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向死而生（1 / 1）
妍兮脸上那种不出意外展现出来的悲哀空洞的好似没有灵魂的表情，狠狠的揪住了黎夕沫和陌梓谦的心。
“就是为了不想看到你现在脸上的表情，爸妈才会选择什么都不说。我们都知道，这些年恨是你活着的信念，一旦信念没有了，你也会崩溃，就是因为知道，爸妈宁愿你恨他们，他们不想毁掉你的信念。”陌梓谦抚住心口，艰难的解释。
“呵呵……恨？”轻轻的笑声随着风吹来，淡淡的反问突然让房间的氛围将至冰点，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了解她，连最亲的人都不了解她，不过她也不能太苛责，毕竟他们和她的相处时光寥寥无几，怎么可能会了解她呢？
“是啊，陌妍兮该恨你们的，恨你们擅自做主给了她这样的人生。但是我不是陌妍兮……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吗？你们的女儿陌妍兮早就死了，那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赌气，是真的。”妍兮伸出手慢慢的脱下那只不曾脱下的手表，然后轻轻的举起手，露出手腕一条狰狞丑陋的疤痕，在白皙细腻欺负的对比下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这种伤痕，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令黎夕沫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
“你自杀？什么时候的事？妍兮，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怎么能自杀？”跌跌撞撞脚步不稳的冲过去，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美眸中全是悲伤，造孽啊，老天爷，你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你为什么要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为什么？
“我自杀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亲眼目睹奶奶惨死，每天晚上不靠安眠药根本睡不着，这样的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活着就跟死了没两样，其实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妍兮轻轻一笑，话里尽是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
“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自己，妍兮，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起……”黎夕沫捂着唇，浑身颤抖的将妍兮紧紧的搂入怀中。“我一直都知道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因为这个自杀，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谁说我是因为奶奶的死而自杀的，那只是我痛苦的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收养我的沐姨发生了车祸，接到她的死讯时，我当时就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于是，我进了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然后拿出了水果刀，果断的朝手腕割去，然后一点一点的看着我的血流着，把水染红，越来越红……”妍兮轻轻推开黎夕沫，站起身慢慢的走着，边走边说，语气中是说不出的阴柔和空洞，给人一种冰冷阴森的感觉，她就像行尸走肉般慢慢走近病床边的床头柜，趁两人不注意，一下拿起了那把水果刀，然后拿着刀子在手腕上笔划：“就像这样……”
“住手！妍兮，你不要这样，你别吓妈妈，妈妈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事实，但你别乱来，放下刀子！”黎夕沫被她的动作吓得嗓子眼都快跳出来了，声音急促的有些尖锐。
“你们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精神不正常，觉得我有精神病？对啊，我就是个精神病人，毕竟以前所有人都那么说。”妍兮边笑，声音却越发暗淡。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沐妍兮，是个精神病人。
“妍兮！你别闹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想再胡闹吗？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随便结束他人的性命，自己的命也不行！”陌梓谦狠下心冷声道，眸光凌厉的看着他。
妍兮愣了片刻，霎时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今天不会死，因为我没有要死的理由。没了恨，没了信念，最多以后成行尸走肉吧。”无所谓的把刀放下，淡淡出声，然后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所以，陌梓谦，你最好也不要死，因为你要帮我找一个信念让我不再是行尸走肉。”借口罢了，因为妍兮知道，经过这么些年相处的空白，还有父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对她是爱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感情，这些都令她怎么样都不可能与父母亲密无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陌梓谦活着，好好的照顾父母。
“妍兮！”两人只能在身后大叫，都不敢跟上去，妍兮却没有丝毫迟疑，大步阔首的走出病房，这是她最后的骄傲。染语的背叛，还有那令她显得无比愚蠢的真相，都让她只能独自找一个地方舔舐伤口。
医院外面好冷，怎么开始下雨了？好大的雨，打的她脸上生疼，于是泪水在雨水中化开，了无踪迹。
医院，病房内。
陌梓谦焦急的给路浅宸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所有的前因后果，还有今天病房内发生的所有的事。
“你是笨蛋吗？”听完后，路浅宸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陌梓谦疑惑。
“你们都觉得恨是妍兮活着的唯一信念吗？你们错了，恨这种顽固可怕的感情，她这个傻瓜一辈子都学不会。恨是一种激烈疯狂的情感，是像染语那样做出不顾伤害一切去复仇的行为，而她却什么都没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她都不会做。她口口声声说着的恨其实是对你们最隐晦的爱，你们不明白吗？爱如烟花，亦如浮纱。你们给她的爱绚丽的如同烟火，华美灿烂但却转瞬即逝，可是即使是转瞬即逝，她依旧会觉得很开心；而她对你们的爱飘渺的如同浮纱，隐晦细微却无时无刻不在，可你们却不理解。这些对比才真正让她伤心。她知道真相后的心情是会受伤，是会崩溃，但绝对不是因为恨这个信念被抽离，而是因为一边高兴知道原来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不爱她，一边还要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逃离着你们，主动推开了你们的举动没有任何意义，她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在为难自己，这才是她崩溃难过的真正原因。她就是个出现什么问题，就一定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傻瓜，明明不是她的错，她都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应该被责难的地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们不知道吧？对啊，你们从来没想过去了解她，你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她面对一些事可以很卑微，但面对一些事也可以很骄傲。而她对待亲人却是卑微而又骄傲的，她卑微，所以愿意学很多很多的东西，让自己变得优秀，只为得到你们的爱，她骄傲，所以才会在知道没有希望之后，首先摆出冷淡的态度。让你们明白，不是你们抛弃她，而是她不要你们了，她就是这么骄傲……也很傻。如果你们真的想去爱她，就请先好好了解她，不要用你们的思维去思考她的心理，她和你们不一样。”
“……浅宸，好高兴妍兮这辈子能遇上你，请你好好对她。”原来如此，难怪妍兮刚刚的那句“恨？”的反问，气氛会一下子变得如此冰冷沉闷，他们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只会口口声声说爱她，妍兮……一定对他们很失望吧。
“我会的，我在去找她的路上。梓谦，妍兮其实很在乎你，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希望，你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了。”陌梓谦还要帮他的妹妹寻找信念，所以他还不能死。
挂上电话，陌梓谦突然如释重负，看着坐在床边消沉失落，默默垂泪的黎夕沫：“妈妈，试着去了解妍兮吧，试着去弥补这些年的空白，因为妍兮她其实一点都不恨我们，相反，她爱我们。所以我们要努力给她更多的爱，而不是愧疚。”
黎夕沫一震，片刻怔愣，然后低垂着头，一只手扶上额头掩饰泪水，最后还是终于忍不住把陌梓谦抱住，她这辈子最珍贵的宝物就是生了这么好的一双儿女吧。老天爷，容许我再贪心一点好不好？我不祈求梓谦能痊愈，只希望他能活下去就好。
路浅宸找到妍兮的时候，发现她全身湿透的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面无表情，却孤寂的令人心疼。
隔着一帘雨幕，路浅宸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悲伤。走近，脱下外套替她披上，顺手就把她抱入怀中。
“……你都知道了？”感受到安心的气息，妍兮依赖的在她怀里蹭了蹭，可不由得泪水又涌了出来。
“嗯，爱哭鬼。”路浅宸淡淡的说，一只手却执起她的左腕，狰狞的疤痕就映入眼帘，令他不由得再次浮起心疼，手轻轻摩挲着：“当时一定很疼吧。”
“嗯，很疼，可是比不上心里疼。”靠在他怀里，静静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疤痕，问他：“很丑，对不对？”
“不丑。不过幸好你那时候没有死，不然我就遇不上这么好的你了。所以以后，我一定要把你宠的无法无天，让你变成一个被门夹一下就疼的会哭的爱哭鬼。”路浅宸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腕，她的疤痕。
“嗯，还好我没有死，不然我就遇不上你了，当初幸好我朦胧间听到了冉冉的哭闹，让我惊醒我还有一份责任……我的命是冉冉救的。”妍兮也在感激，感激当初她并没有死。不过想到他后面那句话，妍兮有些懵懂：“这是什么道理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宠成爱哭鬼？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她的心好像就不那么痛了。
“因为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身体上，心理上都不会感受到一丝疼痛。所以当你一不小心被门夹一下，就会被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细微疼痛痛到掉眼泪，不过我也会尽量减少这种让你被门夹一下的小意外。”路浅宸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哪有那么娇气，路浅宸，你这样把我宠坏了怎么办？”妍兮轻笑，问他。
“沐妍兮值得所有的好，也值得所有人的宠爱，而且她永远都不会被宠坏。”
“谢谢你，路浅宸。可是，路浅宸，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以后的人生。”声音低落下来。
“知道你父母其实是爱你的，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高兴，很高兴。可是，我知道他们其实对我的愧疚更多一点，而爱只停留在父母天生对子女应有的爱，对我再无其他。这是一段拥有空白记忆的感情，这样的感情，我不想要，也害怕要。”妍兮装作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轻轻的说。
“你总是这么聪明，能看透一切。有的时候真不希望你那么聪明，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可是，妍兮，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暗透了才能看见星光，具有向死而生的勇气，才能绝处逢生。’你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要不起这样的感情吗？还怕遇不见你想要的幸福吗？”
“……可你不是前一段时间才说我傻吗？现在又说我聪明？”听到这样的话，本该是温馨加感动，妍兮却又一次抓错了重点。
“……”路浅宸无奈失笑，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你又抓错重点了。”
“我知道，我故意的……路浅宸，有你在，我有勇气接受任何挑战。”妍兮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眸光中全是爱恋的情意。
路浅宸微微一笑，突然低下头吻住她，很短也很温柔，片刻后就离开了。
“上回你先亲我，这回轮到我了，扯平了。”一番话，令妍兮脸上爆红，妍兮其实一直对那天晚上她先吻了路浅宸而不好意思，毕竟那是她的初吻，幸好事后，路浅宸体贴的什么都没提，没想到现在旧事重提，妍兮自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路浅宸，你个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