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如果全世界背叛了你，我愿为你背叛全世界。
邱雨晴再次醒来是在三天后的下午，在这期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堕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那里没有声音，没有景物，没有生命，什么都没有，四周黑漆漆一片。她想喊又喊不出来，想叫又叫不出声，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胡乱奔跑，不知出口在哪儿。突然一道白光出现在她的眼前，亮度强到即使她闭上眼睛也能感到不适。待到白光消失，邱雨晴试探性睁开眼睛，眼前却又换成了另一种场面。纯白的雪地照得黑暗的天空有些发白，一辆货车撞在街边的一盏路灯上，不远处的地方围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人，路过，拍照，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仿佛这就是一场电影，而她是这场车祸电影唯一的观众。低头看了看手掌，发现在不知何时已经弄得满是鲜血，滴滴答答流淌在地，印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再到后来，邱雨晴终于承受不住这一切，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你醒了？没事吧？”邱雨晴突然坐起，满脸的汗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一旁照看她的程一倩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从桌子上拿起一杯温度适宜的开水递给她，并附上一句关怀。
在两天前，刚刚补完课的程一倩正要回家，不料却接到了韩薇的电话，告诉她安佳悦出了车祸在医院，连忙问了地址后便往医院跑，等到她到达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韩薇那张与平日里截然相反的脸。那时的韩薇，充满了威严，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再转身一看，病床上的人紧闭双眼，脑袋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挂着点滴，左臂被石膏完全包裹住，脸上，脖子上的淤青一片又一片印在那张消瘦的脸上，让程一倩的心忽然之间揪了起来。然后，韩薇把这几天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同时也让她看了那本日记。再到后来，程一倩连难过和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让韩薇被派去照顾邱雨晴，并对她说。
“等那个人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如果她想来看安佳悦你就带她来，如果她不想就送她回家，她是安佳悦用命换来的，我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于是，在程一倩着急忙慌打着电话告诉各位科任老师有些事情去不了了之后，全心全意照顾起邱雨晴这位“珍宝”。
“程一倩，安佳悦呢？安佳悦呢？她在哪儿？”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邱雨晴并没有接过程一倩手中的杯子，反而用颤抖到不行的声音去询问她安佳悦的情况，双手同时拽住程一倩拿着水杯的胳膊，剧烈的晃动令水杯里的水溢出一些，分别滴落在邱雨晴的手掌和程一倩的袖口上。
“你别紧张，安佳悦没事的，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病房休息呢，你放心吧。”即使被这样对待程一倩的脸上也没有显示出任何不满，只是温柔地松开紧握住她的手，将水杯重新放回桌子上，拿起不远处的纸巾认真擦拭着邱雨晴的手掌，然后才是她的袖口处。
看到对方在听过自己的话后陷入深深的自责的那张脸，程一倩只好再次开口。
“那个，还有，在你昏迷的这几天一直有个人在往你手机里打电话，一天就是好几遍，我不认识也不太好接，你看是不是应该回复一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递给邱雨晴，后者双手接过，打开手机一看，好家伙，二十四个未接来电全部来源于同一个人。
苏晴。
邱雨晴的大脑，真的要被搅和成浆糊了。
怎么办，要怎么和苏晴解释？父母那边要怎么办？告诉他们一切，然后再告诉他们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生？他们会接受这个事实吗？难道要掖着藏着？可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到底要怎么做？爸妈每天幸幸苦苦为自己打拼，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而她又弄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苏晴，她一定恨透了安佳悦，现在她为了救自己出了车祸造成了这种惨状，失去了一条手臂啊！这哪是什么小事？苏晴她会怎么想？还有韩薇，她一定在怪自己，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这样，明明在这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都怪她，为什么要去看那本日记，为什么看到车向自己冲过来又不躲，又为什么要喜欢上安佳悦啊！
安佳悦，怎么办？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也不能让自己不再爱你，可是，我真的好幸苦，真的好累好累了。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来电铃声响起，邱雨晴将要飞走的思绪立马回归到大脑，看向前方的目光转移到手机屏幕上，苏晴二字闪闪发光。
“喂，苏晴。”按下接听键，邱雨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刚刚还在大嗓门地问程一倩安佳悦的情况，现在声音小到就连她自己也才能勉强听清，程一倩就更不用说了。
“天啊，邱雨晴，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在哪呢？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啊？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今天也没有来上学，你是想存心气死我啊？”一个个问号如子弹一般射入邱雨晴的心脏，虽然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有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担忧，同时也让邱雨晴更加彷徨无助。
她该怎么办？又该怎么说？
“我……在医院……”
“什么？医院？哪家医院？”
“瑞虹……医院。”
“好，我知道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我马上过去。”
还没说完便挂掉电话，这一点倒是和韩薇有些相似。呆望着手机，邱雨晴再次红了眼眶，但是没有落泪，不得不说，苏晴的确是一位合格的闺蜜，不说之前，单说这次在邱雨晴昏倒期间的二十四次来电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再加上这聪明加善解人意，在听过邱雨晴在医院后再联想起这几天的“失踪”，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这样，所以最后苏晴什么都没问，直接说了一句我马上过去。
我想要的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想要在我脆弱的时候有人拥抱住我。
双瞳迅速放大，邱雨晴睁大眼睛转头看向程一倩，惊得让后者的心脏漏掉一拍。
“我要见安佳悦，我要去看她。”带着几分恳求，又带着几分难过，红肿着眼眶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只要不过分，任谁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我带你去见她。”这样的剧情早就在程一倩的预料之中，长呼出一口气，伸出右手递到邱雨晴的面前，微笑着回答。
“谢谢。”习惯性的礼貌，邱雨晴同样伸出左手接受面前人的帮助，搀扶着走向门外，在她看来，只要可以尽快见到安佳悦，怎么样都可以。
走出了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最终在一间病房门前停下，程一倩伸手敲了敲门，等到屋内传来了一句“请进”后才推门而入。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位置向阳，病床也正好放在离窗户不远处的地方，阳光照射下来正好有助于病人更快的康复。桌子，椅子，沙发，空调一应俱全，几乎所有手术后期应有的东西全部都在这。病房里还安有独立的卫生间，不用出门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简直可以说是一间VIP高级用户专属病房了。
不过邱雨晴可没有什么闲情雅致来欣赏这些，当房门被身边的人推开，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背对着自己站立的韩薇，虽然外面还在刮着冷风，但这间病房好像不是很冷，韩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小衫站在病床的一边。而另一边……坐着一位她并不认识的男人，哦，不，应该说是男孩，因为看起来他跟自己的年龄好像相差不大。在阳光的照射下晒得有些发黑的小麦色皮肤，健康结实的胸膛，白衬衫在他的身上穿着就像是卖家秀的模特一样，干净利落的平头，本应该散发着迷倒万千少女的褐瞳此时却失去了光彩呆望着病床，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紧握住病床上的一双小手，深怕一不小心就会丢失一般。邱雨晴挣开程一倩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向病床，死咬住嘴唇看向前方。
还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是那个瘦弱到仿佛不堪一击的肩膀，安佳悦已换上病号服平躺在床上熟睡，脑袋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右手依旧挂着点滴，左手已经脱下沉重的石膏换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将那精瘦的胳膊全部包裹在内。嘴唇是发干的，脸上，脖子上，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的淤青印了上去，好可怜，又好无奈。
这是在车祸后邱雨晴第一次见到安佳悦的模样。
不知何时，程一倩也尾随邱雨晴的脚步，走到病床旁，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语气说：“我来介绍一下吧。昊扬哥，这位是佳悦在前不久交上的朋友，邱雨晴，现在在实验高中就读。雨晴，这位是韩薇的哥哥，韩昊扬，比我们三个都要大上三岁，现在在Z市的深海大学读大一。”
“你好，韩昊扬，请多指教。”程一倩的话音刚落，韩昊扬便从椅子上起身对邱雨晴伸出右手，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眼里却又是止不住的哀伤。
“你好，邱雨晴。”看到对方友好地向自己伸出手掌，不管再怎么难过邱雨晴也不好拒绝，同样伸出右手回握住那宽大的手掌，脸上是与韩昊扬一模一样的神情。
韩薇的家里可以算是小康的家庭，父母都是教师职业，一般在这种家庭里成长的孩子成绩都不会太差。韩昊扬确实是这样，在小学时成绩便名列前茅，高考更是以全校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被保送到Z市最好的深海大学深造。本以为儿子都如此优秀，女儿也不会差到哪去，可没想到韩薇到小学五年级就萌生了厌学的念头，她的父母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人家依旧是一副“我就是不喜欢学习，你们怎么打骂也没用”的态度。勉勉强强上了初中，看到女儿实在不爱念书也就缺少了在学习方面对她的管教，只求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两只相握的手松开，韩昊扬重新坐回椅子上望着病床上的人继续发呆，邱雨晴则走到床边看着安佳悦为了救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完全瘫痪的左臂，被纱布包裹的脑袋，红着的眼眶终于落下泪水。突然之间很想摸摸她的脸，就算她现在正在昏睡，就算她完全感觉不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明知这一切都是徒劳，熟睡的人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对她的所有的思念，可她还是想好好摸一摸这个为了自己可以不要命的人。
大脑与动作同步，邱雨晴将右手缓缓伸向安佳悦，就在一步之遥将要碰上的时候，张开的手掌紧握成拳，失落收回。
是有多久没有如此认真地看她了？自从上次的日记事件之后直到现在？邱雨晴可以很准确地给出答案，九天还余2个小时。在这不到十天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憔悴了多少，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知道在打了安佳悦的同时她的心仿佛被人抛向上空再狠狠地摔倒在地，更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煎熬多痛苦。每天除了上学吃饭就是发呆，努力消化安佳悦带给她所有的一切，难过，悲哀，心痛，心酸，就好像被人放在烤炉里一样痛不欲生。在货车向她飞奔来的时候，她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以不用每天上学，可以不用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而废寝忘食，更更重要的是，可以不用想起安佳悦那个人，不用想起夏凌轩，那个给自己带来无数疼痛又可以轻而易举在她的心里占得了一席之位。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当身体被一股巨大的推力退出好远，身后传来的惊叫，整件事情的发展速度让邱雨晴的大脑有些运转不开，当她终于将这一切信息成功输入后，不安，恐慌，几乎所有的负能量再次袭来，让她呆望着已生成的车祸现场不知如何是好。再到后来，看清了在关键时刻把她送入名为生存的那道门的人，韩薇的指责，医生的冷漠，狠狠地给了她当头一棒。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邱雨晴真的再也想不出来还能用什么词语来表达她内心的愧疚。
“雨晴！”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苏晴到来。
“怎么……回事……他们是……”病房的门没有关，本来在问了护士后得知邱雨晴在哪间病房的苏晴一路小跑过来，不经意瞄到了这里，等到停下脚步再三确认之后才叫出邱雨晴的名字，由于太过担心，苏晴甚至忽视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一群人，走进病房后有些发懵地看了看，才磕磕巴巴吐出了这几个字。
见自己的问题没人回答，疑惑地转头一看，却发现邱雨晴正呆望着病床流泪，无声的流泪！在短短的几天里自己居然看到这么坚强的人哭了两次！怎么回事？上一次流泪是因为什么安佳悦抛弃了她才会这样，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还有什么事可以让一个从小就自己生活，早已习惯黑暗的人再次流泪？她的这个闺蜜不是每天都很乐观吗？难道……
想到这里，苏晴突然一怔，想到了什么似的再次转头看向邱雨晴所注视的位置，也就是病床的方向。
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次都没有。不光是她，在这间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除邱雨晴外，她谁都没有见过。
“你好，我是程一倩，是……邱雨晴的朋友，请问你怎么称呼？”场面有些尴尬，苏晴的疑问迟迟没有回答，程一倩怕这位新来的朋友难堪，主动走过去向苏晴问好。
“额，你好，我叫苏……”苏晴转过身，看向正在朝她走来的人，缓慢说道。
“市长之女，苏晴。”
自从说了那次“请进”后便再也没有讲话的韩薇突然开口，接下苏晴未报完的名称。其实想要知道这些也不难，苏晴的父亲作为市长，抛头露面的次数不在少数，大多数的场景都会在上层人物的舞会，酒会上。而已年过四十的苏振华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自然而然要为她以后的人生铺好道路，也就避免不了苏晴出现在各个场所，各种新闻上。
“原来是市长家的独女苏晴苏小姐，我对苏市长的大名早已久仰，还望苏小姐回去代我向市长问个好。也不知道苏小姐能来这里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但我这位躺在病床上的朋友，安佳悦一定可以沾上你的光恢复得非常快。”
听到最后，苏晴瞪足了眼睛看着面前对她讲解说明的女子，再重新转头看向病床，满脸的不可思议。
原来她就是安佳悦，这么瘦，营养不良吗？可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到底怎么回事？
“看来苏小姐好像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不如请随我出去走走，我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对你讲一下？”说完也不管苏晴的态度，直接走过她的身旁走向门外，趁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安佳悦的身上时，顺手拿走了放在韩薇书包里的那本日记，悄悄走出所有人的视线。
苏晴看了看邱雨晴后，才尾随程一倩的脚步走出门外。
屋内瞬间只剩下四人，静得可怕。
等苏晴和程一倩再次回到病房已是三十分钟后，两人与出去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在苏晴刚进入病房时是满脸的疑惑，而这次是红着眼眶进来的。什么也不说直接走向邱雨晴，一边用一只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肩膀，一边看着安佳悦自言自语地说：“没事的，没事的，她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很明显，苏晴的这些话是对着邱雨晴说的，但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依旧保持呆滞的状态。
“一倩，手术费和住院费怎么样了？缴齐了吗？”许久，韩薇仍然顶着一张面瘫脸，幽幽开口。
“嗯，前几天我和阿姨去了收银台本想缴费，但那位护士说佳悦的手术费，医药费，以及后期所有治疗需要的一切费用都被一位男士交齐了，并嘱咐我们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只需要好好养病就可以了。至于我问她到底是谁，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那位护士只说她什么都不知道。”程一倩手托住下巴若有所思的思考，回忆着缴费时的所有情景。
“难道是遇上了有钱没地花的主？还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听到这儿，苏晴表达出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想要知道的答案，可韩薇在听过这番话后什么也没问，只是紧皱起了眉头。程一倩则是双手往外一摆，耸了耸肩膀，意思是她也不清楚。
那问题可就来了，从做手术一直到现在所用的一切药物，没有个十万也得有个七八万，一般的家庭可支付不起，谁又是那么“好心”替她们付了这么多钱，还不留下联系方式？
“那阿姨……我是说安佳悦的养母，她现在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她？”奇了怪了，虽然不是亲生母亲，但好歹也养育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看到她的朋友在这守着呢？
“哼！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快活呢。”韩薇冷哼一声，表示她对安佳悦这位名义上的母亲非常不满。
安佳悦的养父，也就是她现在名义上的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好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一趟，而她的这位母亲也就因此肩负起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说是这样，事实就是不知每天跟哪些好姐妹出去打牌，一天或一通宵是常见的事，也就造成了安佳悦这种有人养，没人管的生活。其实说实话，当韩薇第一次见到名为张丽的那个女人时多少有些不满，可后来看到她因为安佳悦出车祸的事哭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时又有些心疼，心里想些什么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还是日久生情之类的话。可再到后来，等到程一倩跟她去缴费后便华丽丽的“失踪”了，韩薇心里这个气啊，亏她之前还为她那感人的一幕心软了一次，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额，好吧。”怎么有一种踩到猫尾巴的感觉？
无话。
过了好久好久，韩薇抬头望了一眼窗户，漆黑的一片，窗外的树杈一根根随风飘舞，夜幕已经悄然而至，低头看了下表，清理一下嗓音对所有人说。
“我看现在已经不早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别等安佳悦还没好，我们这些照顾她的人就提前饿倒了，让……邱雨晴留在这里先照看着，等我们吃完给她打包一份回来。”
“我是无所谓。”程一倩回答道。
“我也是。”苏晴也给出了答案。
只剩下邱雨晴和韩昊扬这两个人没有任何表示，像没有听见一般。
叹了一口气，韩薇绕过床尾走到韩昊扬的身边，向他伸出手掌，同时对他说。
“哥，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想就算安佳悦现在是清醒状态也会同意的，照这么下去你迟早会饿得晕倒，你也不想在她醒来的第一眼看不到你吧，只有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得健健康康，才能好好照顾她不是么？”
微微睁大的眼睛意味着他已经听进去了这些话，韩昊扬转头看向这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妹妹，嘴角无意中上勾。
“小薇，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我只要抱抱你就会开心大笑的小女孩了，同样也变得聪明了，知道哥哥的软肋在哪儿。你说得对，不把自己保养好，怎么照顾她呢？”
苏晴突然震惊，转头看着再不动就要结蜘蛛网的邱雨晴，无奈地摇摇头。
完了，邱雨晴，来了这么强劲的一个情敌你居然还是这种游神状态，恐怕到你嘴的鸭子都会飞了。
接着，韩昊扬，程一倩，苏晴全部接二连三地走出去，韩薇在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邱雨晴的背影才关门而去。
“韩薇，是你打电话告诉昊扬哥的啊？”刚走出不远，程一倩看到韩薇走在自己的后方，特意放慢脚步等她过来，直到与她几乎成一条直线时，才用手捂住嘴巴小声开口询问。
“嗯，这件事不能瞒，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就算我现在不说，等到我哥放假回来时看到安佳悦这种样子也会暴露。”韩薇同样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
“唉，真是幸苦佳悦了，被打了一巴掌不说还丢了一条手臂，这让她怎么承受得住？”
“放心吧，在我看来，当她决定要救回邱雨晴，往那辆货车跑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死亡的打算了。毕竟如果当初她不假冒男生去骗邱雨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安佳悦把她看得太重了，宁愿自己丢掉这条命也不想让她受伤，在以前还不知道她们俩的事情，我还傻乎乎地想把我哥介绍给她，让她做我的嫂子。可经历过这些事我知道了，安佳悦这一生，心里只住邱雨晴一人，谁都容不下了。我也放弃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哥说，他跟安佳悦一样都是那么死心眼，想让他放弃还真有点难度。”
“你没有告诉昊扬哥她们的事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还是等安佳悦醒来亲自跟他说吧。”
“也就只能这样了。”语毕，程一倩转头，看到前方少年略显孤寂的背影，莫名的心酸。
“不过，你是在哪儿学得大人那一套？什么苏市长苏小姐的，还久仰？”韩薇突然想到在这之前程一倩与苏晴的对话，歪着脑袋满脸的不解。
“嘘，是个秘密。”程一倩调皮地把食指放在嘴边，笑着对韩薇说。
温热的手指抚上苍白的脸庞，这三年来，邱雨晴不止一次想象过这种触摸，有时在睡梦中都会哭着醒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现在，她思思念念，不分昼夜想了三年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平静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她再也不用在脑海里模拟出她的样子，在梦境中与她相见，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从未离去过。
“你是在怪我对吗？你是在惩罚我对吗？惩罚我没有早点发现真相，没将你的日记全部看完就朝你乱发脾气，你是在怪我打了你一巴掌，害你出了车祸，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报复我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心意，没有早点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你一定是这样想的，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不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这个罪人把你弄成什么惨状，为什么你不快点醒过来打我一顿？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安佳悦，你起来好不好？起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这样，你醒醒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求你醒过来看我一眼……”
说到最后竟趴在床边大哭起来，这三年来所有的爱，所有的怨，所有的痛，所有伪装的坚强，全部暴露在车祸后的这个夜晚，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安佳悦紧皱一下又缓慢放松的眉头。
“安佳悦，不管过程和结局如何，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等到四人回来时已经临近八点，邱雨晴早已哭累趴在床边进入梦乡，苏晴小心翼翼把买给邱雨晴的晚餐放在桌子上，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通红的双眼，进入耳朵的是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刚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韩薇制止。
“苏晴，你今晚可以留在医院吗？”经过刚才的那顿晚餐，苏晴已逐一与韩薇一群人交上朋友，苏晴没有半分大小姐架子，韩薇那没心没肺的性格简直是苏晴的翻版，再加上邱雨晴和安佳悦这成关系，就算是想谈不来都难。
“嗯，一会儿我给我爸打个电话，他应该会同意。”苏晴认真地回答。
“好，那你先扶邱雨晴回她的房间，恐怕要麻烦你照顾她一夜了，这里有我。”
苏晴一脸茫然，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转头看了一眼病床的位置后回答个“嗯”字，扶起邱雨晴朝门外走去。
等到她们二人出了病房后，韩薇再次开口。
“哥，你把一倩送回家去，明天她还要上学，今晚我来照顾她。”韩薇站在不远处，看向自从一进门就直接走过去呆看着安佳悦的韩昊扬，一脸无可奈何。
“不，我要看着她，我想她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意料之中的回答。
“哥，你听我说，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对她的担心不亚于你一丝一毫。可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如果我们再这样盲目像个糊涂蛋一样胡乱规划，只能让所有的事情适得其反。哥，你听我的，我还是那句话，你把自己的身体照顾的健健康康的才能好好照顾她，你把自己都弄得泥菩萨过江了恐怕她醒来你又倒了。乖，先把一倩送回去你再回家好好休息，我保证，等她醒过来我马上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你说的是真的？”韩昊扬转头，目光如炬盯着韩薇。
“什么时候连自己亲生妹妹的话都不相信了。”韩薇并没有被这种眼神吓到，反而故作轻松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韩昊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安佳悦病态色的脸庞，摸了摸她的头。
“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说完，在安佳悦包裹着多层纱布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转身对程一倩说。
“一倩，我送你回家。”随后，韩昊扬直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出病房。
“嗯。”程一倩则是看了看安佳悦，又看了看韩薇那张写着“没事的，你回去吧”的脸后，才追随前者的脚步离开房间。
房门被程一倩轻轻关上，韩薇以小跑的速度跑了过去，打开房门，确认二人已经走远后又迅速关上，面对着乳白色的大门，用一种朗读文章的语气平静开口。
“他们都已经走了，你可以醒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薇的语句才有了应答。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啊。”
病床上，原本闭合的双唇此时发出一种干涩的声音，接着缓缓睁开的，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