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皓腿凝霜雪(1 / 1)
晚秋下意识把剑递了过去,许询从赵晚秋手上接过了剑,只见他左手持剑,身体后仰,右腿弓起,撑在车门处,整个背部后贴车壁,以卡住的左脚为圆心划了个弧形,看也不看地抛出了剑,随即身体借助右腿续起的力量,直起身体,舒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赵晚秋愣愣地看着许询的动作,就这样就行了?三匹马还在跑啊!
剑直直飞了出去,划断了左后方马匹的左前腿,而剑的飞势略减,划断前方头马的左后腿方落地,两匹马才将将踏出一步,马腿上的血便喷薄而出,两匹马因为疼痛,不由歪向了右侧,尤其是头马,后面两匹马已经习惯跟谁头马,头马歪向右侧,后面两匹马下意识也侧向右侧,而后左侧的马更加挤向了同伴,又带着头马更加偏向右侧。
车辆颠簸着向右偏转,在车轮压过被扔下的剑的千钧之际,只见后方的两匹马被马车带动,牵连着头马倒向了右侧。
在马车翻倒前一瞬,许询借助卡住的左腿猛地仰起,在马车侧翻时紧紧护住了两人的头。
赵晚秋依靠在许询怀中,从来没有一个人肯这样护住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公主,有很多人亲赴后继地护着,到头来,一切都要她自己去承受,这样的拥抱忽然让她很留恋。晚秋闻着许询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忽然有一种安心的放松。晚秋反手拥住了许询的腰,冷,透过衣服传来的冷,没有男子的热度,好似拥住了一块冰,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马车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堪堪停在了悬崖边上,晚秋可以听到自己心跳,似擂鼓一般,好像要冲出耳膜的震动 ,而对面的男子,依旧是稳稳的心跳声。
“公主,您还好吧?”依旧是那个朗月风清的声音,在赵晚秋的头顶响起。
赵晚秋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脸上易容的疤痕并没有除去,一道刺目的疤痕也没有挡住他黑如深潭的眼睛以及他如玉的容颜,或者,这就是气质使然。
“公主,公主。”许询微微笑着喊道,眼睛中闪过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温柔,许询的语气中有一点点的无奈,“询没有力气了,你可不可以帮询把马绳和车辕砍断?”
赵晚秋这时才想起来许询那被缠绕的左腿,赶忙从许询怀里退出来,起身扶起虚弱的许询,却看到淡如水的祭祀耳朵处微微的粉色,晚秋顾不上嘲笑许询,跑去捡起许询扔下的剑。
赵晚秋重新握住了手中的剑,一下一下地砍向了马绳,没有马车的颠簸,虽然还是会反震,但是已经缓了好多,加之没有之前内心的焦急,晚秋感觉自己尚能承受。许询依旧是脸色白得透明,斜倚在车壁,微合的眼睛轻轻颤动,只有这个动作,让晚秋觉得他似乎没有丧失痛觉。
赵晚秋歇息了一会,又开始砍向车辕,皇族特供苏铁木,据说是遇水不浮的坚硬木质,安静的悬崖边,只能听到风吹过叶子的声音和剑砍向车辕的声音,不由地将晚秋的思绪拉长。
刚刚她不是无畏到不怕死,只是皇族的骄傲让她不得不直面淋漓鲜血。又思及许询刚才的断马腿逼停马车的行为,不得不可谓心机巧妙,毫厘不差,如果单单只伤了头马或者后面的一匹马,都达不到逼停的效果,而扔下去的剑提供的那一次颠簸,刚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摇摇欲坠的马车倒向了右侧。
“许询,你不会觉得疼吗?”赵晚秋看着许询被卡住的左脚,随着她的砍动,依旧厮磨着,血不仅仅是殷透了靴子,更是随着晚秋的动作向下滴着,浸得苏铁木的车辕隐隐有墨色的光泽。
“公主说笑了,询又不是铁人,怎么会感觉不到疼呢?只是询比常人能人而已。”许询唇角弯起,仿佛桃花始盛开的绚丽。
赵晚秋看着他扬起的笑颜,忽然有一种愤懑之情郁于胸间,“许询,为什么,为什么你再疼的时候还在笑?你就不能正常点吗?”
“公主,您是天之贵女,而询却不是呢,询的父亲在酒后失德,与自己的亲妹妹有了询,本来,询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世间,可是询的父亲无子嗣,便留下了询。询自打出生,就背负了母亲的死亡和父亲的愤怒。父亲每每看到询,必想起妹妹的鲜血,询屡屡被父亲暴打,后来,询发现,当父亲打询的时候,询越是哭泣,父亲越是下毒手,大概是询的眼泪让父亲更加忆起母亲的眼泪吧。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询后来也就没有注意了。”许询依旧是眯着眼睛噙着笑意缓缓说出,当触及赵晚秋瞪圆的双眼时,许询抿了抿嘴唇,“公主,询是骗你玩儿的,你不是当真了吧?询自有记忆以来,就是被师傅收养的呢。”
赵晚秋默默地看着许询的眼睛片刻,还是如琉璃般的不可测,但是晚秋可以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许询,我有分辨能力。”
许询缓缓转过了头,他这是怎么了,太虚弱了以至于警惕性降低吗?竟然不经意间说了这么多,许询轻轻叹了一口气,“公主,出门在外,可能要化名了,这样称呼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呢,尤其是询现在保护公主有心无力。”
“柳奕秋,年少的时候出门在外经常用这个名字,此去经年,已经快记不住当时的时光了呢。”晚秋不禁回忆起皇帝尚未登基,那时候尚且年少,姐弟俩经常市井流连的场景。 “许询,你为什么会如此虚弱,皇帝知道你这么不经用吗?”
“当”地一声,车辕终于断裂开,许询斯条慢里地把脚从车辕里拿了出来,好似那扭曲的左脚不是自己的。只见他握住左脚的脚掌,轻轻地按捏着,似乎在估量损伤程度,而后握住脚尖,微一用力,“咔”地一声,脚已经恢复了原样。“询只是偶感风寒而后又负伤而已。公主不必挂心。”
许询抬头正好撞进赵晚秋的眼里,她的眼里那一抹惊讶连同着担心无所遁形。“公主可否帮询去车里拿一下止血药?”
赵晚秋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掀开车帘子,爬进了车里。经过一番翻倒,桌子上的茶具已经零落成碎片,绸缎密实包裹的车壁也已经被火盆里溅落的火苗烧出得破败,赵晚秋小心地爬过狼藉的车厢,从内侧暗格子里抽出了一个小箱子。
“许询,你现在这么虚弱,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赵晚秋打开小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赵晚秋边说边比划着如何撒药,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此类的伤,在烟国,女子肤若凝脂滑如玉石为美,故女子对待自己的皮肤金贵无比,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外伤。
许询看着赵晚秋,不由地笑意浮上眼睛,“公主,我给您的匕首还在吗?”
“啊?匕首?你要匕首干嘛?”赵晚秋把匕首递给了许询。
许询接过匕首,突然露出了一个捉狭的笑意,赵晚秋看着他的笑,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公主,你要不要回避?”
他一个伤患者能做什么,赵晚秋默默在心里安定了一下自己的心,“别磨蹭啦,还在流血呢。”
许询好似已经料到赵晚秋会这么回答,手起刀落,利落地割裂了裤子,隐隐可以看到裤子已经被血粘到了皮肤上。赵晚秋愣愣地瞪大眼睛瞧着,在印象里,虽然每次和王麓在一起都是黑灯瞎火的,但是自己还是可以感觉到王麓腿上刺刺的腿毛,她还以为男子都有浓密的腿毛,没想到许询的腿干净白皙,似凝霜雪,而且看起来很结实,并不是弱书生的样子,可惜被车绳磨擦得血肉模糊。
许询眼底有一丝惊讶划过,他还以为她会被他划破裤子的行为惊到,进而被伤口吓到,没想到她这么淡定地看着自己的腿,貌似表情中还有一丝欣赏的味道。许询匕首翻飞,毫不犹豫地撕开整条裤子,连带着已经凝结的皮肉一起撕了下来。
“嘶~”赵晚秋如梦初醒般地抽了口气,转身爬回了车里。
许询看着赵晚秋的背影,眼底的笑意终于漾了上来,她还是被吓到了吧,果然没有像那些闺阁女子那样尖叫哭泣。
赵晚秋迅速爬进了车里,从角落拿出了她溜出来时收拾的包袱,当时为了不露财,她特地选了粗麻布作为包袱皮,手指划过包袱,有一种粗糙的质感。
赵晚秋爬出来时,许询裤子已经撕得七零八落,赵晚秋看到许询,脸不争气地红了一下,当目光移到血肉模糊的腿时,惊了一下,赶忙抓起金创药疾步走了上去。
许询看着赵晚秋认真的侧脸,仿佛在欣赏一幅泼墨山水图,而不是一脸狼藉,妆残粉褪,唇上还贴着一撇胡子的狼狈少女,她的手有点抖,微微颤着,她努力镇定着,轻柔地用一块丝绢擦拭着腿上的血迹,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金创药的瓶子,指骨都有一点泛白,她轻轻地把金创药撒到腿上,温柔地吹着,好似在照顾春日里开的第一朵花。许询感觉一股暖流随着她的吹动,带着桃花的香气,一直流到了他内心最柔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