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八十章(1 / 1)
掌棒龙头大声道:“杀害史帮主的凶手是谁,丐帮数万弟子无一不知。你们想杀人灭口吗?哼,哼!除非将天下丐帮弟子个个杀了,这个杀人的和尚,便是圆真……”
掌钵龙头忽地飞身抢在他面前,铁钵一举,叮的一声轻响,将一枚钢针接在钵中。这枚钢针仍不知从何方射来,但掌钵龙头一直全神贯注的戒备,阳光下只见蓝光微一闪烁,便抢上举钵接过,只要稍慢得半步,掌棒龙头便又死于非命。
空智身形一挫,绕到了达摩堂九僧身后,砰的一声,将左起第四名老僧踢了出来,跟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起,说道:“空如,原来是你,你也和圆真勾结在一起了。”右手拉住他僧衣前襟往下一扯,嗤的一声响,衣襟破裂,露出腰间一个小小钢筒,筒头有一细孔。人人尽皆恍然:这钢筒中自必装有强力弹簧,只须伸手在怀中一按筒上机括,孔中便射出喂毒钢针,发射这暗器不须抬臂挥手,即使二人相对而立,只隔数尺,也看不出对方发射暗器。
掌棒龙头悲愤交集,提起铁棒横扫过去,将空如打得脑浆迸裂而死。这空如和四大神僧同辈,辈份武功均高,只因被空智擒住后拿着脉穴,挣扎不得,掌棒龙头铁棒扫来,他竟无法躲闪。群雄又是齐声惊叫。
正混乱间,广场外忽然快步走进四名玄衣女尼,各执拂尘,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人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寺空闻方丈。”
这四名女尼锦仪却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她暗自惊奇,心想难不成是师父灭绝师太在这些年新收的弟子,进攻光明顶时却没参与。
空智放下空如的尸身,说道:“请进!”不动声色的迎了出去。达摩堂剩下的八名老僧仍是跟在他身后,于适才一幕惨剧,竟如尽皆视而不见,全不萦怀。
四名女尼行礼后倒退,转身回出,飘然而来,飘然而去,难得的是四个人齐进齐退,宛似一人,脚下更是轻盈翩逸,有如行云流水,凌波步虚。
峨嵋派众女侠却不同丐帮般自行来到广场,直待空智率同群僧出迎,这才列队而进,但见□□十名女弟子一色的玄衣,其中大半是落发的女尼,一小半是老年、中年、妙龄女子。女弟子走完,相距丈余,一个秀丽绝俗的青衫女郎缓步而前,正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
在周芷若身后相隔数丈,则是二十余名男弟子,身穿玄色长袍,大多彬彬儒雅,不类别派的武林人物那么雄健飞扬。
每名男弟子手中都提着一只木盒,或长或短。百余名峨嵋人众身上和手中均不带兵刃,兵器显然都盛在木盒之中。群雄心中暗赞:“峨嵋派甚是知礼,兵刃不露,那是敬重少林派之意了。”
张无忌待峨嵋派众人坐定,走到木棚之前,向周芷若长揖到地,含羞带愧,说道:“周姊姊,张无忌请罪来了。”
峨嵋派中十余名女弟子霍地站起,个个柳眉倒竖,满脸怒色。
俞莲舟面露赞许,张无忌与周芷若又对答了几句,丐帮与少林那边厢却是吵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那边。
一个穿大红袈裟的少林僧说道:“我说圆真师兄和陈友谅都不在本寺,贵帮定然不信。贵帮传功长老不幸丧命,敝派空如师叔已然抵命,还有甚么说的?”
掌棒龙头道:“你说圆真和陈友谅不在,谁信得过你!除非让我们搜上一搜。”那少林僧冷笑道:“阁下要想搜查少林寺,未免狂妄了一点罢?区区一个丐帮,未必有此能耐。”掌棒龙头怒道:“你瞧不起丐帮,好,我先领教领教。”那少林僧道:“千百年来,也不知曾有多少英雄好汉驾临少林,仗着老祖慈悲,少林寺却也没教人烧了。”他二人越说越僵,眼看就要动手。空智坐在一旁,却并不干预。
忽听得司徒千钟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有的远从千里之外赶来,难道是为瞧丐帮报仇来么?”
夏胄道:“不错。丐帮与少林派的梁子,暂请搁在一旁,慢慢算帐不迟,咱们先料理了谢逊那奸贼再说。”掌棒龙头怒道:“你嘴里可别不干不净,金毛狮王谢大侠,乃明教法王之一,甚么奸贼不奸贼的?”夏胄声若洪钟,大声道:“你怕明教,俺可不怕明教。似谢逊这等狼心狗肺的奸贼,难道还尊他一声英雄侠士么?”
杨逍走到广场正中,抱拳团团一礼,说道:“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有一言要向天下英雄分说。敝教谢狮王昔年杀伤无辜,确有不是之处……”
夏胄道:“哼,人都给他杀了,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使能令死人复生么?”
杨逍昂然道:“咱们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活到今日,哪一个手上不带着几条人命?武功强的,多杀几人,学艺不精的,命丧人手。要是每杀一个人都要抵命,嘿嘿,这广场上数千位英雄好汉,留下来的只怕寥寥无几的了。夏老英雄,你一生之中,从未杀过人么?”
其时天下大乱,四方扰攘,武林人士行走江湖,若非杀人,便是被杀,颇难独善其身,手上不带丝毫血渍者,除了少林派、峨嵋派若干僧尼之外,可说极是罕有。这山东大豪夏胄生性暴躁,伤人不计其数,杨逍这句话登时将他问得哑口无言。他呆了一呆,才道:“歹人该杀,好人便不该杀。这谢逊和明教的众魔头一模一样,专做伤天害理之事,俺恨不得千刀万剐,食其肉而寝其皮。哼哼,姓杨的,俺瞧你也不是好东西。”他明知明教中厉害的人物甚多,但今日既要杀谢逊为兄报仇,势必与明教血战一场不可,因此言语中再也不留丝毫地步。
明教之中韦一笑与说不得先后掠了出来,一个打了他四个耳光,另一个将他装进了布袋,负到了明教棚中。
旁观群雄又是骇异,又是好笑。上山之时,本来个个兴高采烈,要看如何屠戮谢逊,此刻见了明教二豪的身手,这才觉得今日之会大是凶险,纵然杀得谢逊,只怕这广场上也非染满鲜血、伏尸遍地不可,不由得均有栗栗自危之感。
司徒千钟此时却是提议,群豪混战,胜了的那个便得了屠龙刀,他这番话一说,广场上群雄倒有一大半轰然叫好。
杨逍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齐聚少林,一来是与谢狮王各有恩怨未了,二来嘛,嘿嘿,只怕也想见识见识这把屠龙宝刀。倘若依司徒先生所说,大伙儿一场混战,那么这把宝刀归谁所有呢?”
群雄一听,均觉有理,这数千人之中,真正与谢逊有血海深仇的也不过百余人而已,其余众人一想到那“武林至尊”四字,都是禁不住怦然心动。
空智身后一名老僧站起身,说道:“少林派忝为主人,不巧方丈突患重病,盛会主持无人,倒让各位见笑了。谢逊和屠龙刀二事,其实一而二,二而一,尽可合并办理。以老衲之见,适才青海派这位叶施主说得甚是有理。与会群雄,英才济济,只须各人露上一手,最后那一位艺压当场,谢逊归他处置,屠龙刀也由他执掌,群雄归心,岂不是好?”
众人皆是心动,此时周颠却大声道:“正是,正是!好大的奸谋。”
司徒千钟问道:“是什么奸谋?说给老夫听听成不成?”周颠道:“这话是不能说的。老子一心想挑拨离间,要天下英雄自相残杀,拼个你死我活,这话要是说了出来,岂不是不灵了么?”司徒千钟笑道:“妙极,妙极!却不知如何挑拨离间,愿闻其详。”周颠大声道:“我心中有一个阴谋毒计,却假意说道:屠龙刀是在老子这里,哪一个武功最强,老子就将屠龙刀给他……”司徒千钟叫道:“好计策!好阴谋!那便如何?”
周颠大声说道:“你想这屠龙宝刀号称‘武林至尊’,哪一个不想出全力争夺?于是疯子给酒鬼杀了,酒鬼给和尚杀了,和尚给道士杀了,道士给姑娘杀了……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呜呼哀哉,不亦乐乎!”
群雄一听,都是栗然心惊,均想这人说话虽然疯疯癫癫,这番话却实是至理。
崆峒派的二老宗维侠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各家各派对这把屠龙刀嘛,都不免有点儿眼红,可是为了一把刀子闹得个身败名裂,甚至是全派覆灭,可有点儿犯不着。我想大伙儿得想个计较,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虽分胜败,却不伤和气。各位以为如何?依在下之见,每一门派,每一帮会教门,各推两位高手出来,分别较量武艺。最后那一派武功最高,谢大侠与屠龙刀便都凭他处置。”
群雄轰然鼓掌,都说这法子最妙。诸人便开始推举公证人,突然峨嵋派中一个老尼姑冷冷的道:“推举甚么公证人了?压根儿便用不着。”她话声并不十分响亮,但清清楚楚的钻入各人耳中,显然内力修为颇是了得。司徒千钟笑道:“请教这位师太,何以不用公证人?”那老尼道:“二人相斗,活的是赢,死的便输。阎王爷是公证人。”众人听了这几句冷森森的话,背上均感到一片凉意。
锦仪皱着眉望了一眼那老尼,却并不识得,按理说,峨嵋若是有此内功高强之人,她一定会有所了解,此时却颇觉陌生。
司徒千钟与峨嵋那老尼辩解得几句,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一枚打中酒杯,一枚打中葫芦,跟着又是一枚射至,正中他的胸口。只听得嘭嘭嘭三声巨响,三枚念珠炸了开来,葫芦酒杯登时粉碎,司徒千钟胸口炸了个大洞。他身子被炸力一撞,向后摔出数丈,全身衣服立时着火。这一下奇变犹如晴空打了个焦雷,群雄中不乏见多识广之士,可是谁也没见过如此迅速厉害的暗器。
夏胄指着那老尼姑,愤然说道:“峨嵋派号称是侠义道各门正派,岂知竟会使用这等歹毒暗器。武林中虽说力强者胜,却也走不过一个‘理’字去。请问这位师太上下?”
那老尼道:“我叫静迦。这位袋中大侠在此指手划脚,意欲如何?”
夏胄惨然道:“姓夏的学艺不精,惨受明教诸魔头的□□,那是姓夏的本领不济,却不损在下一生侠义之名。静迦师太,你如此狠毒,对得起贵派祖师郭襄郭女侠么?”
峨嵋派群弟子听他提到创派祖师的名讳,一齐站起身来。
静迦两条长眉斜斜竖起,喝道:“本派祖师的名讳,岂是你这混蛋随便叫的?”夏胄道:“你峨嵋弟子多行不义,玷辱祖师的名头。别说郭女侠,便是灭绝师太当年,纵然心狠手辣,剑底却也不诛无罪之人。似你这等滥杀无辜,你掌门人竟然纵容不管。嘿嘿,峨嵋派今后还想在江湖上立足么?”静迦道:“你再胡言半句,这酒鬼便是你的榜样。”
夏胄正气凛然,大踏步走上二步,说道:“峨嵋掌门若不清理门户,峨嵋派自此将为天下英雄所不齿。”
群雄与峨嵋弟子数千道目光,一齐望向周芷若,却见她向静迦缓缓点了点头。嘭嘭两声巨响过去,静迦手中霹雳雷火弹射出,夏胄的胸口和小腹各炸了一洞,衣衫着火。但他极其倔强,虽已气绝,身子兀自直立不倒,手中也仍抱着司徒千钟的尸体。
群雄面面相觑,都是惊得呆了。过了片刻,数百人鼓噪起来,齐声责骂峨嵋派的不是。锦仪这才回过神来,却对静迦这名字没什么印象,看她辈分是师父灭绝师太的弟子,但看年纪却又大了些。想到峨嵋诸人如此心狠手辣,师父灭绝师太在时,虽说生性坚毅狠辣,但却也从不杀无故之人,心下不禁恻然。
这时场中已经过了许久了,这段时间内,明教五行旗大显神威,小加操演,旁观群雄无不骇然失色,各人均知近年来明教在淮泗豫鄂诸地造反,攻城略地,连败元军,现下他们是将兵法战阵之学用于武林豪士间的群殴,人数既众,部勒又严,加之习练有素,天下任何江湖门派莫能与抗。
过了好一会,空智身后一名老僧站起身来,说道:“适才明教操演行军打仗的阵法,模样倒是好看,但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制胜克敌,咱们不是元帅将军,学的也不是孙吴兵法,只怕谁也说不上来……咱们今日是天下英雄之会,各门各派志在观摩切磋武学上的修为,还是照先前几位施主们所言,大家较量武功,艺高者胜。咱们讲究的是单打独斗,说到倚多为胜,武林中没听说有这个规矩。”
有人道:“倚多为胜,武林中确没这个规矩,然则霹雳雷火弹、毒火,毒水这些玩意儿,许不许用?”那老僧微一沉吟,说道:“下场比试的人要用暗器,那是可以的。有些朋友喜欢在暗器上加些□□毒水,那也无法禁止。但若旁人偷袭。却是坏了大会的规矩,大伙儿须得群起而攻之。众位意下如何?”群雄中一大半轰然叫好,都说该当如此。
崆峒派唐文亮道:“在下另有一言,不论何人连胜两阵之后,便须下场休息,以便恢复内力元气。否则车轮战的干将起来,任你通天本事,也不能一口气从头胜到尾。再者,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之中,如已有二人败阵,不得再派人上场,否则的话,咱们这里数千英雄,每个人都出手打上一架,只怕三个月也打不完。少林寺粮草再丰,可也得给大伙儿吃喝穷了,一百年元气难复。”
众人轰笑声中,均说这两条规矩有理。
武当诸人商量了一番,俞莲舟内功精湛,殷梨亭剑术最精,便定下由他二人出战,但锦仪望着峨嵋派那些人,始终安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