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回 意难平（1 / 1）
那年，终南山上的草木正繁茂，隔壁重阳宫的一群道士守着他们的清规戒律，古墓中师父也依然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
师妹还是一个小孩子，软软的小小的一团，却已经开始和师父一样面无表情。
每日打坐，练功，打坐，练功。
古墓古墓，真的好像一座活死人墓。
师父和师妹都是这墓中的守墓人，誓愿终身囚禁于此，不慕红尘。
墓里的生活平淡无奇，日日夜夜好似都是一般无二，她有些厌倦。
墓外的世界该是怎么样的呢？
她问过孙婆婆，孙婆婆却只是微笑不说话，蜿蜒不平的脸上是她见惯的慈色。
她想，要是能出去见一见就好了。
她对外面一无所知，她想，不去看一看，多么可惜。
她偷偷地溜了出去。
外面好大，有着与古墓的清宁不一样的热闹，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繁华。
也有古墓中不一样的人。
她救了他。
他说他心悦她。
她以为他会娶她。
他下了山，她等他。
师父说她心思不净，逐她出古墓。
她很难过，可是也很欢喜。
只是后来，红烛微晃，喜袍精致，他拥入怀中的佳人，却不是她。
他与那人郎情妾意，琴瑟和鸣，旁人都道，好一对恩爱佳侣。
可她呢？
那她呢？
昔日他们甜言蜜语，字字情真，可转眼间，就付了云烟。
呵。
情真意切。
……
李莫愁从箫曲中回神时，正见莫将尘长箫竖扣于手，负于身后，月色下一袭青衫淡淡，面容秀丽清妍，雅致清韵。
莫将尘直直地望着她，眸中是一片清润水光，柔和而含着浅浅忧心。
“……作何那么看着我？”李莫愁喉间有些酸涩，却忍不住笑，“你这箫，吹得当真好。”
真是好极，好极。
莫将尘舒眉，柔声一笑：“你知我因何，李莫愁，你聪明绝顶，怎么会猜不出。”
李莫愁不接她的话，只是低声道：“方才大厅我知我的书非是丐帮所夺，替你解了毒，也道了歉，你怎么还要跟来？”
莫将尘收箫入袖，道：“我说了，我与你一见如故，有机会定然是要与你畅谈一番。”
“莫非你尝过赤练神掌，还想试一试冰魄神针？”
莫将尘微微一笑，偏头看着明月，毫不在意道：“我早听闻江湖盛传赤练仙子阴毒绝伦，杀人如麻，我薄命一条，李仙姑又怎会看在眼里。”
“我原以为你会杀我的。”
可你进厅前为我思虑，这一份心意，我难料，也难承。不管当时你是因何所言，我却知你定然不会与我为难。你对我施以五毒神掌，用来威胁我师姐，却未伤我性命半分。你不服龙师姐是你师妹却为武林盟主，师姐让我与你一战，但你处处手下留情，旁人眼中都看出你未用一半功力，我又岂会不知。
李莫愁讥诮，“你没有想错。”
“嗯，我没有想错。”莫将尘眉眼弯弯，丝毫不惧李莫愁手中已然绷直的拂尘，道：“既然你的书不是丐帮所拿，想必现在还在之前盗取你书手中罢。”
“自然是。”提到陆无双，李莫愁就不免心恨，自己竟三番四次被那小贱人给骗了，还教她躲过自己的追杀，也不知凌波有没有追到她。
“你这么重视，是什么书？”莫将尘随意一问，心中却是盘算着陆无双与师妹程英的踪迹。她自然不会干涉陆无双与李莫愁之间的恩怨，但是师妹程英……
毕竟是她师妹，之前偶遇莫将尘也对那般高雅温和的程英心存好感，怎么也不想李莫愁对程英下杀手。
“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李莫愁戒备，莫将尘这人真是不知见好就收，当真以为她不会动手么？
诚然她确实不会。
“你别跟着我。”
李莫愁不想耽搁时间，看了看月色，想先寻一处地方休息片刻，明日天明便即刻动身去追陆无双。
她也不多废话，直接转身走人，莫将尘听她的话没跟上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渐渐远去的杏黄背影，轻轻一笑。
“李莫愁，下次见到你，还吹箫给你听。”
李莫愁停也没停，走过长街的岔道，拐了个方向消失不见了。
莫将尘独自在庄门前立了一会，转身回去正厅。
正厅的气氛经由李莫愁这么一闹，有些冷却了。但郭靖的热情没有半分冷却。莫将尘回去时，正听见郭靖言道：“正是，正是。我倒险些儿以私废公了。龙姑娘，过儿与小女的婚事，咱们日后慢慢再谈。”
莫将尘忍不住皱眉，将将踏入的步子加快，护在郭芙身前，斩钉截铁道：“芙儿不嫁杨过。”
郭靖登时眼睛瞪得老大，黄蓉欲要喝止她，莫将尘却先一步道：“师姐，芙儿的心思你我都知，诚然我也觉芙儿年幼不晓人情，但是芙儿不喜杨过，也不该强逼她。”
“你怎知芙儿不喜过儿？”郭靖一向敦厚，也是看着莫将尘一点一点成长的，对黄蓉的这个小师妹既佩服也忍让，此时也是直言不往，“过儿人品武功都好，芙儿怎会不喜？”
莫将尘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师姐夫，天下人品武功都好的不止杨过一人，照你这么说，芙儿都要喜欢？”
郭靖嘴拙，不知怎么回辩，黄蓉心中不悦，止道：“尘儿。”
黄蓉止得住莫将尘，却止不住小龙女。小龙女看了一眼神色不虞的莫将尘，对郭靖道：“我自己要做过儿的妻子，他不会娶你女儿的。”
这两句话说得清脆明亮，大厅上倒有数百人都听见了。郭靖一惊，站了起来，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她拉着杨过的手，神情亲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儿，却难道不是么？”
黄蓉也是心中愕然，不知作何言语。
小龙女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出口，她目光放在莫将尘身上，瞧了片刻，见莫将尘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有些欢欣却又有些别的什么，复杂的心思让小龙女有些难辨，但她最终只是道：“一路上多亏你引路，现在我真的找到了过儿，我要和过儿回古墓啦，谢谢你。”
莫将尘微微点头以示应答：“后会有期。”
小龙女低下头，杨过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姑姑，咱们走吧。”
两人并肩向厅外走去，黄蓉愕然过后，叫住小龙女：“龙姑娘，你是天下武林盟主，群望所属，观瞻所系，此事还须三思。”
小龙女摇头：“我做不来，姐姐要是喜欢，就请你当罢。”拉着杨过的手，又向外走。
突然间衣袖带风，红烛晃动，座中跃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长剑，正是全真道士赵志敬。他横剑拦在厅口，大声道：“杨过，你欺师灭祖，已是不齿于人，今日再做这等禽兽之事，怎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赵某但教有一口气在，断不容你。”
“让开！”杨过不愿与他纠缠，低沉声音道。
莫将尘见着这些全真教道士就烦，手中暗暗蓄力，赵志敬还要再说，却不妨莫将尘一指弹出，正中赵志敬的穴位。赵志敬呐呐了半晌，却说不出半个字，身形也动不了，不由怒极，四处环望着是谁点了他穴。
小龙女身形顿了顿，终于还是拉着杨过绕开赵志敬走了。郭靖眼睁睁的望着二人背影，想要开口阻拦，却被黄蓉袖下暗扯衣襟，没有出声。
人群中尹志平浑身发抖，脸色怪异，却无一人注意。
莫将尘笑中带嘲，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