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意(1 / 1)
邢寡妇志得意满,她熬了十几年,如今总算把好日子等到了。
城北下街的邢二爷,他活着的时候也算个人物。此人秉性纯良,又是个热心肠,街里街坊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都爱找他帮忙。只要邢二爷点头答应的事,甭管多难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为你办成,所以在邢二爷在世的几年,他媳妇觉得那日子还不错。最起码家里吃喝不愁,出去走到外面,街面上都喊她一声二嫂子,话里话外都带着尊敬。
人生在世有多少沟沟坎坎,这一辈子能碰上多少磨难?邢二嫂子不知道,她还年轻,嫁到邢家也不过两三年,年前才添了个胖丫头,眼看着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结果祸事就来了。邢二爷也不知怎么就得了急病,家里请了大夫瞧了个把月,愣是瞧不出个结果,眼瞅着人就这么撒手走了。
老街坊们还算仁义,有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邻居,他们帮着邢二嫂子把二爷的后事料理了。老话说祸不单行,事都让邢二嫂子摊上了。邢二爷坟头的土还没干,一场暴雨过后,邢家的正房就塌了半截,也是邢家母女俩命不该绝,一根大梁架在她们娘俩头顶,这才叫她们捡回了一条命。
邢二爷生前讲究个人情脸面,什么事都好出个风头,在钱财上也不爱跟人计较,他这么一走可就苦了邢二嫂了。如今这家里就剩了几面墙,有家跟没家一样。有人就劝邢二嫂子,“这人活着得往开处想,二嫂子,你这寡妇家的带着一个女娃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不行就往前走一步吧,趁着青春年少再找个好人家。”
邢二嫂不是没动过改嫁的念头,她也不是那种死心眼,非得在一棵树上耗死。可她这情况,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要找个好人家也难。一来二去,相看了几个都不中意。被她回绝的几个人中有那德行差点的,暗地里就生出了坏心思,就在背地里编排起人来。这人嘴里什么脏的乱的都说了出来,这闲话一传十,十传百,没几天功夫,邢二嫂的名声就被他给败坏了。
邢二嫂也是年轻性子烈,办事不会拐歪抹角,她脾气上来,提着顶门杠追着那人跑了两条街,结果这坏名声没抹去,又多了“母老虎”的绰号,这再想找如意郎君就更难了。邢二嫂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后来她一咬牙,不找了!我就守着我这闺女过下去,我就不信了,我这日子就这么苦一辈子?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邢二嫂的称呼在人们口中渐渐变成了邢寡妇。靠着过去邢二爷的颜面,乡里乡亲的大面上还说的过去。邢寡妇平日里帮人洗个衣服,带个孩子,没事做做针线,逢年过节的卖些小玩意,日子虽说是苦了些,但是还勉强能活。
邢家的大姑娘闺名唤作“如意”,邢如意打小就听话,她娘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活了十七八年一句“不”字都没对她娘说过。邢寡妇虽是守寡,却跟别家的寡妇不一样,那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粗活,她一星半点都不让自家姑娘沾。
如意每次想帮娘亲做些什么,都被邢寡妇拦住了,“闺女啊,你这是在家里,你往后是要嫁人的。你这手使唤粗了,还怎么嫁个好人家?娘现在还能干的动,我就等你以后嫁个好人家,到时候娘啥都不干了,让你养着!”如意每次听到这话就低下了头,旁人家的姑娘十五六就嫁出去了,她今年都十八了,还老在家里呢。
街坊们都说,邢寡妇这回是因祸得福,总算是熬出头了,她这以后啊都是好日子了。
邢寡妇前几天受了寒,昨晚上又熬夜缝补了一宿的衣服,这天一亮,如意起身一看,她娘躺在床上发起烧来。如意哪里经过这个,邢寡妇就跟个铁打的人似的,这十几年有个病痛的连“哼哈”都没一声,生咬着牙一挺就过去了。
如意被她娘管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邢寡妇一病,她就像是没了主心骨,整个人都慌了。她急急忙忙跑去敲隔壁王婶子家的门,王婶子跟着她看过之后,忙叫家里人去请了大夫。大夫开了药方子,如意取了钱拿着方子到街上的药铺子抓药,她十年八年也不出一次门,这一出门就让人相上了。
老街坊们都说这是邢二爷在天上显灵了。他看邢二嫂为他守了十几年的寡,他心疼他媳妇,这才求了大神给他家闺女说了这门好亲事。“邢二嫂,你好福气啊!”邢寡妇躺在床上抹着眼泪,她笑着说,“我的福气,是我的福气,我全托我闺女的福气了。”
过了几日,郡侯府的管事带着人到了邢家,“邢妈妈,我来接新娘子了。”邢寡妇看看门外的两顶轿子,她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郡侯府真是家大业大,她们家比不了,可她姑娘好歹也是个黄花大姑娘,就这么一顶轿子悄默声儿的给抬进府里?那她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呢?她养的姑娘什么脾性,她很清楚,她进到那府里,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
邢寡妇想到伤心处,她忍不住抹起眼泪来。丘管事是见过大场面,他看邢寡妇这样,就开口劝道:“邢妈妈,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你这闺女是咱侯爷自己相上了,进了府吃不了亏。”邢寡妇点着头应道:“我年纪大了,就我闺女这么一个亲人,她这么一走,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丘管事左右看看,院子里就这么两间破瓦房,门上的漆都掉的斑驳不清了,这家里也是真够穷的了。他眼珠一转,心中算计起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吧,邢妈妈,你就陪着你闺女一起进府享福吧。”邢寡妇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她局促的问道:“这能成吗?”丘管事一笑,“怎么不行?你闺女是侯爷新娶的夫人,你就是侯爷的丈母娘,姑爷接丈母娘养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话是这么说,邢寡妇还是有些犹豫,“这事是不是要跟侯爷商量一下?”丘管事“呵呵”一笑,他嘴一撇说道:“你放心吧,这事我做的了主。”他心那话,就这么屁大点事,无非多一张嘴,还用请示侯爷?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邢寡妇娘俩就这样进了侯爷府。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邢如意坐在轿子里,她那心“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知道她嫁的这个人是俊是丑,有多大年纪,脾气秉性又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