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117 退敌之计(1 / 1)
朦朦胧胧,似大梦初醒,眼前的人脸渐渐清晰,哭红的双眼,泪水粘着发丝糊在脸上,丑死了!也不知在哭什么。林熙成眉头轻蹙,正待奚落几句,却见她激动起来,眼中欣喜若狂,薄唇哆嗦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明月亮喜极而泣,泪水“啪嗒”掉在他唇角,渗了进去,有些咸咸的。
我死了吗?林熙成渐渐想起事情的经过,复杂地看了明月亮一眼,再扫过围着的众人,已明白发生了什么。柳若兰红着眼对着他笑,让他欣慰不已。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个妹妹。
明月亮抹了抹眼泪,高兴地咧嘴傻笑,哪知林熙成一句话又让她喜悦的心情跌落谷底。“青梅,青梅……不要离开我!”林熙成茫然地冲着她叫道。
明月亮伤心欲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终于,绝望起身,飞奔离去。
“你又何必这样。刚才若不是她,你就永远躺着吧。”司绯云看着直摇头。
林熙成一骨碌爬起来,眼中一片清明,淡淡说道:“你不懂。”
司绯云耸耸肩不置可否。他的事他才不想懂,他只要懂他的兰儿就好。
明月光叹了口气,转过身对兰馨儿说:“既然他没事了,我们也走吧。”
“慢着!”林熙成叫住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簪子和一枚扳指,说道,“物归原主。”
明月光接过那两样东西,林熙成又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他,说道:“你们明家在东璃的产业有一大半被我用了,这是林家的产业,就当赔你的吧。从此,两不相欠!”
明月光默默接过,看了他两眼,悉数收入怀中。林熙成不再理他,目光越过湖面,看向对岸忙碌的山庄众人。那里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仇是报了,心里却并不快乐,反而有些沉重。
柳若兰深怕他又去大开杀戒,急忙上前叫住他:“哥哥。”
林熙成看着她,桀然一笑,说道:“放心,哥哥不会去的。”
柳若兰松了口气,又问道:“哥哥有什么打算?”
林熙成有一瞬的迷茫,随即一笑,说道:“哥哥等着喝你的喜酒呀。”
“哥哥~”柳若兰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似乎他自醒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她希望他能一直这么笑。
林熙成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林琅长大了,可惜哥哥没有陪着你一起长大。以后,你也不需要我陪了。”略带伤感的语气,令她心里一滞,想安慰他却又不想说出违心的话,一时怔忡。
“好了,林琅就交给你了,你胆敢欺负她,我绝不会放过你!”林熙成像交代后事般,把柳若兰托付给了司绯云。
“我哪有那个胆呀!”司绯云小声腹诽,一个剑圣老爹,一个魔头哥哥,还有个冰块妹夫,他可不敢得罪。
林熙成举步离去,他现在只想再去看一眼青梅和孩子。刚才站着他还是一副玉树临风模样,走起来大家才发现他的右腿有点跛,想来是受了伤的。林熙成刚走了两步,一个白色身影如天外飞仙,飘落在他面前。
“钧!”兰馨儿又惊又喜,朝他飞奔而去。李钧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拦下林熙成说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不然呢?”林熙成挑眉。
“你将天下搅得一团糟,战火燎天,民不聊生,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
“凭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是不可为也要为之。”
林熙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凭我一人之力能挑起两国纷争?你以为是因为我宁海郡才被困,百姓才流离失所?你不会这么天真吧?”
李钧脸色微变,辩道:“不论如何,你都是蓄意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那个三爷也不是个善类,依他的雄心,征东璃不过是迟早的事,我不过为他将时间提前罢了。”林熙成昂首傲然道。
“你居然知道三爷是皇上?”兰馨儿大惊道。
“是啊,他若不是皇上,你又怎么会是公主?”林熙成悠悠说道,他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花无月面前提起皇上时的情形,那时他还在谋划报复皇上,当他提起皇上时花无月的脸色有些异样。他容不得有异心的下属,自是暗中多方探查。联想到此前玄天教圣女小产,得宫中太医诊治之事,再一推算,立刻想到了去年的西域之行。那个只见过几面,气度非凡的神秘三爷,和李钧和兰馨儿的关系似乎不错。李钧对他也是难得的有些恭敬。几方佐证结合,他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不管皇上今后如何,你将东璃引来,就该为此付出代价。”李钧义正言辞地说。
“看来,不动手是走不了了?”林熙成宽大的黑袍衣袖一甩,已站成临敌姿势。扬了扬下巴,说道,“逍遥子的剑法举世无双,双剑合璧更是威力无穷,今日也正好再见识一番。”
李钧缓缓拔出龙吟剑,说道:“今日你有伤在身,比试对你来说不公平。但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比试。”
“我知道。”
李钧想了想说道:“你若输了,我只要你退敌。”
“没问题,你赢了,我双手奉上退敌之计,外加强国之策。”林熙成做了个请的手势。
兰馨儿和李钧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同时使出一招“鹏举万里”,剑光交织成一片,攻守兼备,无懈可击。好剑法!林熙成暗叹一声,身影已退至剑招之外,随即旋动,快如闪电,在外人看来就像划了个圈将兰馨儿二人困在其中。
银蛇舞动,星芒密布,虽在黑影圈中,却自成体系,不急不躁,倒是黑影越转越快,时近时远,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暗自心惊。司绯云是其中唯一看出门道之人,更是惊叹不已,不由自主收起了往日的娟狂不羁,神色肃穆。
林熙成看似应对自如,实则他自己清楚,自己今日的状况实在不宜挑战逍遥双剑。剑法太过精妙,几乎找不到漏洞,让他攻无可攻,而他们的剑招却是守中带攻,他只得一剑一剑避开。唯一可趁之机便是二人武功差异较大,兰馨儿明显薄弱,可是,每当他想趁隙攻向她的弱点时,都会被李钧捷足先登弥补了不足。林熙成颇为无奈,这小子的武功已不在逍遥子之下,除去功力稍弱之外。他只能一边防着李钧,一边在兰馨儿身上寻找破绽。
当初李钧和逍遥子联手将他打下山崖,今日的两人虽比不上当初,但双剑配合之巧妙尤胜当日。这也是林熙成失策之处,他又怎会知道,逍遥剑法本就是逍遥子为其夫妇二人创下的,使剑的两人不同,威力也能千差万别!
这一场比试又打得昏天黑地,惊心动魄,三人从湖边打到了树林,又到了后山山顶,一直打到天黑。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一阵惊雷轰隆隆自天边滚来,在不远处炸响。
春雷震震,带来细雨绵绵。林熙成抹去脸上的雨水,喘了口气,他的腿越发的疼了。从湖里上来就一直强忍着,到现在变本加厉了,他都感觉到腿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虽只是一个细小的颤动,并且很快被林熙成调整身姿的动作掩饰过去,李钧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龙吟剑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攻向他下盘,兰馨儿紧随其后堵住他招式中的微小破绽。林熙成心里一惊,自己的腿不方便腾挪跳跃,只得出招护住下盘。
龙吟剑在剑招将尽时忽然一个翻转变成斜刺向上,冲破林熙成的防护直逼心脏。原来刚才那竟是虚招!林熙成看着在胸前一寸之处停下的剑尖,苦笑了一下,是自己太过在意腿疾了,否则怎会上当?
“你输了!”
“是的,我输了。”
“你的承诺。”
林熙成瞟了一眼剑尖,见他收起剑,便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绸,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这是退敌之计。”林熙成将两样东西抛了过去。
李钧打开黄绸,眉头一皱,还是耐着性子细细辨认了一番。兰馨儿凑上去瞅了一眼,撇撇嘴道:“这什么玩意儿啊?”
林熙成一惊,难道有什么不对?那可是东璃国主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啊!当初制造了东璃皇宫之乱,他就注意着国主和太子的一举一动。太监老常带着诏书和玉玺刚一出宫他就知道了。
“国主的诏书,”李钧总算辨认出上面的一些字,解释道,“传位给……”这个字实在看不见了,也不知给哪个皇子。
“这你都认得出来?”兰馨儿乍舌,指着最后那方红印说道,“我只认得这个,看起来是东璃国主的,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熙成不解地问:“怎么了?”
“喂,我说你哪来的诏书啊,字都看不见了,真的假的啊?就算真的,这样的诏书也没用啊。”兰馨儿质疑道。
林熙成恍然,一定是在湖里泡坏了,墨汁遇水晕开了。不过,只要有另一样东西,什么样的诏书没有?于是说道:“看看另一样。”
李钧打开布袋,里面赫然是东璃的传国玉玺!他竟然连这个都有!李钧多看了他一眼,心里生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叹。
“此计甚好!”李钧收起玉玺,有了这样东西,他们想让谁当国主不就一句话的事嘛。到时,东璃内乱,太子自然得班师回朝。
“还请教强国之策?”李钧收起先前的淡漠,诚心诚意地问。
林熙成淡淡一笑,却说起国主的诏书内容:“诏书上写的是传位于四皇子,现在你们大可按自己的意思重新拟一个。比如,三皇子明煜辰。”
李钧心下明了,点了点头。这个皇子软弱可欺,做傀儡最合适了。明煜显看着像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恐怕实际上并非如此,否则国主也不会选他继位。
“东璃入侵,宁海郡即将陷落,朝廷却迟迟不派兵救援,你可知为何?”林熙成忽然转过话题,问了一个李钧一直不明白的问题。
“皇上另有决断,我猜不到。”李钧老实回答。
“如果我猜的不错,皇上下诏各路诸侯举勤王之师御外敌,然后从中牟利。”
李钧蹙眉想着他离开宁海郡赶来时,途中的确看见了不知是谁的军队,想来便是奉诏救援的。只是,牟利……从何说起?
林熙成见他不解,继续说道:“你应该记得‘盛记’,祈国四大钱庄之一。后来‘盛记’落入朝廷之手,自然不会只做些日常营生。此次东璃来犯,正是大好机会。”
李钧终于想通其中奥妙,暗叹道,果然是商界奇才!
“所以我说,皇上不是善类,一边让人佯装战败,一边下诏勤王,再让人给诸侯借贷。由于战败,战况不利祈国,商家多不愿贷,或者以高息贷之。盛记自然赢利。”林熙成分析得头头是道。
李钧心里认同,却不得不为皇上辩驳:“成大事者,必知取舍。一时的战火不过为了今后的长治久安。而时政之弊,非痛下狠手不能革除,此亦是无奈之举。”
林熙成笑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除了盛记,祈国还有一家大钱庄名‘瑞鑫’,这家钱庄也在放贷。战争结束后,它一样是赢家。”
李钧认真地听着,猜测道:“莫非这‘瑞鑫’是你的?”
“本来是可以送给你们,算是……富国吧,可惜,刚才已经送人了。”林熙成目光一转,斜睨了明月光一眼。
明月光暗骂他卑鄙小人,送完了还要再让人拿回去。唉,算了算了,祈国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得的。当下上前一步道:“既然‘瑞鑫’挣的是祈国诸侯的银子,我就把它送给你们吧。”
李钧心里一乐,面上却依然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依靠‘盛记’富国之后,皇上想必就要实行强权政策了,”林熙成继续补充他的强国之策,“战死的诸侯,其子孙世袭爵位自动降级不说,还分封土地,其实力大大减弱;而另一些,为了还高息贷款,必然加重盘剥,又给朝廷重处乃至削藩的机会。如此几年,各地诸侯的手中的权力和实力都将大为削弱,相反中央更为集权,皇上的宏图霸业便可付诸实施了。”
李钧频频点头,末了问道:“既然你说皇上将会如此推行他的强国之策,那又与你何干?你还有什么强国之策?”
“的确,皇上雄才大略,何须我出谋划策。再者,他身边的萧相国也是个人才,在治国上,他可比你强。”林熙成直言不讳。想当初决心与朝廷为敌时,他可是在朝政和官员上花了好大的功夫。
“嗯,的确如此。”李钧坦承道。
“不光如此,在为官之道上,他也强于你,”林熙成看了看他身边的兰馨儿,心想,罢了,就做好事点拨一下吧,便接着说道,“皇上有意让萧逸当相国后,其岳丈梅岭生就致仕,避免朝堂上的势力过大。自古帝王最见不得结党、一支独大和功高震主。武将自当注意这最后一点。”
李钧眉头一皱,这点曾经也有人和他说过,现在他算是半退隐状态,还有什么功高震主之嫌?
林熙成似知道他的想法,解释道:“你已经不存在功高震主,但我想你也不希望今后时不时抛妻弃子赴国难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李钧也很为此头疼,还曾想是不是找个深山老林隐居避世,但那到底不能根治。“还请赐教!”李钧拱了拱手说道。
“他不肯放你,是因为你太能干了。”林熙成一语点破症结所在。可是,他不可能故意打败仗啊!
“能文能武,英勇善战,皇上自然喜欢,但,若是这个武将忽然有了个毛病……”林熙成又斜睨了兰馨儿一眼,眼中有些促狭的味道,看得兰馨儿忐忑不安。
“什么毛病?”
“古有大将王翦,拥兵六十万而上不疑,非其德行高风亮节,忠肝义胆,恰恰相反,因其贪财敛富,每战必讨厚赏。今上不疑你,却是因你德才兼备,你何不效王翦?”说罢又斜觑了兰馨儿一眼,看得她惶惶不安。
李钧亦觑了她一眼,恍然,拱手称谢。
“所以,你大可不必急着赶回去,也不必担心战争,勤王之师很快就到了。还有,东璃诏书一事,暗中进行即可,切不可让人知道此事是你所为。”
李钧点头称是,虽然突然多了个毛病有损他形象,不过,他很乐意呀。忍不住睨了兰馨儿一眼,接下来的事真让人期待。兰馨儿不由打了个哆嗦,戒备地看着他。
二人秋波暗递,也不曾注意林熙成正一步步走向崖边。
“哥哥!”柳若兰察觉有异,叫了一声。林熙成回头冲她安抚一笑,目光穿过他们落在身后刚赶到山顶的两人,杨飞和柳若云。
柳若云痛失亲人,刚刚将他们尸骨入殓,心中悲愤难平,虽知不是林熙成对手,却也想看看他的下场。讵料,林熙成远远地凝视着她,忽然露出释然的笑容,转身跳下山崖。变生肘腋,始料不及,柳若云愣住了,仇恨的目标在眼前消失,心里顿时一片茫然。
“走吧。”杨飞揽着她慢慢下山,中途悄然回首,看了一眼山顶上围在山崖边的那群人,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这座山若说还有人比他更熟的话,就只有林熙成了。他会落崖而亡?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不过,只要若云信了就好。
“哥哥——”柳若兰在林熙成跳崖那一刻就已冲了过去,暗夜里,山谷中漆黑一片,如张着血盆大口的魔兽,伺机而动。林熙成就像被魔兽吞噬了一般,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柳若兰望着那深不可测的暗夜虚空,无比恐慌,拉着司绯云的衣袖,焦灼地说:“快,快救救他。”
司绯云拍了拍她,安慰道:“你哥哥武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况且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不如等天亮了来。”
旁边明月光突然来了一句:“又是落崖!”
“这次是他自己跳的。”李钧连忙撇清责任。
兰馨儿道:“看来他那条腿是难保了。”
明月光:“不跳崖那条腿也难保。”
李钧:“人家就没想要那条腿。”
“……”
“……”
柳若兰呆呆地看着他们一句一句调侃,神色轻松无比,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想来哥哥不会有事,他只是……崖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