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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第五十二章 一树五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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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术年幼,只道段天狼身为寨主,对无敌大献殷勤,定是要拐卖他二人。

段天狼哈哈大笑:“小家伙,我没有歹意。你二人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

他见无敌生得英健拔迥,却是一副落魄的模样,有心结交,无敌却心不在焉。因此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转身又去和大堂内的其他人喝酒划拳了。

无敌抱起苍术,把他放在肩头所扛的棺材上,纵身掠过山门,上了峨眉山。

峨眉山有“高凌五岳”之誉,因其高出云表,两峰对峙,远观如女子之蛾眉,才叫峨眉山。自山脚到山顶,景色差异之悬殊,如分四季。每走十里,气候就大不相同。

初时还不觉得吃力,即便是月黑之夜,以无敌的目力,也能辨清道路。可走了半个时辰,渐渐云遮雾绕,如置身仙境,连自己的双腿也看不清了。

苍术骑在棺材上,察觉无敌脚下不稳,几次险些跌下去,不由得大叫:

“无敌哥哥,你不要心急,歇一歇罢!”

“谁说我心急?”无敌浑身湿热难捱,全神贯注对付崎岖山路,又要顾全肩头的棺材和苍术,已是疲惫不堪,“大哥这臭王八,死就死了,我才不急着救他。”

苍术与他相处一月有余,摸清了他的脾气,也不拆穿,示弱道:

“……无敌哥哥,我实在困得很了,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无敌寻了个地势平缓之处,把苍术放下,捡来些枯枝,生起一堆火。

借着火光,他打开棺盖,端详无名的面容,又探了探无名的鼻息,确信无名气息尚存,才松懈下来,靠着一颗古松,揉捏让千斤闸砸伤的右肩,汗水津津而下。

苍术看在眼中:“我真不明白,你如此关怀无名哥哥,为什么不肯承认?”

无敌心想,大哥并不稀罕我关怀他,好心当作驴肝肺,没的惹人笑话。

“我并不是关怀他,”无敌叹了口气,“只是……”

“只是什么?”苍术好奇地问。

“只是,这他娘的就像赌钱,想花几文试手气。没想到输了,负气又押了一两银子,还是输。就此罢手,又心疼输的银子,继续赌。不知不觉,倾家荡产,赔上了性命。”

苍术似懂非懂:“无名哥哥欠了你许多银子?”

无敌没有回答,望了棺材一眼,他在无名身上寄托了太多,血本无归。然而,再细究得失,也是徒添烦恼。他烘干衣物,揽着苍术要入睡。

“会不会有蛇?”苍术枕着他的腿,眨巴着眼睛问。

他把衣物盖在苍术身上:“就你屁事多,天气如此阴冷,哪里来的蛇?”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见枯叶碎裂的细响,好似有两个人在缓步而行。

无敌立即睁开眼。此时天光欲曙,林中雾霭正浓。他把苍术轻放在一边,踩灭火堆余烬,调起轻功循声掠去,只见一男一女,在不远处盛开的梅花下徘徊。

“陆大哥,”女子低声道,“每年到这个时候,我心里就害怕得紧,可也只有此时,峨眉派和青城派相聚一堂,共同对抗魔教的妖人,我才能……才能见你一面。”

无敌听得大为惊奇,峨眉派邀蜀中群雄赏雪,怎么成了对抗魔教?

如今江湖中除了两盟八门,哪有什么魔教。西域倒是有个拜火教,许多年不曾踏足中原了。

“菱妹,你不必害怕,”男子柔声安抚道,“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魔教的妖人当真杀上山来,五花八叶齐心协力,未必敌不过他们。”

无敌心知,“一树开五花”之中的一树,指的是峨眉派。五花,分别为青城派、点易派、黄陵派、铁佛派和青牛派。八叶,则是另外八个较小的门派。

这些巴蜀门派,虽与武当少林结为山岳盟,却又同气连枝,以一树五花八叶自居。

唤作菱妹的女子道:“魔教行事诡秘,也许,早已潜入我峨嵋派……”

“那也是免不了的,”姓陆的男子道,“不过,那个人的下落,除了山岳盟盟主、令师晏掌门、家师温阳子,以及你我,再没有人知晓。魔教只怕也是臆测。没有五岳门派保管的真形图,他们也破解不了雪照云光。何况,后山还有那么多老前辈把守,你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无敌听至此处,隐约明白,峨眉后山藏着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许多魔教人士在寻找他,而山岳盟极力隐瞒此人下落。却不知,此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玉非关。

一男一女不再说话,气息均有些紊乱。

无敌潜运天人五衰心法,又往前掠了数丈,藏身在一窝桢楠树上。

他身法轻巧,连叶尖的露水也不曾震落,尽管武功远在这二人之上,没了无名在旁掠阵,他也不敢太过大意。姑且谨慎地敛声屏息,往斜下方望去,就是一怔……

那女子生得好美,绾着凌虚髻,冰姿玉骨,立在朝雾中,就是一幅活的仕女图。

无敌于女色并不十分要紧,此刻也不禁怦然心动,紧接着,便是一阵自惭形秽。

心道,听三弟讲,峨嵋派掌门晏星霜,有一个关门女弟子,名唤崔若菱,其美貌乃世所罕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子必是崔若菱无疑了。

他一刹生出恋慕之意,转瞬心中就是一沉,想起了和无名干过的荒唐事。

一走神,只见那男子揽住崔若菱的腰,十分怜惜把她拥入怀里,低头吻开她的唇瓣。

这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情意绵绵,罔顾礼法亲热,香艳无比,却毫无下作之感。

无敌看过不少春画,却是第一次偷窥活人拥吻,看得面红心跳,转念想到自己干了那件事,还不知亲吻是什么滋味,更没有牵手拥抱,不免有些遗憾。

又听崔若菱哀哀地唤道:“陆大哥……”

男子似有所悟,猛地推开崔若菱,喘息不定地道:“菱妹你要继承峨嵋派,统领五花八叶。三十六式天罡指法、玉女素心剑法和峨嵋刺的簪法,全靠你发扬光大。不能因为我坏了修为。”

“……陆大哥,你说的不错。我是峨嵋派女弟子,你是青城派大弟子,这一世注定不能结为夫妻。都怪我,不能除情去欲,连累了你。”

“不,是我道心不坚,有此一劫。唉,你我虽不能厮守,但我两派就如同一家。菱妹,你也不必太过烦恼,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无敌这才想起,青城派是个牛鼻子派,不能成婚。而峨嵋派的玉女素心剑法,有“纵是越女也失魂”的威力,可一定要守身如玉。

这一男一女,情投意合,却为名利所累,放不下各自在门派中的权势。

想至此处,无敌又暗觉好笑,这男子迂腐胆小,看不出崔若菱是欲拒还迎。可见徒有偷花之心,却无窃玉之勇,更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和自家大哥相较,那可是差远了。

他胡思乱想了片刻,只恨无名不能醒来,与自己共赏正派弟子出丑的场面。

救治无名的心,愈发迫切。且不论无名如何把他看得一文不值、如何一次次嘲讽他,没个旗鼓相当的人陪在身边,行走江湖,实在有些无趣。

此后,无敌回到苍术身畔,叫醒苍术,就着牛肉吃罢烤面饼,又往山上走了半日。途中遇见如崔若菱、姓陆的男子一般巡山的正派弟子,便绕道而行,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

看见雪地时,已是晌午时分,日头正高,晒得山岭白晃晃地十分刺目。

苍术自幼住在浮度山,从未见过雪,欢呼一声,从无敌肩头下来,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无敌哥哥!此地只怕设有仙术禁制,搅得我头晕,耳心也涨得很……”

无敌呼出一团白雾,没好气地:“什么仙术,山高了就会如此。”

“咦,”苍术一脸迷惑,“为什么?”

无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信口胡诌:“山高了有瘴疠。”

苍术闻话灵机一动,从行囊里翻出十香返生丸,先喂昏迷不醒的无名服下,自己和无敌也各吃了一丸。无敌只觉口齿生香,头脑清明,膻中气海也舒畅了许多。

他夸赞了苍术几句,让苍术坐回棺盖上,自己扛起棺材,健步如飞,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苍术忍不住叫道:“无敌哥哥,我的眼睛……好像肿了……”

无敌心中一凛,放眼四顾,满山皓雪,好似剑锋般银芒熠熠,映出明媚的天光。

入眼皆是雪白的一片,视线难以凝定。他看得久了,目光涣散,已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他忍惯了痛,迟钝得很,若非苍术提醒,只怕他二人顷刻就要盲目。

“想必,这就所谓的‘雪照云光’了。”无敌哭笑不得,怪不得有去无回。

——让雪刺瞎了眼,又怎能全身而退。可他一点法子也没有,难不成要闭眼摸索前行?

“罢了!你闭上眼,抓紧棺材,你无敌哥哥我走快些。”

苍术依言行事,片刻后又关怀道:“无敌哥哥,你的眼睛没事么?”

无敌不答话,他看清前路,闭眼疾掠一段,再睁开,如此反复,刺痛之感却有增无减。

苍术不忍看他受罪:“还是等太阳落了山,我们再前行罢?”

无敌茅塞顿开,太阳落山之后,雪地也就暗了:“没看出来,你这小不点,还挺聪明的。”

苍术叹息:“我一点也不聪明,是你太蠢。”

“……”无敌作势抖肩,“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山去?”

苍术吓了一跳,连忙改口:“是你……太过关心无名哥哥的安危,关心则乱!”

无敌把苍术拎下来挠痒,佯怒道:“小小年纪,就牙尖嘴利,跟谁学的,嗯?”

“我说的是实话!”苍术笑了声,双脚乱蹬,蹬住旁边一棵结满冰棱的矮树。枯瘦的树干随之摇曳,抖落雪尘,露出朱红的枝条,以及金叶和黑果。

看厌了白雪,难得看见一些红黄颜色,无敌和苍术登时忘了打闹,一齐观望此树。

苍术奇道:“我读过《本草经》,却从未见过此树。”他本是药王谷的药童,以采药为业,见了不认识的草木,就想摘来分辨。然而,踮起脚,也够不着树枝。

无敌心中一片柔软,扬手替他折了一枝,正要递过去,忽觉腕间剧痛,似有活物钻入经脉,左臂好似冻住了一般,失去了知觉。他心知不妙,当即扔开枝叶,挟起苍术后退几步。

“无敌哥哥,”苍术见无敌脸色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这树……长了虫。”无敌打了个寒噤,立定调息,运功抵御寒气,右手两指捏个剑诀,沿左臂的手少阴心经迅疾一捋,捋至腕间的咬痕处,便有一物凸起扭动。

苍术大急,翻出行医用的银针,想要助他取虫,又有些害怕。

无敌把头一摇,镇定地道:“别刺破了它,恐怕有毒,你拿个瓷瓶来。”

“拿瓷瓶做什么,”苍术又急又怕,含着泪问,“你、你还要养它啊?”

“……还说我蠢,总得看清是何物,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两人忙活了半晌,无敌终于疏通经脉,把虫子逼入了盛放药丸的瓷瓶中。

凑头一瞧,此虫通体晶莹,约有一寸长,状若蚕,色如冰,若非染了血,几乎瞧不出形状。

想来,它之前是附在沾满冰雪的枝条上,无敌才未察觉。

苍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敌哥哥,这是什么虫?”

无敌封住瓶口,自己上了些金疮药,思索片刻:“我听大哥讲过,这是冰蚕,长在雪山上,以冥泠柘为食,喜战好斗——十丈之内莫敢近,遇之则冻毙。总之,厉害得很。”

“那,那你怎么没有冻毙?”

“你无敌哥哥我是什么人,岂会让区区一只冰蚕冻毙?”

苍术心有余悸地望着瓷瓶,暗觉上山的路十分凶险,又有些心疼面前这个蠢汉子:“让虫咬了还如此得意的,一定是蠢人。无敌哥哥,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如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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