,也不敢耽误了公爹的东西。
就这样日复一日。中间受的闲气更是没法去说。
一家子打首饰,做衣裳,添置摆设,独独没有子玉的。若问一问,便说“横竖大姐不在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谁看?”连二房的月例都涨到了一个月五十两,子玉还是十两。公爹语重心长的说“二房有了姐儿,花销处多,你一个人,归航又不在家。”
可人情来往不能缺,打赏下人不能小气。最后逼的子玉偷偷当掉了陪嫁的首饰,才勉强能支持。
家里繁琐的,耗人的活都是子玉的。但凡来了客人,布置宴席,收拾器具,这些费力又难讨好的事儿一样没躲过去。管理库房,分配丫头的活都被二房抢了去。说起来是两个人合管。可子玉纯粹就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枕流生下了明珠,人人给子玉道喜。按规矩,范徽的孩子就是子玉的孩子,要叫子玉父亲的。可那些道谢的人,个个笑的高深莫测,句句话说的直戳人心窝子。子玉给他们陪了一天的笑脸。晚上哭也不敢让人听见,拿被子捂了头。第二天枕头都湿透了,人问起,只说不留神撒了水在上面。
从明珠降生后,范徽就再也没有给子玉写过一封信。子玉从别人嘴里知道范徽纳了漱石,知道漱石生了哥儿,知道范徽纳了通房。
======================
我始终无法和范徽融合成完整的一个。尽管枕流彻夜为我绣锦鲤荷包让我感动,漱石月下弄筝起身的瞬间令我惊艳。尽管我真心的喜爱明珠和念儿。
还有子玉,对他的心机和手段。我几乎可以说是厌恶的。然后这厌恶中又包含了深深的悲悯,甚至是理解。总是觉得这是形式所迫而非他心中所愿。
我记得初见子玉,他从屋外走来,高大的身影度着金黄色的光芒,那夺目的风采。
我记得他扔下一句“让淡月伺候吧。”拂袖而去,那清高的孤傲。
我记得他对枕流说“枕流真是勤快人啊。”那一语点破谜底的睿智。
我记得他戏弄漱石,那带着小狐狸一样狡诈的可爱。
我记得他第一次承办春宴,怕压不住阵脚,央我坐镇的眼神,那种孩子对大人的依赖。
我记得他拽着我八卦别人的家事。有几分八卦,那分享小秘密的亲昵。
。。。。。。。。。。。。
。。。。。。。。。。。。
我记得,我都记得。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子玉信我。我该让他信什么呢?信我会不离不弃?我已经抛弃了他四年,几乎不闻不问。信我会对他好?那什么才是他要的好?子玉问的对,他该怎么相信我。
子玉离了余杭到了京城,正是猛虎回山,蛟龙得水。他安插人手,布置眼线。玩弄权谋,打压侧室。一步步做的滴水不漏,却都不是阴谋,而是阳谋,每件都可以放在阳光下去说。侧室本来就应该不妒忌,贞静柔顺。放在一起就吵?那自然是他们的不对。
四年的经历,子□□悉的是人性。四年历练,子玉磨练的是坚忍。
四年的经历,子□□悉的是人性。四年历练,子玉磨练的是坚忍。
在我刻意的忽略和纵容下,现在的子玉,已开始试图将利刃握于掌中。当他明确的知道范徽保护不了,至少是不想保护他的时候。他勇敢的拿起了武器,自我保护。
我轻轻松松的说“信我。”却忘了,对我而言子玉是初相见。而对子玉而言,我却是个忽略了他四年,辜负了他四年的负心人。这四年的痛苦,我需要负直接责任。
我深思着,我享受了范徽夫妾成群的待遇。自然也需要背负他的责任。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坐在书房,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那是范徽的人生。范徽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灵魂的伴侣。对她而言,娶个正室是来当家庭公司的CEO的。纳几个侧室来用来消遣的。收几个通房是用来解闷的。
猛然间,我想起来李义山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
我拎了一坛好酒去跨院找李义山,结果他已经睡下了。我索性一手拎着酒一手把她拽到我书房。我跟她说“先生,你得跟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