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番外·风的一生（1 / 1）
1.风十岁了。
十岁的风已经长到Dan的肩膀了。
每次跟他走在一起时，Dan总是会压着他的脑袋不让他长高。
后者也没有反抗——反正该长的还是会长，让她压一压泄泄愤也无妨。
“还是婴儿的时候比较好。”看他这样一幅毫不介意的模样，Dan十分不爽，“至少脸还能捏一捏。你为什么要长大？”
“原因很多吧，”风低头思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跟你去楼下的公园散步时，不想被别人错认成母子。”
“这样看来你挺失败的，”Dan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你还记得上次在公园碰见的那个单身爸爸带着的女儿吗？”
“……”
风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不过当时给他印象更深的是那个单身爸爸，趁着自己被他女儿缠着的时候上去跟她聊天——哦，还聊了很久，似乎还挺欢儿的。
他点了点头。
“她上次跑来问我，你有没有订娃娃亲。”
“……”
“然后跟我说，”Dan暗啧了一声，把讨厌小孩的态度全然摆了出来，“‘那我长大后，可以跟他在一起吗？妈妈’。”
“……”瞥见她眼中意义不明的情绪，风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妈·妈。”
她从旁边的盆子里捡起一个草莓，咬了一小口。不知酸甜的滋味覆在她唇上，随着咀嚼的动作开开合合，无论它多么晶莹，都掩盖不了Dan眼底的阴暗，“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
风觉得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出问题。话说回来——其实Dan的外表异常年轻，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吧、以前也有认成母子的，但大多都会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姐弟。
为什么那么确定她是妈妈？
……
不对，Dan可能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以为，这个称呼是自己说出去的……
风的微笑要挂不住了。
“……我没有需要解释的，……我想，可能她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吧。”
听他断断续续的猜测，Dan又咬了口草莓，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说不定是她的父亲想为她找个妈妈，所以才会先入为主的以为你是老一辈的人吧，”风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况且Dan还是那种无论听见什么都懒得否定的人，“他当时跟你聊了什么？”
“聊了什么？聊了怎么管教小孩，面对不爱学习的小孩该怎么处理，哭闹的时候该怎么哄……”
Dan把草莓最后一口吃下，掰着手指回答。视线频繁扫向面前的风，看得他一阵心虚。
是了，先前Dan建议他去念个小学丰富一下生活的时候被他严词拒绝了。这个不爱学习的名头他怎么都得坐下——就算坐下了他也不会去读小学的。
“听你这样一说，他好像的确有那种想法。”
手指掰完了，她才猛然记起了什么，“他说自己是哪个企业的老板，之前因为什么什么跟妻子离婚了，最近正在找……”
“……”
这人都把话题搬到台上说了，你是怎么把它忘记的？
风眉毛一跳，扯出一个微笑，告诉她：
“这种企业老板，以前我杀了很多个。”
2.风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风经常被搭讪。
那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时会有的遭遇。
跟Dan一起走在路上时，经常会被路人指指点点。
被说成：“你看，那对情侣。现在的初中生啊。”
虽然后面的“情侣”让他听着挺愉悦的，但是在此之后的感慨也被他听在耳中，每每听见这个，他都不由得看了Dan一眼，却见后者没什么反应，照旧每周问一次他要不要去上高中。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上学？”
风问道。从小到大他没少听对方问自己要不要去上学——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现在，仿佛不上学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似的。
“因为总觉得，”Dan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日常，嫌弃脸，“你很闲。”
“……”
风反思。好像他是有点儿太黏人了。但是照着Dan的意思回到意大利生活的他们——不黏在她身边，怎么能防得了那些彭格列的人？
他这十几年来已经暗中处理掉几十封彭格列寄来的信件了。其中Reborn寄来的占一半。出于隐私考虑他没看内容就直接烧掉了，如果看了内容，他也指不定自己会给出什么反应。
Dan虽然没有长大，但越发成熟的气质让她走在街上都不乏人撩。就算风走在他旁边也都是招来“哎跟这么嫩的小男生只是玩玩吧要不先要个号码”这种引人起杀心的眼神，跟他们相比，那种感慨他是不务正业的初中生的反而在少数了。
以前他分明是被Dan称作老古董的，现在为什么反而退化了？
“因为你还是挺矮的，长得还那么温顺。”Dan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以意大利男人的身高来说……你面对那些人，难道不会有压迫感？“
那些人——风猜她口中的那些人应该是指那些来搭讪的人——他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被压迫的地方，倒不如说：
“那些人，我以前顺手杀了很多。”
“这点倒挺像老古董的，”Dan冷笑一声，“喜欢拿以前说事儿。”
风：“……”
3.风二十岁了。
他去找Dan要生日礼物。
Dan头都没回，甩了个小本本给他。
“虽然身份证都是假的。”她说。
两人如果要算年龄，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除了彩虹之子那帮人，他们认识的人也已经染上了岁月的斑驳。上次Dan收到尼的邀请去参加他举办的派对时，那个印象当中一直都比她小几岁的少年也已经满头白发，面上的深沟浅壑显而易见了。
彭格列十代倒还是活力十足。不过听说，已经有培养十一代的想法了。
她没有兴趣去认识新的朋友、被她拖着，风也很少出门跟别人来往。两人这样舒舒坦坦地过日子感觉不错，哦，除了Dan偶尔会感觉对方有点缠人以外。
不过他一直都是这样子，没什么变化。
总而言之，要是用两人最初的那本身份证——肯定会出很多问题，而且那种东西早就被她扔进地中海了。现在的身份证是找以前认识的人代售的。两人都跟另一个世界多多少少沾上了边，虽说世代更替，但找到相关的专家并非难事。
Dan望着风收到礼物后开心的模样，感觉有点儿太不明白。
“就收这一个礼物，连生日趴体也没有，那么开心？”
她知道，以这个人的性格，完全有能力聚集一大波人，开一个热热闹闹的趴体。
但是他没有。
风轻声一笑：“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谁知道。”Dan的回答还是同从前一模一样。
风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坐在桌旁的她身边，俯身环住她的脖子，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
“所以说，我的生日也当成你的生日，这样挺好的。”
她不喜欢热闹，喜欢安静，所以不办趴体。她不喜欢别人，只喜欢自己，所以不邀请别人。
4.风二十五岁了。【恶搞版】
风失忆了。
原因是看Dan搬着一对锅子回来想帮她拿一点然后不小心被最上面的平底锅砸了个正着。
看在这个原因姑且是自己造成的——以他的身手，虽然最近几年有些迟钝，但还不至于躲不开一个平底锅——Dan好心照顾了他一阵子。
然后他醒来时，发现他失忆了。
虽然，失忆后跟失忆前没什么区别。
“Dan小姐，这房间是你的？我的？我们分开来睡吗？”
“Dan小姐，三餐是你来准备？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请不用客气。”
“Dan小姐，我们的衣服也放在一起吗？这个——”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正欲拉开Dan放内衣的抽屉，被后者一个苹果砸在了脑袋上。
“闭嘴，”她冷着脸，“安分点。”
不，失忆后跟失忆前还是有点儿区别的，变得更缠人了。
5.风工作了。
一直以来都是寄给Dan的信中，突然夹了一封寄给自己的信。
署名，Reborn。
风压下把它直接扔进旁边垃圾桶的欲望，姑且是撕开来看了两眼。
Reborn的语气还是同以前一样充满了嘲讽的味道，不过还是好好交代了托给彭格列照顾的一平的现况——要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发消息都用手机啊邮箱什么的，风虽然看见了，却无法从那三言两语中得知什么。
与年龄一起增长的，是时间。
不过最后那句“你还是赖在那家伙家当小白脸吗”时，确实引起了他的反思。
“小白脸？”Dan看了这封信，前面没用而且让人想骂人的话通通掠过，跳到了最后一句让风纠结的字上，“脸是白白嫩嫩的。”
风：“……”
“不过你没必要出去工作，”Dan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你的存款够八个我们俩吃三辈子了。”
她的话数字具体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去计算过。
风望着她手上的工作：“那你的工作……”
Dan头也不抬：“兴趣罢了，不忙起来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
结果是，风也没去工作。他带着Dan第三次去环游世界了。而且这次，时间更长。
6.风中年，两人又吵架了。
两人吵架的原因，经常很复杂而且没什么营养。
类似于偶尔风会觉得沙拉酱里放些辣椒酱更好吃，可Dan接受不了沙拉酱里掺着任何其他的味道。
类似于偶尔风会觉得Dan天天吃蔬菜沙拉没什么营养，可Dan接受不了任何口味太重味道油腻的食物。
类似于偶尔风会问她觉得生男娃好还是女娃好，可Dan总会言明自己不生小孩。
两人吵架到最后，都是风离家出走。
他总觉得自己跟Dan的立场调转了。
今天还是因为最后一个原因，这是为了这个原因第三次吵架了。
风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小孩子——但是他总希望两人可以留下点什么。
否则一世过去，什么都没留下，未免太过悲惨。
走在河边散步的风碰见了他最不想碰见的人排行第一位。
“哟，”Reborn的那身西装仿佛从来没换过都臭了一般，他拉着帽檐，戾气没有以前那么重了，“好久不见。”
“……”
是挺久没见了。
“我跟拉尔还有可乐尼洛最近闲得无聊，来找你们，正好撞见某人闹小脾气离家出走的情况，”Reborn勾起嘴角，“既是她拜托的，我就勉为其难地出来找找人。”
“……”
风刚张口想要反驳，Reborn口中“她拜托的”却愣生生地将他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走吧，酒场才是战场，”他没有回话，Reborn的兴致反而更甚，“喝一杯。”
风沉默着跟着他走了。
家里有可乐尼洛跟拉尔照看着，应该不会出事吧。
Reborn对这附近异常熟悉，带着风拐了几个弯儿就走到一个酒吧中。风接下他手中蜂蜜色的鸡尾酒，笑着谢绝了上前搭讪的人，跟Reborn谈论起来。
似乎Dan连两人吵架的原因都告诉了面前的人，而且还颇得他的认同。风开始仔细思考了这是不是意大利人的通病。
Reborn趁他沉思的空当，突然说道：“她可能不愿意提起，不过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
很少见，他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从那时候，几十年前了吧，身体变好后就没有再关注过了。你应该知道，伽卡菲斯在她身上动的手脚，是什么吧？”
风当然知道。先前解除了彩虹之子的诅咒时，他曾亲自跑去问他本人。
——时间停止。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停下了，否则她不仅不用吃不用睡，就连受伤了也不会流血不会痊愈。她停止的部分只有自身的成长，其余的跟常人一样。
“所以说，她的身体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而且没法通过休养恢复。”Reborn挥手又叫了一瓶伏特加，“你可能不知道，很久以前，八代晴守为了她的治疗，全面检查过她的身体。她底子很虚，不适合生育。”
“……”
“之后调养了很久，才稍微恢复了一些，后来又被那个谁……的那杯药给打到了底端。如果现在的她要生育，只可能是一命换一命的结果。”
Reborn把伏特加放进风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习惯性的嘲讽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那个女人敛眉拜托他的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他冷哼一声，扔下一句“他结账”后就悠悠离开。
-
风的确没想过这种可能。
Dan的身体康复后，他就有点得意忘形。——在问过伽卡菲斯后，心更是完全放了下来，完全没想到她在那之前，情况有多么糟糕。
关键是他应该是知道这个的，只是忘记了。
而Dan的思路一向缜密，她说不定会以为——不，是肯定会觉得，他是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还要求过多的。
他记起上次因为这个吵架的时候，Dan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干脆直接说让我去死算了”。他当时还以为她讨厌小孩到了这种地步，……
风将一瓶伏特加放了回去，付过钱后就匆匆赶回了家。
家里很安静。风打开门后没在客厅里看见她，心下一慌，慌忙来到书房前——
里面没人。
厨房没人。卧室也是。
去哪里了？
——“你回来了？”
Dan擦着头发，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现在本不是洗澡的时候。不过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了，风知道她为了冷静下来、经常去泡澡。回头望见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一个冲动就想上去抱住对方——不过忍了下来。
Dan转过身在衣柜里找睡衣，同时突然开口道：“既然你那么想要小孩，那就生吧。”
“什么？”
“可能你们喜欢小孩的，是不讨厌吧。”她拿出一套粉色的睡衣，继续擦着头发上的水渍，脑中回想着那一对带着小孩过来的画面，“看上去，也挺幸福的。”
“……Dan，认真听我说。”风上前抓住对方的肩膀，强制她回过头看着自己，“我不会再提起这个话题了，……你也别想了，好吗？”
Dan的眉毛上还沾着点点水渍，此时拧了起来，充分显示了她的怀疑，“你是不是就爱跟我对着干？”
“……”
然后两人又吵架了。
不过，这次的立场真的完全反了过来。
7.风老了。
风老了。
他面临着死亡。
“一般来说，正常人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挺好了。”
他面前的Dan还是那么年轻。她递了一把刀过来。
“是你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风曾经答应过她，在自己去世之前，会亲手杀了她。
现在，的确是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风仿佛能看得见自己的终点就在几分钟后。
能让她陪着度过终身，也许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抱歉……”
他道歉了。
仅仅一句话，跟他相处多年的Dan，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看着他闭上眼，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微笑。
然后手上的匕首从松动的手掌上摔了下去。
“……”
Dan从地上捡起了匕首，放回他手中。
可惜后者已经没法，再给出更多的回应了。
她握上对方的手，刀锋正对着自己的喉管。
“……愚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