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贰章(1 / 1)
图拔回国后,他想的不是如何邀功请赏,他道,“我不打仗了。”
图阔道,“不打仗你要如何?”
图拔道,“我要去晋国。”
图阔听着青筋暴涨,他道,“你再说一遍。”
图拔道,“我说我要去晋国。”
他想说,反正我赖上一个人,按照我们的习俗,都习惯遵循喜欢就抢过来的戏码,那我赶去把人追过来也算英勇担当一面。
图阔道,“胡闹。”
图拔则不再废话,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或者懒得去想。
图拔逃走后,图阔派人追了一路,可惜追不回来,索性就放任了这个一心向着晋国文化而百般鄙视泽国野蛮生活方式的弟弟。
图拔以为这一去是离那个一眼衷情的男人越来越近,哪想,竟是越来越远,因为他不知道,此间他的皇兄会命丧与武家人之手,那是他不敢想,也不希望发生的恶果。
图拔才混入南城,他去那里找了一圈,然而武休韧并不在南城,他在晋国的皇城,听说是为了武休夷而铤而走险,他要代替自家的五弟出战。
图拔得知大哥牺牲的消息,此时他正赶往晋国皇城的路上。
他最后不得不赶回泽国,就为了继承王位。
武休韧在战场上失手时,他欲选择战死,然而有意逼他入绝境的人不许,他道,“武家人欠我图家的债,用你来偿还。”
武休韧伸手想拿剑,图拔从马上跃下来,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公子,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也爱得痛心的男人。
他想问他,你们为何杀了我大哥?
他欲问他,你们为何就是要跟我泽国过不去?
他欲问他,“武休韧,你信不信命?”
武休韧抬头看着笔直站在面前的男人,这个自己曾救过一命的男人。
原来,他是泽国的人,而且还是图阔的弟弟。
他图阔死了;
可武家的大公子也死了,为此武休夷痛下杀心,那是武休夷毕生的执念,他要为自己的大哥报仇。
武休韧记得,有人曾说过,“你们武家都会毁在荣耀一生的战场里,你们各自之间的感情支离破碎,从此生离死别。”
武休韧那时不信算命的道士胡诌,他道,“我们武家人在战场上沐血奋战多年,什么没见过,岂会听你胡言乱语。”
此刻,他终于相信了那道士的箴言,也许功高震主,所以他们武家的势力势必要被一点点削弱,只有这样,那坐在皇位上的人才能高枕无忧。
武休韧茫然的看着苍天,他以为这一生就算死,也是笔直的战死在沙场上,却没想到会沦落至此,被人囚禁于此。
他想过无数种办法,就想用一种极端的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比如说咬舌自尽,比如说中毒而死,或者是一头撞在墙上一命呜呼,可哪种办法都用了,他就是不能如愿,因为他没办法抵抗外来的阻碍。
图拔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把他头上的血擦干了,再把他袖口上的血擦净了,而后为对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道,“我要让你痛苦的活着,以此祭慰为我死去的兄长。”
武休韧看着自己亲手救起来的敌人,纵他有千万后悔,也悔不起当初的好心好意。
图拔看着面色惨怛的男人,他想问他?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在听说自己已经被当成死人后感到更加痛不欲生?
图拔想看他痛,想看到他露出一点点痛苦的样子。
可是武休韧平平静静的看着那个狰狞着想让自己服软的敌人,他说,“即便不是我五弟杀了你大哥,若是我在,也一定会下手。”
图拔捏着人家的下巴,他越捏越紧,武休韧觉得下巴的骨头好像碎掉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在此不省人事,可不能,图拔突然撕开了那崭新的衣服,他道,“好,很好,你们武家欠我们图家的,我让你血债血偿。”
武休韧没有力气挣扎,第一次努力的抗争无果后,第二次他咬牙切齿甚至想咬舌自尽都不能如愿,然后第三次他直接把人踢下床,直到第四第五次,他觉得没必要挣扎了,索性就让人为所欲为,直到对方停下来看着自己,而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帐顶。
那是最后的抵抗,也是难得的救赎。
图拔停下了,他看着平平静静躺着像死人的曾经是武家英勇无畏的战功赫赫的男人,他此刻就这么被动承欢于一个男人的身下,而他的表情从开始的满脸屈辱到最后的面如死灰。
他总是一心想死,他就是想一心求死,即便是求死不能,他也仿若死人。
图拔看着男人无动于衷的注视着远处的山高水远,他道,“如若你真的想为你的皇兄报仇,大可一刀取了我性命,你们图家,据传都是果决残忍之徒,怎到这会儿,竟是不忍心了?”
武休韧好笑的看着原本是欺辱自己却反而被嘲讽得落拓不堪的男人,他想问他,“同为男儿,如此对我,不觉得自己也该屈辱不堪麽?”
图拔站在旁边,他落寞的看着夕阳的晚霞,当坐下来,他直接席地而坐。
武休韧面对着夕阳余晖,似乎他还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而那点吝啬的暖意,从脸他上扫过,一点点的揉进他的眼睛里。
自从得知双腿不能行,一只胳膊被砍,从此成为废人,他就一心求死,可是旁边的这个人不让,他道,“你不能死。”
武休韧道,“为何?”
图拔握着手中的折扇,他今天不再穿着王者的锦袍,他脱下了,并且穿上了一袭初见他时穿的月白风清般的衣衫,那是晋国里的风流雅士才有的派头,而这派头焕发在他身上,竟是那般的璀璨夺目。
武休韧终于明白为何当初会把这个人当成晋国人?因为他有晋国文人雅士的风骨,也有那风流倜傥的公子的派头,所以,误打误撞的救了这个原本是与武家势不两立注定为敌的贼人一命。
图拔道,“假如当时你知道我是泽国人,还会救我吗?”
武休韧道,“不会。”
图拔转头看着冷漠异常的男人,好像,除了第一次看到他特别的温柔,再重逢,就见到他这副面孔,好像是自己欠了他?
可是,到底谁欠了谁呀?他大哥因为他武家人战死沙场;
可是,武家的大公子也是图家的皇太子暗中刺杀,这笔账,是该如何清算呢?
武休韧目不转晴的对着夕阳,图拔则转不开眼的看着始终对自己无情无义的男人。
图拔道,“我如今是个凡夫俗子了,不,用你们晋国人的话说,是个平头百姓了。”
武休韧毫不动容,他道,“这与我何干?”
图拔道,“从今以后,我带着你走遍泽国,直到你心上撕开一道裂痕。”
武休韧转头看着旁边的人,他想说什么,最后没说。
图拔因为护着杀死兄长的仇人而被亲族的藩王齐力拉下王位,他如今毫无身份,只是一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头百姓。
当带着不良于行的人离开泽国皇城,他们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各地的民风和山水,直到走出了危险地界,再没有人紧追不舍的围剿,图拔终于觉得累了,他不知道这样子还能继续多久,陪着一个注定要痛恨厌恶自己一辈子的人走,一直走,直到他们身死形灭那一天,他仍旧得不到对方一丝丝回应。
图拔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哪里做错了?他又不清楚。
当双手合十向备受人尊敬的哒尼大师请教,他道,“难道我把他留在身边是错误的决定吗?”
哒尼大师双手合十回礼,他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公子,他道,“世上没有绝对的错,也没有绝对的对,如果你认为值得,便努力去做,去坚持,也许到最后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图拔想不明白,他道,“那我如何做?”
哒尼大师道,“既爱之,则护之,不该折磨之,以致疏远之。”
图拔看着坐在夕阳西下的身影,似乎他们每天都共同面对着日升日落,不过日升之时,能行者起来最早,他看到的日出也最早,而不良于行者,只能沐浴着日落的光辉,不停的遥望着,不停的沉默着。
图拔走回那孤独的人身边,他道,“你喜欢夕阳?”
武休韧微微侧头,他其实看不见身后的人,只是能听到他走回来的脚步声,也能感觉得到站在身后的影子,那是用很多个日夜锻炼出来的知觉,若是陌生人,他也一定会知觉。
图拔把人交给一位友人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去哪里?只知道他一而再嘱托,务必送他到武家人手中。
武休韧看着渐渐沉默的夕阳,他明知身后的人不是原来那个人,却仍旧自顾自说,“其实我不喜欢夕阳,因为那意味着迟暮,而迟暮,则频临死亡,其实,我早就不想死了,能活着,哪怕是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也算是幸福,更何况……”
那帮忙推着轮椅的人道,“武公子不必感慨,既然回到家了,也算是幸福。”
武休韧不想回头看,他想,到底是谁欠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