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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大殿,寂静的朝堂。

早朝时分,东洛文武百官照旧分列两班肃立,静待圣上驾临,然而——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御坐的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宦海沉浮多年的朝臣们立刻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各自在心中暗暗猜度着,盘算着,只是脸上仍是清一色的恭敬肃穆。

“太后有旨——”

宦者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大殿的肃静,众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只听那太监念道:

“太后懿旨:皇上龙体违和,自今日起移驾永安宫静养,早朝暂免。”

“臣接旨——”

恭敬严肃不露半分声色的传旨太监扫了一眼同样不露半分声色的朝臣,道:“诸位大人,请回吧。”

“臣等告退。”

见众臣退下,一直强装镇定的宦者终于松了口气。正欲回宫复命,却见一人自殿外又折了回来,口里叫着:“公公留步!”声音急切而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哟,国舅爷?您怎么又回来了?”见是此人,宦者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刘公公啊……”见他皱眉,堂堂国舅,当今太后的亲哥哥竟变得局促不安起来,扭动着身躯凑了上去:“其实……其实我……就是想问问……”

“问问皇上得了什么病?”

“嗯,嗯。”国舅一边点头,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太监。

“国舅爷,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事啊,老奴也不清楚。”

“哎……公公请留步!”见他要走,国舅急忙上前拉住:“公公,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太后……”

“问问能不能让你见太后?”宦者此时已是一脸的不耐烦:“国舅爷,这事啊,您就别想了,太后这会儿正忙着呢,您呐,还是赶紧回去吧!”

“可是……哎?公公留步……”

不待国舅“可是”完,刘公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被晾在大殿的国舅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跺脚又是咬牙:“我呸!什么人呐,当了太后就不认哥哥了!白眼狼!忘恩负义!”

此时刘公公已然回到永安宫向太后复命,当然,也少不了回禀国舅之事。太后听罢,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知道了”,便向寝殿一指:“过去看看,都一个时辰了,看出什么没有?”

刘公公领命进了卧室,不一会儿,一群太医装扮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个个满头大汗,一脸惶恐。

“你们看的时间也够长了,说罢,都看出什么来了?”

“臣等无能……”众太医伏地不起。

啪!

一声脆响,茶杯在众人面前一步之地粉身碎骨。眼见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众太医愈发战栗不已。

“无能?呵呵!”太后怒极反笑:“哀家等了一个时辰,就是为了听一句无能?来人——”

“太后息怒!”

眼见要被拿下问罪,跪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太医不禁着急起来,刚喊完,见太后脸上怒意更甚,顿时语无伦次:“太后,温……温院判……”

小太医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太后,凤目一扫,眼前果然不见太医院院判温而理,于是挥挥手示意准备拿人的侍卫下去,起身亲自进了寝殿。

寝殿中,几名宫女侍立于一张被帐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榻两侧,床边还坐了一位中年太医,此时他正将手搭在病人脉上,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温而理——”

“参见太后。”专心诊治的温而理见到太后,连忙跪下行礼。

“外面那帮人都是群饭桶,现在,你是哀家唯一的指望了。温而理,你可诊得出皇儿究竟得了什么病?”

“启禀太后,皇上的病症臣已有些眉目,只是……”温而理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太监,欲言又止。

太后将人屏退,然后直视温而理:“现在可以说了吧。”

“太后,依微臣愚见,陛下并非患病,而是——中毒。”

“什么?”

太后双目圆睁,错愕地望着温而理,可是看他的样子,十足肯定,没有半分犹疑之色,也只得继续问道:“那你说说看,皇儿中了什么毒,又是如何中的毒?”

“回太后,陛下所中之毒着实古怪,微臣一时还难以分辨。”

“怎么,连你也看不出来?”

“臣惭愧,臣学医三十载,如此奇毒,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今,臣只能以针灸和既济汤来暂时压制毒性,并尽力查阅医典,争取早日配出解药。”

“温而理,你实话告诉哀家,皇上还能撑多久?你有几成把握配出解药?”

“陛下……”温而理斟酌着开了口:“依目前的情形,大概能撑三五个月光景;至于解药,臣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太后眉头紧锁:“看来,必须要尽快抓住下毒之人。传旨,速宣蒲王与温子玉进宫。”

不多时,刘公公便引着两名男子进了永安宫正殿。只见左边一位身着藩王服饰,潇洒俊逸中透出几分清贵之气;右边一位则身着捕快服饰,倜傥不群却无半分粗豪之态。这二人,便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蒲王赵天牧与六扇门总捕头,温而理义子温子玉。

“臣温子玉(儿臣赵天牧)叩见太后千岁!”

“平身。”太后扫了一眼二人,直入正题:“皇上的事,刚才温太医已给你们说了,二位乃我东洛栋梁之才,如今,皇上的安危,社稷之存亡,哀家就全仰仗二位了。”

“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为太后分忧。”

“好。温子玉,皇上中毒一案就由你来调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

“天牧,皇上中毒的消息怕是瞒不了多久,一旦传扬开来,必定引发朝局动荡,人心不稳。你是皇上的亲弟弟,又素任保卫京师之责,皇上痊愈之前,就由你来监国,坐镇京师,稳定人心。”

“是!”

吩咐完毕,折腾了大半日的太后已是心力交瘁,疲倦地往椅背上一靠,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退到殿外,对视一眼,双双进了寝殿。

此时寝殿之内除了昏迷的皇上和侍奉的宫女太监,便只有温而理一人在伏案翻书。听见脚步声,温而理立即起身,见二人有询问之意,示意他们稍待,对宫人道:“先下去吧。”

“义父,皇上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刚一退下,温子玉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一旁的蒲王也是一脸焦急。

“唉……”温而理叹了口气:“皇上中毒已经到第二阶段了……”

“什么是第二阶段?”蒲王闻言极是不解:“温太医,你把话说明白些。”

“义父,”温子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皇上中毒并非始于今日,只是大家一直没有发现?”

“不错。”温而理走到桌子旁,指着一本册子对二人道:“这是皇上的脉案,上面记载了皇上半月之前就有心烦、头痛、脉象忽缓忽急等诸多症候,这便是中毒初期的症状。”

“既然如此,温太医为何之前没有发觉此事?”

“王爷有所不知,”温子玉见他似有责怪之意,忙替义父解释:“之前义父身体抱恙,一直请假在家休养,那段日子皇上的平安脉,都是由副院判方是膺负责的。”

“方是膺!”一听这个名字,蒲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又是这个庸医!”

“事到如今骂他也无济于事,还是尽早查出真凶救醒皇上要紧。对了,义父您刚才说皇上现在是第二阶段,那这个毒究竟有几个阶段?”

“四个。”温而理道:“第一阶段半个月,中毒者会出现心烦头痛等症状;第二阶段一到半个月,中毒者昏迷不醒;到了第三阶段,中毒者会开始发狂,甚至持刀砍人……”

“那第四阶段呢?”

“到了第四阶段,发狂会越来越频繁,直到——元起耗尽而亡。”

二人心中一凛,沉默片刻,蒲王又问:“温太医既知中毒各阶段及其症候,可是知道皇兄所中何毒了?”

“王爷,老臣不知道。适才所言,不过是根据皇上脉象所做的推断罢了。或许……”

温而理虽未明言,可二人已然明白:或许皇上的病情比推断的还要严重。

“义父,依你之见,凶手是如何给皇上下毒的?”

“凶手如何下毒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或者此人的同党必是皇上亲近之人。”

“怎么讲?”

“王爷,老臣以为,皇上中毒乃是日积月累所致,而非一次完成。能连续给皇上下毒却不被发觉的,不是亲近之人是谁?”

“既如此,我和王爷先去将皇上亲近之人排查一番,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温子玉道:“义父,皇上这边就仰仗您了,今日酉时,子玉再来接您出宫。”

“好,你们去罢。”

目送二人走出,温而理再次回到桌旁,磨墨展纸,写下触目惊心的两个字——遗表。

却说温赵二人别了温而理,便去排查皇帝亲近之人。人员既多,又怕打草惊蛇,二人几个时辰下来仍是毫无头绪。眼见酉时已到,宫门将闭,温子玉看了看略显沮丧的蒲王:“王爷,今天先到这里吧,子玉还得护送义父出宫去。”

蒲王点了点头:“一定要保护好温太医,倘若他有什么不测,皇兄危矣。”

“说起皇上,”温子玉若有所思:“王爷以为,凶手给皇上下毒目的何在?”

“这还用问,肯定是要谋害皇兄,颠覆我东洛社稷。”

“可依子玉之见,凶手的目的似乎不在皇上。”

“不在皇上?凶手费尽心思给皇兄下毒,目的不是皇兄是甚么?难道天底下竟有什么东西比九五之尊还重要?”

“有没有这个东西我不知道。不过王爷想想看,如果凶手的目的就是要谋害皇上,而且他也有能力给皇上投毒而不被发觉,那他为何不用见血封喉之剧毒,反而要用这种数月之后才发作的药?所以,凶手毒害皇上必是另有目的,而达到这个目的又须时日,故而才会使用此种毒|药。”

“可是……”

蒲王还欲再问,却被匆匆而来的传旨太监打断,只得随他去了。温子玉也回了永安宫,接了温而理一道离开。

回府路上,温子玉一面驾车,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点异样。此时,马车已然驶过大路,即将进入僻静的巷子,巷口处一片漆黑,阴风阵阵,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温子玉一手持缰,一手握剑,轻声向车中人道:“义父,趴下!”

嗖——

嗖嗖嗖嗖——

突然,无数支箭从黑暗中射向车子,温子玉大喝一声,一面策马狂奔,一面挥剑抵挡。

温子玉果然不负神捕之名,黑暗之中,万箭之下,全无惧色,毫发无伤的冲出了巷子。

只是人虽无恙,车子却不能坐了。所幸离家不远,二人便弃车步行。

“老爷!老爷!”

离家几步远时,二人忽见一人影飞奔而来,定睛一看,原是温府管家温六。二人迎上前去,见他神色慌张,温而理急忙问道:“温六,你怎么了?”

“出……出事了……”

“啊!”

温而理忽然惨叫一声,倒了下去。

“义父!”

变生不测,温子玉迅速出手,可还是迟了一步——温六刚一得手,便将刀子往项上一横,不带半分犹豫。

“义父!”温子玉抱起血泊中的温而理,只唤了一声,便哽咽难语。

“子玉……”温而理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纸塞在他的手中:“把它给太后,去灵州找,找,找冷霜成……”

“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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