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楼台煮酒(1 / 1)
霍香药打开医药箱,拿出一盒铝碳酸镁咀嚼片,藏入袖口,明日若是晕船,就全靠这家伙了。
第二日亮刚亮,霍香药就被随从叫醒了,用完早饭,随从早已把行李都装上船,一个随从领着她出客栈。
昨夜抵达时,天色已晚,倒未详细见过周边景色。
此时天亮,遥望前方,白茫茫一片,客栈左边有座禹王庙,画栋雕梁,飞檐翘角,配上禹王的雕像,十分壮丽。
渡水之人颇多,不过,碍于雾浓风大,皆未登船,三三两两围坐于岸,说起淮水的鬼怪之事,也是唾沫横飞。
懿王带着几个人伫立江边,朗朗高歌,装得一副文人墨客的样子。楼台有酒香,霍香药闻香而去,踏步上云梯,见石桌上有小小酒炉,北风吹过,火苗飞溅,水滚滚而歌,煮酒的是位粗布男子,衣衫褴褛,举杯的手有厚茧,像是常年劳作。男子一身的穷酸样与煮酒的翩翩风度极不相符,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小姐,能饮一杯无。”
男子说着看向了霍香药,霍香药恍然明白最后那句“能饮一杯无”问的是自己,便莞尔一笑,落座其旁,轻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接过酒杯,轻轻抿一小口,那男子似十分高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快哉快哉,人生得意须尽欢。”
说完,又饮了几杯。
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果真一点不差。楼台东眺,只见淮水茫茫,白矾点点,近有银杏若干,黄叶落满地,皂角树三五棵,高若云梯,树旁一块巨石,上刻有“临泽关”三字,树下围坐的人群,或谈笑风生,或阴郁多愁,众生百像,尽收眼底。
“小姐欲向何处?”煮酒的男子已换了壶新酒。
此时近看,煮酒男子眉眼生得英气十足,举手抬足间意气风发的很,只不过久未修面,胡子邋遢,长发凌乱,满面沧桑,似常年在风雨中度过。
“汴京。”霍香药淡淡道,又呡了口热酒,十月天凉,江边风大,寒意上头,几口热酒下毒,浑身皆暖了些。
霍香药正想感谢男子的好酒,却见那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笑容挂在嘴边。坑,霍香药这张脸真是祸国殃民啊,她可不想到处沾花惹草,忙别开头去看向别处。
霍香药自不知此时的她,云霞飞面,早勾走了煮酒人的魂,只见那男子起身漫步云台,摇头晃脑道:“临泽关外,云水天共一色。淮水江边,邀来仙子共饮。云眉朱唇,低眉浅酌,似霞染面,巧兮倩兮。酒不醉人自醉,北风轻狂,心随尔去。”
看起来很有文采的样子,可惜只听得懂大白话文的霍香药压根就没太听懂,只觉得风大天冷的很,又偷喝了男子一杯酒。抬眼却见那男子双目含情,躬身笑问她:“在下同去汴京,不知小姐住汴京何处?可否愿同舟煮酒?”
总不能说住皇宫吧,霍香药随口答道:“住李继隆府上。”
那男子面上掠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又问:“小姐可是国舅府上女眷?”
啊!这个人怎么那么多问题呀,霍香药想了下,回道:“霍老夫人远亲。”
那男子面上松了口气:“回京后,在下必上门邀姑娘饮酒,还请姑娘赐芳名。”
霍香药笑着看向他:“查户籍也得先自报户籍吧。”
男子愣了片刻,随即大笑道:“有趣有趣。在下京都人,住秋风十里,至于名字,在刚才的词中,小姐如此聪慧,倒可猜猜。”
霍香药满眼黑线,心道谁有兴趣猜你的名字啊,那首破词,她压根一句话都没记住。好在,这时风渐停,雾已散开,天渐亮,懿王的随从急急跑上来,喘道:“懿王请二姑娘登船。”
霍香药抬头一看,原来就在她与这男子聊天的间隙,江面上有一艘大船已蓄势待发。
那男子跟随二人的眼线,也望向那艘大船,难以掩饰的失落覆盖双眸。
正好打发了这文艺男,霍香药笑着道了声:“京都再会!”便与随从下了楼台。
大船离岸的片刻,打扮成水手的苏七提着一篮子蔬菜也登上那艘船,船夫笑呵呵道:“徒儿,买菜咋去了那么久呢?可不是路上贪玩了。”
船板上,霍香药凭栏而立,懿王靠在一旁,说着进宫的诸多安排。
女子的背影逐渐模糊,大船远去,与天水成一色,站在楼台的男子目送他们远去,神色黯然,自言自语道:“原是懿王府中妾,可惜了,可惜了。”声音涩楚,怅然惋惜。
炉中酒沸了又沸,良久,男子方才收拾行李,登上一艘旧船,驶入茫茫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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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身汪洋,水漭漭,雾漫漫,两岸崇山峻岭,层峦叠嶂,如墨如画,直耸云间。
伙夫手巧,中饭有牛肉猪肉还有黄梨。
江上黑得早,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时值秋末,风自北而来,船逆风而行,走得虽慢,一日也可行数百里。
船家昼夜开工,到第二日清晨时,已离扬州千里万里,两畔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山较临泽关外的山矮了许多,凸起想小山峰,一座接一座,连绵不绝。
这日中饭以铁板鸭为主,伙夫还烧了一锅猪脚黄豆汤。
第三日再看时,视野开阔许多,狭窄的河道两边,远远可见田庄及荒芜的平原,一日下来,零零散散总能见着几座村庄,随处可见金灿灿的柿子树和红彤彤的山楂树,丰收的季节。
这日中饭是黄焖鸡,配了一壶小米酒。
不知不觉已是第四日,自早饭过后,水面渐渐宽阔起来,四周皆是水域,已看不到山石嶙峋和房屋村庄。
船家正感叹今儿个好天气,艳阳高照,水波粼粼,风平浪静,闭着眼船也能靠岸。
船家说还有一日便可靠岸了,今日吃顿全鱼宴,于是乎,红烧鱼、清蒸鱼、生煎鱼及鱼汤,整艘大船飘着醉人的鱼腥味,不知道江里的鱼看到同伴的结局作何感想。
连日的水域生活,大家都有些疲乏,不可一世的懿王这两日看似心情不错,每日午饭后都要进内舱睡一个时辰,几个随从没了管教,抱了钱袋子窝在外舱玩起划拳。
百无聊赖的霍香药捡了本医术坐在外边看书,给皇帝治病不是简单的事,临时抱佛脚也得抱点。或许是以前的霍香药尚有记忆留在身体里,现在的她看起这些医术丝毫不费力,只看几遍便都懂了。
看书看得昏昏欲睡之际,身后忽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想进宫?”
“醒了呀叔叔。”来人正是懿王,霍香药笑着打了个招呼。
随从搬来两把竹椅并茶具,懿王挨着茶炉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治好了父皇,本王可保你与霍家一生荣华富贵。”
“治不好呢?”霍香药不以为然道。
懿王面色一沉,眼中闪过绝然,冷冷道:“谁也保不住霍家与李家。”
霍香药摇摇头,淡淡道:“横竖我不给皇帝治病,皇帝是死是活就与我与霍家没了关系,李家与霍家早无什联系了,说到底不过你和李家惦记着荣华富贵罢了。”
被霍香药一语戳穿的懿王面上极不自在,不过,王家的修养让他忍住了暴怒,转为几声冷笑:“可惜霍家生死,现在还由本王掌控。”
动不动就狗仗人势,看他是历史里的人物,霍香药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淡淡道:“听说太子势力蛮大,你可小心我倒向太子,马上治死老皇帝,你就玩完了。”
霍香药两手一摊,本以为那懿王得恼怒,谁知那小子竟哈哈大笑起来。
“疯了,疯了。”霍香药摇摇头,然而,懿王接下来的话让她脸色大变,险些摔倒。
臭小子说的是:“本王留在扬州的人也不多,在太子来之前踏平霍家应该没什么问题。”
“无耻之徒。”霍香药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飘过。
“开饭了,开饭了,伙计抓到两只王八,放了胡椒茴香,炖的汤可香了。”船夫高亢的声音响彻江面,晚霞洒在水面,如画眉鸟的羽毛,一闪一闪。
这顿饭吃得极不愉快,霍香药看到懿王那张脸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匆匆扒了几口饭,一个人坐在船板看风景。
将入夜,风极大,霍香药坐了片刻觉冷得很,欲回舱休息,起身之际隐约听见身后有东西落水声,好奇心促使她往水面看去,定睛一看,一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挥了过来,妈呀,霍香药本能地随手捞起船板上的竹椅挡住刀。
然而只听得咔擦一声,崭新的竹椅被劈成两半,霍香药手一抖,大叫起来,那些黑衣人似乎怕被人知道,一听霍香药出声也着了急,忽地,几把刀杀了过来。完了,要挂了,还是水鬼,然而,杀过来的两个黑衣人忽然就不动了,再一眨眼,两个黑衣人噗通倒地,刀在船板上划出几条痕迹。
“是你!你怎么来了!”下一瞬间,霍香药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七踢踢船板上的两个黑衣人,冲霍香药笑笑:“好久不见,二姑娘好。”
“纪若缺呢?”霍香药喜道。
苏七手伸进两个黑衣人怀里摸了几把,也没摸出有用的物件,拍拍手道:“公子他去京都办事去了。”
“你咋在船上呢?”纪若缺没来,霍香药有些失落。
苏七狡黠一笑,眨巴着眼道:“你猜。”
船舱里的人闻声都走了出来,苏七嘘了一声,轻声道:“二姑娘,晚上的王八汤好喝不?”
霍香药点点头。
苏七指了指自己,笑眯眯道:“我做的。公子派我来保护二姑娘。”
“怎么回事?”李统领的声音传来,苏七一闪,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