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七（1 / 1）
风把她一路送回了酒店。
路上他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借着几次偏过头与Dan对话的机会往后方看去，见到的是默默地走在后面的昆托。他丝毫没有隐蔽的想法，因为距离太远、所以看不太清他面上的表情，但是他一直跟着，反而让风感觉不太妙。
“你弟弟平时是个怎样的人？”
他路上也就是随口一问，Dan自然随口一答：
“挺乖的，就是情绪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经常干点出格的事，下手也不知轻重。”
就算是随口的回答，她也说了一大串，语气中的无奈就连风都听得出来。他琢磨了一下那个“出格的事”，总觉得应该在自己出国前，再找那个弟弟谈一谈。
他又看了眼对身后跟着个人一无所知的Dan，被她觉察后一笑带过。
昆托一路上没有动手，反而在他们走进酒店大门后消失了踪迹。风想了想，姑且是陪同Dan一起上了楼，仍然没有发现奇怪的视线，才安心了许多。
“那就送到这里吧，”Dan拿出钥匙开了门，情绪的低落从她低垂的视线就能看出，“晚上我会自己联络肯尼希的，风先生就请回去整理行李吧，明天不是就要出国了？”
她的视线中始终酝酿着不明的情绪，宛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一般阴沉不定。虽说从语气中听不出分毫，但以往的她给风的感觉、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不安定过。
仿佛随时就会刮起冬季的台风——想来还是那个弟弟的事情给她太大的影响了吧。加上再之前的那个话题也比较沉重。
风本来就是觉得不放心才陪她一起回到了酒店，现在让她一个人静静、再安静的睡上一觉，会不会比较好？
“……Dan小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吗？”他不太放心。
“没问题。”
Dan说着就打算关上门，碍于风站在门口而没有狠狠砸上。她朝风点了点头，没等他的下一句话，轻轻地关上了门。
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门闩反锁的声音。想来是她心神不宁到忘记的地步了——他抬手叩了叩门扉，想提醒她锁门。
“啪叽”——
清脆的玻璃落地声突然就隔着厚重的木门，清晰地传进了风耳中。还没等声音落下，紧接着传来了第二声像是装着水的坛子整个迸裂的音效。
“……”
他盯着门把手半晌，打开门走了进去。
X
入口处，一个彩色玻璃制成的装饰物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它头着地，已经四分五裂到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样的形状了。
风绕开地上的玻璃渣，往里面走去，摆在内里茶几上的花瓶摔在了沙发脚下、溅起的水在白色的它的表面，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插在花瓶里的花也被踩烂紧紧贴在了地面上。
这间房间算是酒店中较为高档的套房之一了。风又走了几步，才在床边看见了Dan的身影。
跟一般暴怒的人生气时完全不同——她如今这样看上去真的算不上是生气，要不是知道她平时行事一向小心、从不糊涂，风都会觉得她是不小心碰倒了那些东西的。
在看见她一脸平静地看着落地玻璃窗时。
这间房位于酒店高层，视野开阔。此时处于中午时候，冬日的暖阳懒散地照进室内，落在她的小腿以下部分。外面的一片或高或低的房子都被染上了明亮的色彩，跟她此时给人的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开心。
很生气？
还是绝望？
风忽然想到Reborn曾经说过的那句，“如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肯定会走向极端”。也许他说的不是眼下这种情况，但此时的确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待着。
可他能做什么？
他的脚步很轻，但在安静的室内仍然显得突兀。在似是故意地踩到一滩水渍后，Dan终于把视线从窗外一片明亮中移回了室内。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我本来想提醒你锁个门，”风低头看了眼狼藉的脚边，“我想这应该不算一个人没问题的程度。”
“……”
Dan闭上眼轻叹一声，转身走到床边。她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台灯，往旁边的衣柜上一砸。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她在扔着飞镖玩。
样式精美的玻璃灯罩随着猛烈的撞击碎成了大块小块，有些刺进了衣柜的表面，看上去十分危险。Dan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旋即转过身。
风不知何时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沾着水渍、让他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个脚印。Dan正欲向前的动作一顿，抬眼后却见他面上安抚似的微笑。
他一直都是这样，无论面对什么。
“原来Dan小姐喜欢扔东西玩，”风没有阻止她的意思，适当的发泄有助于减压，况且砸的这些东西还不算赔不起，“要不我们下午去饰品屋逛一圈？我买单。”
“……”
Dan没有回答，盯着两步外的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了上去，伸手拉过他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身，把自己埋进他胸前。
“……？”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风有点儿不知所措，紧接着环住自己腰间的手更是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也抱住面前只能看见头顶的Dan，对方脚一勾，让他直接摔在了床边。
有点可惜，不是床上。他双手扶地吃痛地坐稳，脑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还没等他的惋惜过去，站着的Dan也跪在了他两腿间，一手搭在他身上，挺直了背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说实话，她阴沉起来真的很可怕。不过早就习惯了她的可怕，风只觉得特别可怜。
比受伤的小鹿更可怜，就像濒死的野兽一样。连一声呻.吟都不敢，一发声就会牵到全身的疼痛、加速自身的死亡。而且，还没人救助。
“所有人。”
她开口了。
风突然放下心来。他低低一笑，一手揽过她的腰，把她挺直的背部压了下来，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发间，慢慢地抚摸着——也不管会不会把她的头发弄乱。
只知道，她不安定的氛围突然凝滞了一般，连带着原本准备继续下去的话也停了下来。
“你的所有人，包括我吗？”风见她不说话，低声问道。
“……所有我想去信任的人，最后都会被彭格列九代所吸引。”
Dan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头上来回的触感仿佛真的抚慰了她混乱的心情，她额头抵着风的衣服，暗红色充斥着视野，刺眼到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特涅斯多夫大人、晴守大人，……Reborn先生也是，最后是昆托……他抢走了所有我愿意认同的人，所有我想去接受的人，最后都会走到他身边。……他抢走了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中隐隐有着哭腔。风抚着她忍不住蜷起的背部，她隐忍不安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感同身受一般被风所接受，让他也有些不适地轻呼出一口气。
碰见她后，心里的情绪就变得多样化了起来。会因为她的举动高兴、失落、不安、无奈而心疼，这对一向感情缺失的他而言，的确是新奇的体验。
“……但是，我不能恨他。”
她攥紧了风的衣角，在上面留下了无法抚平的褶皱。
“都是我的原因，……是我不如他——我没有那个能力留住身边的人，也没有那个吸引力去要回他们，……是我的错……”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伏在风的胸前，低着头轻轻啜泣着。风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看不见也好，免得他更心疼了。
特别是在听见她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时。明明觉得是其他人的问题——却又无法反驳她的话。风也跟彭格列九代聊过几句，那的确是一位值得让人追崇的首领、无论在他犯了多大的错后，都能被同伴所原谅的类型。
“……没关系，”听她的啜泣声小了一点他才开口，视线远眺窗外灰蒙蒙却有暖阳落下的天空，“Dan小姐这样，挺好的。”
“你也会的，风先生。”
话题突然被扯到自己身上，风还没来得及从聆听者的身份回到这里来，就听见Dan停下了啜泣，软绵绵地指控道。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哭腔还没褪去，听得他骨头一酥，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不会。”
“……你会的。”她执着地指控着他，“我说过了，所有人——彭格列九代就是因为有那种人格魅力，才会被八代选中作为下任首领的。没人会讨厌他。”
风感觉她攥着自己衣角的力量松了点——这看上去的确是个好消息，他轻轻一笑，下巴抵在她头顶，继续安慰道：“不会的，我讨厌他。”
然后被她掐了一把。她仿佛知道自己力气不够对付他似的、特地往大腿上掐。隔着衣服传来隐隐的阵痛，让风呼出一口气，似是无奈地笑道：“讨厌他也不行，Dan小姐希望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要做，……以后都会变成那样。”她闷声说道，“……承诺是没有用的，无论是谁的承诺都一样。……未来谁都不能确定，要不是我去未来走了一圈，……怎么会知道，你连别人的孩子都有了……”
风浑身一僵。
未来他有个儿子括弧母亲不是Dan——这件事让现在的他来说的确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
“……Dan小姐相信平行宇宙论，还是单一宇宙论？”他问道。
“后者。”
死刑。
他以后教导儿子，一定要把他教成一个会看别人脸色行事的人。——看脸色还不够，Dan小姐的想法从脸色上根本看不出来——还是教成一个“见到意大利女人一定要来问过父亲才能回答对方问题”的性格好了。
“而且，还把孩子交给前情人来养。”Dan继续抱怨。被抱怨的风心情忽高忽低，特别复杂。
未来的Dan会跟他的孩子待在一起，……好像也的确跟她所说的一样，不是被他拜托了照顾、就是刚刚被Dan发现，准备一刀捅死。
未来的自己，你究竟干了些什么人畜不如衣冠禽兽的事情？
风陷入了对未来的自己无尽的鄙夷中。
“……算了，不谈这些。”
Dan从他怀里爬了起来，微红的眼眶中是夹着些血丝的眼瞳，时不时吸着鼻子：“……谢谢了，风先生。要是你什么时候厌倦了都可以说，我没关系。”
“……”
她的眼中倒映出风想要辩解却又受制于既有事实的模样，口中喃喃道：“反正被抛弃，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说得太快糊成一团，风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他直觉那是些不太好的东西。仔细往她面上一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到底说了什么？
风原本还想问，她却已经站了起来。也许是跪久了脚有点麻，她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步，扶住床头柜站了一会儿都不敢动弹，生怕再走一步就会倒下。
见她扶着额头脸色苍白，风站起来走过去，有点担心地问了声：“哪里不舒服？”
“……充血而已，站一会儿就好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躲开风递来的手，冷漠的态度跟方才形成了鲜明对比。
风不介意地收回了手，往窗外看了一眼，才想起刚刚昆托跟了一路的事情——
“Dan小姐，我想问你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