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登仙(1 / 1)
灵惜坐在我对面,面上带着一贯的淡漠笑容,就是那种似是而非的微笑,认识她这么久,我一直喜欢她这种笑容,因为只有她才可以让这种笑容显得风姿绰约而不是阴阳怪气。
『看了我这么久,发现我有什么不同了么?』
她开口问我了,我笑着摇摇头
『我要是能一眼看穿你,那我岂不是比你更高深了?』
曾经听说,两个朋友如果熟悉到极点,一个眼神就会彼此心意相同,然后就会变成话都懒得讲了。我知道我和灵惜不会变成这种朋友,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因为即便她可以猜的透我的所有心思,我也猜不透她的,她永远都比我神秘。
『你不会是来找我吃喝玩乐的,也肯定不是找我逛街的,所以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有东西要送给你所以才来的。』
『哦?在哪里?』
灵惜素手一伸,轻轻佛过茶几,白光一闪,一副画轴出现在桌面上,她从来不喜欢带累赘的东西出门,所以常常使用隔空取物的法术,这个我是习惯了的。只是,平白送我一副画真是奇怪。我看看她不露表情的脸,伸手摊开了画轴,一副泼墨山水图呈现在眼前。
山,是孤峰挺拔怪石嶙峋的高山,山峰直插苍穹,山上云雾缭绕,缥缈绰约,几只白鹤晾翅山间,没有一丝刻意,仙风浩气卓然其中,落款处没有印章,只有洒然而提的三个大字『登仙图』。
『嗬,好、好画,好漂亮!你又花了天价吧?』
我赞口道,论起书画,我绝没有灵惜懂的多,我只能大体判断出这是一副古画,而且根据画风可以大致判断出是应该是北宋时期的风格,至于更详细一点的我就看不出来了。
灵惜抿嘴笑了,脸上忽然挂了几分得色
『没花一文钱,白捡来的。』
『什么?白捡?』
我大为诧异,不由得再仔细定睛看看那副画
『难道,这不是副真迹?』
『当然是,百分百如假保换的北宋山水真迹,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名家的。』
灵惜故作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我弄糊涂了啊!』
后者歪歪头,露出难得的顽皮神情,沉默了半秒,她突然说
『以前都是你讲故事给我听,不如今天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灵惜给我讲故事??我不由得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道,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是稀奇事情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见怪不怪,不要大惊小怪!@$%^&&^*……
于是我欣然点点头,
『好啊,那我就洗耳恭听啦!』
于是灵惜就开始说故事了,她不是专业说故事人士,像上次蒙妙九那样讲个短篇还凑合。若是说起长篇故事,那是决对没有我在行的,那些如何使故事变得精彩的技巧她是一概不懂的,所以这个故事的开头很平淡无奇……
(我是实话实说,假使你们觉得这个故事还算精彩,那也不要误会,一定是由于誊写的时候经过了我的加工所致)
话说北宋末年,人间战争纷纭,世道很乱,一个书生进京赶考。
『停!』
灵惜开头的第一句就被我打断了
『这故事编的也忒离谱了啊,北宋末年,辽人兵临城下,皇帝都要性命不保了,还有哪个书生会去赶考啊!』
灵惜瞥了我一眼,很淡的说道
『可这个书生的确是去上京赶考的,至少,他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怀疑,那你就去找他证实吧。』
灵惜就是灵惜,不像妙九那么粗鲁,对待别人的反驳总是用骂的,也不像我那么有幽默感,唉,她连说笑话都显得一本正经,我无语了。
于是故事继续……
这个书生很穷,没有马匹也没有雇车,只是独自一人背着包袱走啊走,累了就捡最便宜的客栈投宿。这天,他路经一座荒山,天黑了,找不到投宿的地方,眼看要露宿荒野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座破庙。
『停!停!STOP!!』
我挥手打住灵惜的讲述
『你还真是缺乏编故事的天赋啊,又是书生赶考,又是荒山破庙的,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在破庙里书生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咦,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
灵惜一挑眉毛,表现出了一丝惊奇,我几乎要晕倒
『拜托!「倩女幽魂」你看过没有?影视剧都拍得稀烂了!电影版是张国荣王祖贤演的,电视剧版是大S徐熙媛演的,动画片版是…唉,算了说了你也一定不认得!总之,那里面的剧情跟你的故事一模一样,而且比你说的还要更精彩十倍呢!』
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再看灵惜,只是漠然的摇摇头
『没听说过。』
唉!我悲哀的叹一口气,说这么多都白费了,看来她是真的没看过。算了,不说她了。以她那颗缺乏浪漫的木头脑袋,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如果这故事她能早讲二十年的话,没准我还可以成为一代名导演呢!
于是故事接着继续……
书生赶到破庙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而且先到的人还在庙堂地上生起了一堆火,火上还烤了两个馒头,这一切对于一个饥寒交迫的赶路人是多么有诱惑力的啊!但是书生就是书生,知书达理,满腹经纶,深谙礼仪廉耻,他并没有去打扰那位先到的人,而是自己在庙堂中找了个角落安歇下来。
不一会,烤馒头的香味飘了过来,书生摸了摸自己的背囊,里面还剩下半块面饼,又冷又硬,书生拿出来,一口一口艰难的啃着。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给你,接着!』
书生闻声抬头,只见一件东西向自己飞过来,书生本能的伸手去接,立刻『哎哟!』的叫起来,这东西热的烫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烤好的馒头。再看那火堆边上,那个先到的人依旧背对他,拨弄着火堆,仿佛根本没有回过头,但是那火上烤的馒头却只剩下一个了。
书生拿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馒头心想,既然人家主动给自己了,那再推让就未免显得太虚伪了,所以他站起身,对那人深施一礼
『多谢这位公子!』
然后便坐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填饱了肚子,书生就地和衣而卧,准备入睡。不过,山中寒气大,这破庙又阴暗潮湿,地上实在冰冷难耐,书生辗转反侧仍难以入眠。正在难受间,忽听得一阵丝竹之声,原来是火堆旁那人吹起了笛子。这笛声宛转悦耳,使人心生安谧,书生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花海丛中,蝴蝶翩然起舞,阳光和煦的照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冷了,很快便安然入梦。
清晨,当书生在唧唧喳喳的鸟鸣中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躺在燃尽的火堆旁,身上还盖着一件厚实暖和的斗篷。书生记起,这斗篷是昨晚位公子披着的,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向四处张望。
几缕晨曦透过残破的屋顶射进来,照亮了破庙,只见庙堂之中除了一尊倒塌的佛像,一只缺了足的香鼎,一方残破的供案之外就再无旁物了,哪还有昨晚那位公子的踪迹呢。
『难道人家一大早出去了?留下这斗篷,怕是还要回来的吧?』
书生揉了揉脑袋,又看了看手中的斗篷和地上的灰烬,心中腾起无数疑问。
书生在破庙里坐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那位公子回来,最后书生等不得了,还是赶路要紧,于是他把斗篷叠好,放于供案上,起程离开了破庙。
这座荒山可真大,书生走啊走,从晌午走到傍晚,也没能走出山去,眼看又要天黑了,还是找不到可以投宿的地方,正发愁呢,忽然看到前方的树林中隐约露出屋檐一角,像是有人家的样子,书生大喜,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去。
走近了一瞧,又是一座破庙。书生心下思忖,真奇怪,这山里连个人家都没有,庙倒是一座又一座。咦,这一座庙和昨晚投宿的那座倒是蛮相似的,不知道是否供的菩萨也一样呢?
不管怎样,有座破庙也好,至少不用露宿荒野,书生于是便迈步进去了。
进了破庙,书生一眼瞧见一个事物,吓得他猛的住了脚。什么事物呢?原来书生看到,在破庙正中的供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件斗篷。
当时书生那个冷汗啊,顺着脊背一个劲的往下流,他记得自己明明在晌午离开了破庙,向着京城方向走了整整一个下午,怎么会又回到了原地呢?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么?书生越想越怕,立刻掉头准备离开,那知刚转过身去,身后却忽然响了起一声人语
『你回来了啊!』
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书生不用回头便知道,这声音正是昨晚跟他一同投宿破庙的那位公子。本来,整整一天书生心中都在感激这位好心的公子,心里还想着,如果能再见到他一定要当面致谢,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不敢回过身去看对方一眼。
为什么?书生方才进庙的时候看的分明,破庙里空空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公子是如何凭空而现的呢?
荒山遇鬼……这几个字从书生募地心中闪过,书生只觉得混身的寒毛都要炸开了,他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书生一路狂奔,山路崎岖,其间书生被山石树根绊倒了数次,手足头脸也被树枝钩刺挂破了数道,但他却一点也不敢停下来,生怕一旦停下,便会被鬼怪抓住吃掉。他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全身力气用尽,腿软的抬不起来,最后『咕咚』一下摔倒在荒草地里,这才停住。
书生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档儿,脑子里也没闲着,无数的念头不停的闪过,他把从昨天晚上入庙投宿开始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回忆了一遍。越想就越认定那公子是个鬼怪,回想他的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书生是越想越怕,越怕还越想。
有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疑人丢斧』?好像就这句吧,就说的是他这幅样子。
正想着呢,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书生连忙挣扎者想爬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可以站起来。他只有惊恐的抻着头,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来者渐渐靠近书生……
片刻,一双沾满泥土的白靴出现在书生的眼前,再往上看,是一袭青灰斗篷。
『鬼啊!』
书生叫唤起来,双手抱住头,身子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人啊……』
冷冰冰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在书生听来,这仿佛是索命厉鬼的阴吼一般,他抖的更厉害了
『饶命啊!鬼大哥饶命啊!不要吃我啊!』
这书生也是个呆子,这种垂死的求饶根本就是废话,若是妖魔鬼怪想吃你,你就是再求上一百句一千句,它也不见得会改变心意啊。
可是这次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只听那鬼说道
『谁说要吃你了。』
『什、什么?!』
书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置信,战战兢兢的问道
『鬼、鬼大哥你,不吃我了?』
『你才是鬼呢!胡说八道!』
那『鬼』似乎生气了,冷冰冰的声音里多少带了一点语气,
『你……不是鬼?』
对方只重重的哼一声,话也不说一句,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书生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去,青灰斗篷下,包裹的是一副十分瘦削的身体,再往上,是一张清秀文弱的脸孔,此时正好有月光照下,|Qī|shu|ωang|书生分明看到,那背后的地上透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有影子就说明不是鬼喽!
书生的一颗心『咣噹!』一下落到了肚子里,随即又想,既然人家不是鬼,那自己这番举动岂不失礼的很?当下连忙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摇晃着作了个揖,口里连连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愚昧,错怪公子了!请勿怪,请勿怪!』
青衣公子挥挥手,一副大度的样子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书生刚刚心下宽慰,却不想,对方的下一句又出语惊人
『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我也懒得去计较。』
『啊!』
书生又是一吓,差点坐倒在地上,他颤巍巍的问
『要死的人?难道是说……我?』
『是啊,正是说的你。』
青衣公子点点头,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这里除了你我二人难道还有第三个存在么?』
话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书生那颗刚刚落肚的心却腾地又蹿到了喉咙口,立时,这脚又站不稳了,晃了几下,终于再次坐倒在地上
『你、你不是说你不是鬼,不会吃我么?那我为什么还要死啊?你怎么如此言而无信呢?』
笑话!死到临头了还要跟人家讲信誉,这书生还真是个呆子!
好在青衣公子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慢慢的解释到
『我可没有言而无信。我不是鬼,当然不会吃你了。可是我没说过这里没有别的鬼啊,也没说过别的鬼不会害你啊,是你自己理解错了而已,可不是我说错了。』
青衣公子说的有条有理,仿佛是在辩经论文一般,可书生已经听的快哭出来了。
『别的鬼?这山上哪来这么多鬼啊,为什么非要吃我啊?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歹啊!』
『不对不对,你又说错了』
青衣公子秀眉一皱纠正到
『这山上虽然有很多鬼,但是吃人的,却只有一只而已。而且这只吃人的鬼也不是只吃你一个,它吃的是从此山路过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它一概都吃,从来不挑食的……』
青衣公子的话还未讲完,只听得咕咚一声,书生晕倒了。
『唉,你这个人,我还没讲完呢……』
青衣公子叹了一声,不说什么了。
良久,书生从昏迷中醒来,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破庙之中,看来他是注定离不开这座破庙了。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书生又看到了青衣公子,不过这次青衣公子没有生火烤馒头,而是坐在庙门口的台阶上,身边堆了一大捧芦苇,似乎是在编织着什么,一边还不时的转头看着庙门外。
书生经过了刚才那番惊吓,胆子似乎变大了一点,重要的是他认定了这青衣公子不是坏人。就是嘛,人家若是坏人,怎么会三番五次的救你呢?
于是书生轻声叫道
『那个,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呀……』
『公子……』
『喂……』
书生接连叫了几声,青衣公子仿佛没听见一样,头也不抬,自顾自的忙碌,书生觉得很尴尬,其实他叫青衣公子的原因,也只不过是――他肚子饿了。
过了很久,青衣公子总算是从忙碌中抬起头来。只听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唔……总算大功告成啦!』
书生奇怪的看去,只见青衣公子举着一个真人大小,用芦苇杆和野草扎成的草人左看右看,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真是奇怪的人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扎稻草人…』
书生心里想着,不过鉴于刚刚的尴尬,他不敢随便开口询问缘由。正想着,青衣公子道先开口叫他了,
『喂,把你的头巾拿来!』
『头巾?』
书生摸摸自己的头巾,很是奇怪
『请问公子要在下的头巾做什么?』
『一会再告诉你,快点拿给我,不要耽误时间!』
青衣公子的口吻向下命令一般,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书生只好乖乖的把头巾摘下来递给了他。只见青衣公子将头巾戴在了稻草人身上,书生愈加奇怪了,
『请问公子,你这是……』
话还没讲完便被青衣公子强制的打断了
『你闭嘴,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这些,』
他说着,扛起稻草人放到庙门口的一颗小树底下,让稻草人靠着树干,像人一样的坐着。摆好了稻草人,他转身回来,一把拉起书生躲到了倒塌的佛像后面,沉声对书生说道
『你听好,现在起,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把嘴闭的紧紧的,一声都不准出,否则,性命不保,懂了么?』
书生本来是有一肚子疑问的,不过,听了『性命不保』几个字,他立刻想起青衣公子说的那只吃人的鬼,一肚子的疑问都给吓没了,只剩下点头的份。于是两人就在佛像身后藏好了,屏息凝神的等待。
没过多久,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吧,庙外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呼作响的风,卷着残枝落叶和尘土一个劲的向庙里灌,破败的窗棱子也被风吹的吱吱嘎嘎的响。过了一会,风更大了,庙里的一切都开始晃动起来。
书生躲在佛像后面吓的直哆嗦,他担心这破庙不能承受如此大的风力,一会就要坍塌。他想跑,怎奈胳膊却被青衣公子抓得紧紧的,想跑也跑不掉。风越来越大,忽然,书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腐臭,又有点泥土的腥气,仿佛是腐枝败叶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这味道随着风吹进庙里来,越来越浓厚,书生被熏的想呕吐,可是他才刚刚一张嘴,一只手立刻捂了上来。书生一扭头,看到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正在瞪着他,吓得他连忙把刚泛上来的酸水硬生生忍了回去。
再说那风,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几乎要刮倒破庙的,片刻功夫,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时,破庙外面有了动静,书生侧耳倾听,那是一种树枝刮过地面的咝咝声,听起来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大大的扫帚在扫地。书生忍不住好奇,于是悄悄的从佛像后面露了一点头,向庙门外看去。
这一看,立刻吓得他一魂出窍二魂升天,没魂儿了。
前面提过,这一晚天气极晴朗,月光十分明亮,庙门外的树木不甚茂密,于是,书生便得以借着月光清楚的看到庙门外面立着一只怪物。
怪物的样子么,高高的,瘦瘦的,直立着走路,看形状倒像个人,可是全身上下却被枯枝败叶包裹着,只有一颗头看起来还有几分像人,只是那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那老树干一样干枯的脸皮,看起来三分像人,却有七分像鬼。
只见那怪物缓缓的向庙门口的小树走去,本应是手脚的地方,却生出枯瘦嶙峋的树枝,划在地上发出咝啦咝啦的响声。怪物的个子比常人高出许多,迈起步子来也大,他哗啦哗啦的几步来到了树下,伸出长长的,枯枝一样的爪子,一把抓起青衣公子刚刚扎好的草人
『嗬嗬嗬嗬……』
怪物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两只爪子一交错,草人的头便被扯了下来,骨碌骨碌的滚到了一边。此时书生已经吓得魂儿丢掉一半了,他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时,身边的青衣公子却一下子站身来,大喝一声
『破――!』
瞬间,只听『嘭!』的一声炸响,怪物手中的草人炸了开来,变做一个喷火的大火球,怪物仓猝不及防,炸开的火花喷到了身上,枯树样的身体如干柴碰烈火,呼啦啦的烧了起来。
『嗷――嗷!……』
怪物顿时发出凄厉的吼声,枯瘦的爪子凭空乱舞,时而绕着小树奔跑跳跃,时而跌倒在地,不住的打着滚,试图扑面身上的火焰。但那火焰如同着了魔一般,任它怎么打滚也不能扑灭。
突然,怪物伸出那只没着火的手臂,开始撕扯自己的身体,把烧着了的部分一块一块生生的扯了下来,一边撕扯,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片刻功夫,怪物身上的火便灭掉了,但是它的身子也只剩下半边了。受伤的怪物哀嚎着,一瘸一拐的隐入了丛林深处。
等怪物完全消失了,青衣公子这才放开了书生,谁知他才刚一松手,书生便如烂泥一般,稀哩哗啦的瘫倒在地上。青衣公子露出鄙夷的神色
『哼,真是没用的人,起来吧!它已经走了。』
好半天,书生才从地上爬起来,直觉得混身软绵绵的好像没了骨头,汗水把内衣外衫都打得尽透,他喘息了好一阵子,方才惊魂稍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着青衣公子倒头便拜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日后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青衣公子显然没有料到书生来这么一下子,怔了一下,随即摆摆手
『用不着这么罗嗦,我没救你,不过是利用你引那老鬼出窝而已』
『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书生愣了,一头雾水的杵在那里,只听青衣公子又道
『我跟那老鬼势不两立,就算没有你,早晚我也是要找它算帐的,恰巧你这倒霉头从这里路过,我很清楚那老鬼的习性,知道它是肯定要吃生人进补的,于是就利用你当个诱饵喽。』
一番话,书生听得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虽然青衣公子这么说,但若是没有他的话,自己大概还是要被那个怪物吃掉的,所以,还是应该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
『那请问公子,那个怪物是何物啊?怎地样子如此吓人?』
『哼,那个老鬼,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个躯壳,便如此嚣张,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青衣公子似乎十分疲惫,说没两句,便靠着庙墙缓缓坐下,长长的吞吐了几口气之后,闭目静养。
书生也不敢惊扰,只得在一旁坐下静静守候,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青衣公子方才睁开眼睛,这才把一切徐徐道来:
从前,这山还不是荒山,山上有宽阔的大道,时常有行人出没,山下有农田有村镇,这庙里的香火也是很鼎盛的。后来,一场大旱灾,使得山下没了人烟,渐渐的山上的庙也荒了,大路也被草埋没了,山这才变成了荒山,除了偶尔抄近道的赶路人,再也没有人迹。
一百年前的一天,天气十分炎热,一个路人因为贪凉赶夜路,星夜从这山上经过,结果正巧与一伙路过的剪径强盗碰头,那些强盗见了路人沉甸甸的包袱,便起了杀心,他们不但把路人的银钱抢劫一空,还把他砍了头,尸首抛进了山沟。路人的魂魄因为尸首不全因而无法投胎,便整日徘徊在这山里,怨气越积越深,渐渐的化作了厉鬼。
鬼是没有实体的,再厉害的鬼,也不过只能干些迷人心智,诱使人自杀的事,可是这个厉鬼不同。当初那伙强盗砍路人脑袋的时候,随手一抛,正好把那路人的脑袋抛到了一颗老树的树洞里,结果,因为这样的机缘,使得那老鬼有了实体。
『原来它变成了树啊!』
书生恍然的点点头,难怪那怪物看起来就像一颗会走动的树,
『不是树,』青衣公子纠正道
『正确的说,是一个半妖半鬼的怪物。』
『半妖半鬼?比厉鬼还可怕么?』
书生回想起刚刚看到的情景,背后立刻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因为,它附身的那颗老树不一般。那是一颗千年古树,而且已经快要成了精,只不过是在修炼的时候,不提防遭到了雷劈,身上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那路人的头颅便刚刚好落进了那个洞中。老树吸收了那路人的血肉,提升了修行,而那路人的魂魄也因此与老树混成了一体。』
『啊,真是一件蹊跷的事情呀。』书生恍然
『蹊跷?!哼!作孽还差不多!』
青衣公子神色颇为不悦
『那老鬼,自甘堕落也就罢了,可恨却连老树的千年修行也给毁掉了。那老树向来与世无争,即便成了精也不会祸害旁人,如果机缘合适,修身成仙也都极有可能。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吸收了那老鬼的怨气,结果迷失了本性,成了一代祸害。这些年,它的道行越来越高了,这山上的其他生灵皆受她所害,就连过路之人也无一幸免!真是可恶之极!』
『那、难道,就没有办法能除去它么?』书生问道
『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也不必用你来做饵引它上钩了。』
青衣公子怅然叹了一口气
『我早就想除去这个祸害了,只是苦于技不如它。须知,人的元神与精怪的身体结合而成的妖物最是厉害,况且,它在合体之后又修行了百年,已经把人的元神紧紧的溶入了树妖体内,若非有高出它数倍的道行,否则连靠近它的身边都困难。因此,我不得已,只好用了你做饵,设下陷阱,方才引它上钩。』
书生脑中不由浮现出钓鱼用的香饵的模样,虽然已经认命,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里悲叹一声,唉……
『哦,原来是这样……那刚才的稻草人是怎么会事?』
『那个草人里面,藏有我特制的符咒,刚才那火,叫做「三味真火」,这种火触之即燃,不烧得对方化作灰烬决不熄灭,是草木精怪的天敌。但这法术的缺点是必须近身施法奇+shu$网收集整理,所以我才用了草人做你的替身。草人上我做了手脚,又取了你的头巾带上,沾染了你的气息,那老鬼虽然厉害,但它只会凭气息辨物,所以才会把草人当做了你。』
『咳!早知如此,公子直言相告便是,在下定然会将头巾双手奉上的啊。』
『哼,还双手奉上呢!』
青衣公子一脸的讥色
『就凭你刚才的表现,我若是照直了说,你不撒腿就跑才怪呢!』
『呃,这个、这个……』
书生被说的汗颜不止,确实,他的胆子实在太小,自小便连家里杀鸡都看不得,实在有悖于男儿大丈夫的精神。可是这胆子大小是天生的呀,强求也强不来三啊!他连忙转移话题
『那在下还是有一事不明,为何在下今日离去之后,在这山中走了半日,却走不出山,又回到了这破庙?……难不成……』
书生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也是公子施的法么?』
『哼,才明白啊。那老鬼到处在找你这个「新鲜人」,若不是我使了禁制把你困住,你以为你可以活到现在么?』
青衣公子忽的摸了摸鼻子,言语中添了几分笑意,
『这都想不明白…真是个书呆子呢!』
书生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位冷漠又高傲的公子,在这一刻忽然显得亲切了许多。
『那,方才的一下子,该重创那妖物了吧?』
『嗯,差不多的,这符咒的伤害力是很大的。』
青衣公子很肯定的点点头,
『虽然刚刚那一击不至于置它死地,但也足以重创它的元神了,我想,它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作威作福了。』
『可是,还是不能最终消灭它啊!』
书生忧虑道
『若是加以时日,让它把伤养好,还是会出来祸害其他生灵的啊!』
『这个不用担心,』
青衣公子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
『加以时日,我的本事,自然会在它之上,它逞不了威风的!』
像是已经休息好了,青衣公子负手而立,迎着庙外的月光,喃喃自语
『今后,我便再也不会受制于……。』
他越说声音越小,后半句话书生没听清楚,但书生心下正惴惴不安,想问,却也不敢问。
稍顷,青衣公子转过身来对书生道
『你放心,天一亮我便送你出山,耽误不了你的赶考行程。』
『啊,公子怎知我赶考?』书生诧异不已,
『自从在下踏入这破庙之后,似乎并未与公子交流过,公子是如何知晓在下的事情的?』
青衣公子瞧着书生惊诧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世人皆迷茫,不懂得以心眼去分辩万物……算了,不提也罢。』
天说亮就亮,书生倚着墙,只觉得才打了一小会儿瞌睡,外面就阳光四射,鸟语花香了,新的一日又这么匆匆的来临了。书生四处环顾,照旧看不到青衣公子的身影,可真是个神秘的人呐!
佛像前的供案上又有东西,书生上前一看,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禁制已消,出门沿小径半日便可出山,望自珍重』
落款是一个『木』字
『木?哦,原来青衣公子姓木啊……』
书生捧着信笺颇有惭愧,一起相处了两个晚上,却连人家的姓名也没有询问过,实在失礼的很。其实也不怪他,这一天两夜中,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离奇了,简直让他应接不暇,忘记了一些常理,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书生心下一算,离大考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又误了这两天行程,不知道会不会来不及,他不敢再耽搁片刻,稍作整装便离开破庙上路了。
出了庙门,书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昨天火烧老鬼的地方,只见那树下的地上漆黑一团,周边的杂草烧焦了一大片,一片狼藉。书生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免心有余悸。
再看那颗小树,碗口粗的树干上伤痕遍布,大片大片的树皮被刮去,一道道伤痕入木三分,好些枝干也被折断,露着白森森的木茬,渗出黄色的树脂。书生记得,那老鬼发作的时候曾绕着小树团团乱转,当时黑夜里看得不分明,想来大约是被老鬼发作的时候用利爪抓伤的。
书生心生不忍,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汗巾,将小树折断的枝干扶正,缠好,并且把树下的杂草乱枝拔除干净,这才离去上路。
…………
书生这一去京城,不知是金榜题名,从此平步青云,还是名落孙山重新寒窗苦读,总之,故事里没有再交代过。
在故事的后段是这样的,二十几年或者三十年之后,当年的书生旧地重游,又来到了这座山。不过,此时的荒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山,是青青朗朗挺拔秀丽的青山。在青山脚下,座落着一方村寨,村民们安居乐业,种田的种田,打猎的打猎,生活充满了祥和安康。
而山上那所破庙,也重新燃起了香火,当日正巧是佛诞,各色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的前去膜拜,进香的人们往来穿梭于山间。
书生也随着进香的人们一道,踏入了庙中,修葺一新的庙堂,再也找不到当年的一点影子,菩萨金尊光芒耀眼,香炉宝鼎烟雾缭绕,两耳充闻的是佛号声声……
对着物人皆非的一切,书生心下不由戚然,觉得再也无可留恋,遂转身出了门。
站在山门外,远看青山依旧,近听碧水长流,虫鸣鸟语也还是当年样子,但书生却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他仔细想来,终于记起来,当年庙门口那颗小树不在了!二三十年过去,原本只有碗口粗细的小树如今应该早已长成一片绿荫了,可是,原本长着小树的地方,却只剩下一片茂密的蒿草。
书生对着蒿草久久伫立,默然无语。
那日,书生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借宿于山下农舍中。从好客健谈的农舍主人口中。书生得知了这样一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这些村人为躲避战乱,携儿带女的来到此地,建立起了村寨,依靠耕种为生。那时,这山上时常有妖怪出没,动扎袭击村人,伤人性命,所以村人眼睁睁看着大好的青山,也不敢进山打猎。有一日,白日里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山上传来令人恐惧的嘶吼声。整整折腾了一日,全村的人都害怕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夜里,半山腰腾起了隐隐红光,人们向山上观望,发现那红光是什么东西在猛烈的燃烧。
几日后,终于有大胆的村人冒险进山,发现一颗参天古树被火烧死了,十人合抱的粗壮树干,被大火烧的只剩下一截乌黑的残桩。
从那时候起,山上的妖怪就销声匿迹了,祸害人畜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渐渐的,村人便敢进山打猎和采药了。村人都相信,那棵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参天古树就是妖怪,是因为它作恶多端,终于招来了天遣,被天神诛杀了。
听农舍主人的讲故事,好像是听说书一般,带着夸张离奇的描述,但是书生听了却若有所思。
当夜,书生就寝。恍然中,灯影绰约,只见昔日的青衣公子飘然而至,数十年不见,其人依然清秀俊朗,青衣公子向他颔首微笑,接着便转身离去,书生连忙起身挽留,却从睡梦中惊醒……
书生怅然嗟叹,忽然发觉自己枕边多了一物,挑灯细看,竟是自己当年裹在小树身上的那条汗巾,至此,书生一切恍然。
他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文房四宝,挥毫泼墨,就着微微晨曦,一副泼墨山水画浑然而成。画卷完成后,书生没有按照习惯留下自己的落款。而是仅仅提了三个大字:『登仙图』。
天亮之后,农家主人奉了书生的嘱托,送了这副『登仙图』去山上庙中供奉。而书生,则离开了村寨,悄然远去。
这便是灵惜所述的整个故事。怎样?是不是很不精彩?我已经确信她没有做一个说书人的天赋了,建议她还是好好继续做妖怪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
灵惜的故事听完了,但是听了这故事的我,却有一些问题。
『这个这个……以我专家的眼光来看么,你的故事只能打……七十分!』
我摇头晃脑的挑剔道
『嗯……』
『你实在是缺乏讲故事的天赋,这个故事既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也没有出人意料的结局,若不是我精神好,简直要听的睡着了!失败啊失败啊……』
『嗯……』
我连连撇嘴,努力用生动的表情向灵惜证明,可她只是给了我一个微笑,不但不生气,甚至连句话都没有。居然对我专家级的评论不屑一顾,这让我很是郁闷,
『而且,这个故事似乎不够完整,有遗漏情节的嫌疑!』
『哦?那你说我遗漏了什么呢?』
灵惜微笑着问,很虚心的样子,我语塞了,其实,我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漏洞存在,只是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不对劲而已。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嗯……对了!我知道了!
『就是这个!』
我指着桌子上的那幅画
『如果这个故事是你瞎掰的,那么这副画怎么会是真迹呢?如果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你怎么讲了半天废话也没说你是如何得到这副画的呢?!』
『哈!问的好!总算问到重点了!』
灵惜忽然一拍手,吓了我一跳
『干什么呀你,一惊一诈的!』
『关于这个故事,我还真的是有没告诉你的东西。』
『是什么?你快说呀!』
我急不可耐的问道,灵惜却没有立刻开口,她略微低下头,眼睛瞅着画卷,沉默了起来,真是急死我也。
『其实,我原本应该在那个时候成仙的。』
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又吓我一跳
『说什么?成仙?哪个时候?这幅画的时候么?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惜并不理我的吃惊与罗嗦,继续缓缓的说
『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修成正果,因为我觉得红尘太苦,不愿意堕落其中。为此我放弃了很多东西,不再执着,不再有欲念……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我得到了一个机会。那一年,南海发生惊变,丹穴之山在地动山摇之中没入了海中,我的本体梧桐树自然也在其中,这对于我来说,算是一次灭顶的灾难。你也知道的,妖不论怎样变化,其本体始终与元神息息相关。如若本体发生异变,那么元神也必然跟着遭到损伤。
但是我却活了下来,当时我十分兴奋,因为这表明我已经脱离了梧桐本体,成为了独立的「灵」,成为独立的灵,那么距离成仙的时间也就指日可待了。』
(注一个,这里的『灵』是指独立存在的元神,是一个等级标志,可不是亡灵的意思哦。)
『什么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原来你早就成为独立的「灵」了!你从来也没跟我说起啊!』
听着这样的话从灵惜口中说出,我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又过了许久,我的元神刚好修满了两千岁,我觉得飞升的时间到了,于是便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静坐。却不想,出现了意外的状况。
有一天夜里,一伙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虽然我已经在周围施了法,他们无法闯入我身边,但是我却能清楚的看到、听到他们正在做着的事情。
他们在杀人!
受害的是一个文弱的书生,这是一伙强盗,他们先把书生身上的金银细软洗劫一空,然后又把书生的一身衣裳剥了下来,最后,一刀,砍下了书生的头颅,随手一扔,挂在了旁边的一颗参天古树上。
当时,我不是不能现身相救那书生,而是我不愿意,因为我正把全部精神集中于一点,屏息修炼,断然中止的话,一夜积攒起来的修行就会功亏一篑。而且,我已经是要飞升的了,不想再受这些凡尘俗事的侵扰,于是,心下权衡一番,便放弃了出手相救的念头。』
『啊!你是说故事中那个老鬼就是他呀!』
我恍然大悟的叫起来,听故事猜剧情是我的长项啦
『是的,』灵惜点点头
『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被这小小的一段插曲所左右,却不想,那夜的事情发生后,每当我入夜静坐修炼的时候,心中都会莫名的心绪不宁,集中精神成为一件越来越困难的事情。
我努力的想去摆脱,可是却做不到,每一个夜里,纷乱的心绪和莫名的心慌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我。终于,我的修炼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我走火入魔,重创了真元。
与此同时,我感应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那个冤死的书生一灵不昧,竟然化作厉鬼,那株千年古树吸收了书生的血肉,居然染上了怨气,最终,书生的灵魂和古树结合为一体,化作了一个半妖半鬼的可怕怪物。
至此,我终于觉悟了。如果说丹穴之山沉入海底的那次算是「地劫」的话,那么,那一夜书生的死,便是「人劫」,我终究还是没能度过三劫呀……
此后,为了补救,我便立志除去那怪物,超度书生的冤魂,但是,由于受伤使得元神大损,我唯有重新生出本体,以采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于是我化作一颗小树,在靠近庙堂的地方住下,开始修炼……』
『啊!原来那个青衣公子就是你啊!』我又恍然大悟的叫
『没错』
灵惜点点头,继而看看我,露出不悦的神色『你笑什么?!』
我连忙用手使劲一抹,把满脸的笑纹抹平
『我是惊奇,你居然也有女伴男装的时候!怪不得刚才你一直在称赞那位青衣公子清秀俊朗呢!原来是在替自己做广告呀!』
『咳、咳!我只是加了些讲故事必须的描述语言而已』
灵惜的脸难得的一红。
『嗯,是是。灵惜女伴男装,那一定是无比的清秀俊朗,你不用描述我也绝对相象的到!』
其实,我是在脑中想像一个女里女气矫揉造作喝水都要翘着兰花指的青衣公子……嘻嘻、哈哈、嘿嘿嘿……
『咦?你的脸皮怎么抽筋了?』
『啊、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一阵玩笑过后,我又想起一个问题
『灵惜啊,还有一个问题』
我看着她,很严肃很正经的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的故事是真实的,这幅画你是早就得到的吧?』
『嗯』灵惜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所有的宝贝我都见识过,可是这幅画,怎么从来也没听你提起过呢?』
『这个么……』
灵惜语塞了,认识了这么久,这块木头是从来不会对着我撒谎的,我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慢慢的开口道
『你今天特地跑来,不止是给我讲个故事这么简单吧?』
『……』灵惜沉默了。
我也不说话,刚刚还热闹的屋子的一下变得安静起来,桌子上,两杯清茶散发出袅袅的白烟,填补了我们两之间无声的空间。
我看着摊开在桌上的画轴,真的像是出自名家手笔,有着一气呵成的洒然,那仙雾缭绕的高山,那几点盘桓山间的鹤影,若是注视的久了,是会让人产生错觉的,好像自己已经坠入了画中,成为了那步云登天的仙。
从灵惜登门那一刻起便隐约涌现的不祥预感忽然清晰了,我有点明白灵惜的意思了……
『其实今天我来,是想向你告别的……』
灵惜终于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怎么?要出远门么?』
我试探着问道,心却在不断下沉
『我已经度过了三劫……要升仙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向我摊了底牌,她的话一出口,我的心里『咯噔』的一声,虽说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句话还是我怎么也不愿意听到的。
『飞升……是好事啊……嗯,恭喜你灵惜!』
我说着,给了她一个微笑,灵惜也莞儿
『以后,你要多保重了啊』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的!』
我把胸口拍的生疼,应着她。近两千年的交往,一起共赴过生死无数,在临别时候,却也说不出什么更激昂的话语。
这就是朋友啊。
『这幅画,从前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以后,就由你保存吧!』
灵惜开始交代后事了
『花行的经营权我已经交代律师移交给你了。你有空替我照看一下,交给那些家伙我不放心。』
『嗯,你就好好走吧!』
我点点头,感觉眼睛开始发酸,连忙低下头佯装喝茶
『那个……就在这几天么?』
『差不多吧,你知道的,这种事情,跟生老病死一样,是有感应的』
眼前模糊起来,感觉灵惜的手轻轻拍在我肩上
『你就不要来送我了,只当是我出远门了,这样,我也不会有太多牵挂……』
她轻轻的说,我努力点点头
『嗯,知道的,你放心。』
『那么,我就走啦!』
灵惜站起身来,转身
『嗯,走好啊,我就不送啦!』
我故作轻松的说着,趁机别过头去,三两下把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抹掉。
灵惜便自径走出了客厅,穿过了走廊,打开门,迈出脚去,却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
『那个……你』
『怎么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么?』
我看着她,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
『嗯,没事,其实我是想……』
灵惜明明还有话说,但她踌躇了许久,却又硬是忍了回去,
『我是想说,你跟皡都好好保重!』
『知道啦,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专心成你的仙吧!』
我响她挥挥手,我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将要成仙的她,怎会预见不出我的未来?还是不要说出口的罢。
『嗯,走了。』
防盗门门咣噹一声关闭了,我的眼泪终于如泉水一般涌出来。泪眼迷蒙中,看那幅『登仙图』愈加朦胧缥缈……
步云登仙,步云登仙!成仙的背后总是意味着离散,那些仙者们没有谁会在意,凄苦的只有那些留下来的人啊。脑中又回忆起大半年前,我想不辞而别的时候,灵惜站在门口等我情景。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我们从同样的地方来,一转眼我们都要走了,只是殊途,路不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