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开战（1 / 1）
在那之后，卫琉璃又来过几次，次次挑的都是叶琛。搞到最后，只要卫琉璃一出现，她都不用开口，叶琛就会被人丢到卫琉璃跟前。叶琛觉得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有“师兄的威严”这种东西了……
卫琉璃并不是领他去抓鱼，而是去找她的小伙伴陈鱼。借着卫琉璃的东风，叶琛与唐焰可以正大光明的见面。在全国战乱的背景下，这段日子对于叶琛来说莫名其妙显得有些平和。
建宁王领着他的建宁铁卫在太原城落脚不过几天，当今圣上的使臣高力士就带着诏书匆匆赶来，将私自领兵的建宁王押回了武灵。不过建宁铁卫则留在了太原，暂时由李光弼将军代为掌管，任谁都看的出建宁王此去估计凶多吉少。在这乱世之中，能独善其身的能有几人？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至德二载元月，北方的冬季一向凶猛，某日夜晚天气骤然下降等到第二天醒来，外面已是银装素裹。
叶琛走出门时，就被厚厚的积雪吓了一跳。江南虽然也会下雪，但除了暴雪大多数都积不起来。叶琛一脚踩上雪地，瞬间脚就陷在了雪中。院子里，一群人都玩开了，同是从江南来的，这么大的雪都觉得稀奇。到底是元月新年，虽说现在情况特殊，年就不过了，但这雪仗大家伙都玩的挺开心，权当庆祝新年了。
一个雪球砸向叶琛，叶琛眼疾手快躲到了一边，那雪球越过，直接在刚巧走出房门的叶浮脸上开了花。
无辜中招的叶浮：“……”
玩闹声霎时间消失殆尽，叶浮抹了把脸，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小兔崽子们，欠揍。”
笑闹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叶琛也随之加入了“战局”。这是自从大唐陷入了战乱以来，少有的玩乐时光。
晌午过后，雪越下越大。有一身穿铠甲的士兵冒着大雪进门传令给三庄主，李光弼将军他去太原军事指挥处议事。叶炜想了想，带上叶浮去赴会，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来。
晚上，雪还未停。叶浮回了屋将披风脱下，抖落披风上的雪花。叶琛帮他把斗篷挂好问：“李将军说了什么？”
叶浮叹了口气：“史思明率大军进攻太原，叛军主力过几日到太原城了。”
叶琛半天缓过劲来：“什么？！”
这声叫引起了屋子里人的注意，大伙儿都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两。叶浮叹了口气招了所有人过来道：“三庄主让我明儿再与你们说，不过早些迟些都一样，叛军主力过几日到太原城了。”此前实际也有几股狼牙军时不时骚扰太原，但是都是零星一小股，成不了气候。这回不一样了，史思明领着叛军主力就是要真正的开战了。
结果，交头接耳的不少，但表情都比叶琛想象的要平静。也是正常，毕竟大家来到太原之前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当晚，叶琛躺在通铺上，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叶琛睡不着觉，再过几天，只怕这样能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睡觉的机会并不多了。叶琛心里有些烦躁，他翻了个身，看见躺在他身旁的叶浮叶睁着眼睛，也没睡着。
叶琛不想吵醒其他人，低声叫他：“师兄？”
叶浮转过头来看着叶琛：“你也没睡呢？”
叶琛苦笑道：“睡不着。”
叶浮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拍打叶琛的被子，像是哄婴儿入睡似的。
叶琛：“……”
叶浮轻笑了几声，而后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对叶琛道：“这段时间其实我想了很多，战场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性命之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琛当然明白，他宽慰叶浮：“师兄，你虽然是大师兄，可有的事情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身上的担子够多了，别再往身上堆了。”
叶浮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们这么多人，我谁也不想失去。”
叶琛也沉默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明明自己心里的坎都没过去，哪有立场宽慰叶浮。
叶浮长出了一口气，对叶琛道：“算了，早些睡。”
叶琛虽然觉得如鲠在喉，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漫漫长夜，却无丝毫睡意。
第二天叶琛一个人偷偷地去城西找唐焰。唐焰那时正在劈柴，大冬天的，一身大汗就出来见叶琛。叶琛用袖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你怎么弄的满头大汗的。”
唐焰道：“小鱼奶奶身体不好，畏寒。我多劈些柴给她备下。”
叶琛有些心不在焉：“应该的。”
唐焰看出叶琛明显有心事，便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叶琛是故意来看唐焰的，过些日子等史思明大军会攻太原，太原的唐军对比叛军的数量，实在太少，所以他会随师兄弟们一起暂时编入唐军，到那时候大约就没时间来看唐焰了。叶琛不想让唐焰知道引他担心，只说：“再过几天叛军就要到太原城了，你小心些。”
唐焰也是一副很了然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
叶琛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唐焰笑道：“城里的百姓大约都知道了，如今的太原守军不足万人，李将军的部下昨天到这儿来招兵。”
“……”叶琛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有没有……”
唐焰明白叶琛的意思，他说：“太迟了，我已经从军了，过几天就会入营。”
叶琛看着唐焰，短时间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本以为唐焰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进城，只要太原一日不破，那唐焰就不会遇到危险。可是他竟然投军了？！叶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投军？”
唐焰却笑着说：“不用担心，这件事上我有分寸。”
怎么可能不担心？叶琛刚要说话，陈鱼闻讯跑了出来，问叶琛道：“叶哥哥，琉璃呢？她怎么没有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陈鱼在场，叶琛没再继续，而是好声好气与陈鱼道：“没有关系，过几天她就会住到城里来，到时候你就能天天见到她了。”叛军大军来袭，叶婧衣住在城外不太安全。三庄主拍板，有些强硬要让她们一家搬到太原城内，到时候也好照应。叶婧衣便没有拒绝。
陈鱼听了喜上眉梢，拍手开心地喊：“太好了！”
唐焰摸摸陈鱼的头，陈鱼扬起脸对唐焰粲然一笑。叶琛看着他两，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便胡乱说了几句，借口就离开了。
陈鱼有些奇怪：“叶哥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唐焰看着叶琛离开的背影也有些失落。
几日后，史思明率狼牙叛军压境。探子回报，十万狼牙军分四路由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玠包围太原，企图夺取河东。
面对狼牙叛军的强大攻势，李将军不慌不忙，运筹帷幄。早先时候，李将军就曾命军民在城外挖掘壕沟，并做了几十万个土砖坯。史思明兵强马壮，李将军并不打算与他正面相较，等到史思明的大军攻打太原，他便命令将士用土坯修筑营垒，哪里被损，就用土坯补上。这样效率极佳，史思明十万大军对兵力远远逊于狼牙军的太原城就是束手无策。
叶琛他们所有藏剑弟子都换上了铠甲，这样能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在战场上不容易受外伤。这几天里，史思明一直不停歇地进攻太原，李将军便下令轮换守城，叶琛他们这些江湖侠士就派上了用场。李光弼将军对他们这群江湖侠士也算厚待，他们执勤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白日，晚上还能回去休息。不过大晚上的狼牙军队也在不断进攻，安静的午夜总是会时不时有震天的声响，吵醒他们。几日下来，他们早就习惯了，再加上这些日子确实累坏了，一群人在战火轰隆声中安然入睡毫无压力。
战争自然也会带来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伤员就交由谷之岚与一众的万花弟子和一些七秀坊的弟子医治照顾。谷师姐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裴师兄的外甥女，她常年在外游历，叶琛也是第一次见。谷师姐温润如玉，面容娇俏，见人都带三分笑意，很容易编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情，只是不知为何年纪轻轻却满头银发。
叶琛不禁想起了自家的大师伯与三师叔，两人也是满头银发。他二人虽经历不同，但都因故华发早生，大约谷师姐身后也有不能说与旁人听的故事吧。
叶琛找到了一个熟识的万花弟子问了万花谷的近况，得到的答案与此前听说的差不多。战乱爆发后，谷主下令封谷，谷中有不少弟子向师父辞行去往大唐各地，悬壶济世。苏隐去了睢阳，叶琛想起在陕州时，杨欢曾提起的那队去往睢阳的万花弟子，大约就是苏隐一行人。叶琛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他再提早些到达陕州，大约就能碰上苏隐了。
叶琛这些日子闲下来时总会有意识地在来往身穿铠甲的人中寻找唐焰，太原城中人手短缺严重，士兵们早已没有明确的分工，往往是哪儿缺少人手就往哪儿补。所以叶琛想要找寻唐焰时，需要留意的范围挺大。大多数时候都寻不到人，但有的时候却又能不经意之间碰上他。
叶琛在战区第一次瞧见唐焰时，他穿着军队里统一发放的铠甲，随着其他士兵一起，队列整齐从叶琛身旁走过，连余光都没在叶琛身上留连，可叶琛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唐焰。
实际上，对于唐焰自作主张从军这一事，叶琛有些生气。他原以为唐焰作为普通百姓的身份进城，本可以安全在后方待着，这样能让叶琛能少担心他一些。叶琛哽着一口气，再加上确实需要避嫌，所以就再没与唐焰说过话。只是像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候寻寻唐焰的身影，远远看上一眼，知道他没有受伤就好了。
李光弼确实是个军事大家，在战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依旧沉稳不惊，与将士同甘共苦，令行禁止，士兵严守警戒巡逻无丝毫懈怠，使得史思明根本无从出击。不仅如此，他还能是不是给予叛军以反击，史思明曾派人去山东取攻城器械，以三千狼牙叛军护送，这件事被李将军知晓，于是遣兵拦击，将三千狼牙叛军全歼，将攻城器械就地毁坏，漂亮地赢了一场。
经过一段时间的较量，太原城久攻不下依旧如铜墙铁壁一般，而狼牙军却折损不少，军中已经出现了躁动，史思明终于忍不住亲自挂帅上阵，集合大军，于白日发起了总攻。
北风烈烈，旌旗飘扬。史思明于一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于大军之前喊：“李光弼，别当个缩头乌龟可胆敢与我出城一战？”他内力雄厚，声如洪钟，在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这明显的激将法，没有人会上当。太原守军在城墙上冷漠地观望着城墙下的叛军，叶琛他们这些江湖侠士也在，他们手中都揣着武器，以备随时战斗。
在他们前方，七秀燕秀小七，纯阳紫虚道人祁进，少林道衍，丐帮掌钵长老蒋方文，苍云军李无衣，宋森雪，一个个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响当当的人物。值得一提的是一旁的银甲将军，这位银甲将军以面具覆面随着李光弼一起走上城墙。就算这银甲将军面上带着面具，可叶琛还是认出他就是李复。不光是叶琛，在场大半江湖人士大约都认出了。
叶琛看着那面具覆面的银甲将军低声对他身旁的叶浮道：“李复是怎么想的，天天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我们刚入城那日还当众救了一个孩子，以为带了个面具别人就认不出来了吗？”
叶浮：“……”
银甲将军李复自登上城墙后，挑了处空旷处独自站着，一言不发观望着周围的局势，没有人去打扰他。
城下，史思明激将不成，再施一计。他让手下士兵继续叫骂挑战，又选出精锐士卒做为游兵，想要声东击西，找出太原城的漏洞。但是游兵还未走远，那群叫骂挑战的士兵中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失踪了！刚刚还站在一起的士兵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史思明止住骚乱，再四下查看，这才发现端倪。
狼牙军所在脚下有好几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地道，李光弼派人挖掘地道，通至城外，将叫骂狼牙军生生拖入地道，而后拉至城上，当着众人之面斩首。斩下的头颅抛回叛军处，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同僚，下一刻便身首异处，这样血淋淋的画面，吓得叛军胆颤心惊。
看着李光弼尽出怪招，根本不愿与他起正面冲突，而且招数竟然出奇的有效，史思明气的涨红了脸，怒目四顾，举起手中象征兵权的虎叉直指太原城门。随着史思明一声令下，万人大军声势浩大地冲向太原城。
面对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李将军终于下令，出城迎战。关闭了许久的太原城门终于打开，叶琛随着唐军，迎战狼牙军。
小七，祁进，道衍，蒋方文几位前辈自城墙上跃下，身先士卒杀入狼牙大军中。苍云军李无衣，宋森雪二位在城墙上，将架起云梯试图爬入太原城的狼牙士兵尽数扫落地面。
叶琛于狼牙军中交替挥舞着他的轻重双剑，斩杀叛军的同时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道会从哪来的敌人，狼牙军在人数上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他们一与狼牙军交锋开始，便被狼牙军冲散，这对于唐军来说真的很不利。
正当战局到难解难分之际，狼牙军竟不知从何处运来几架大型投石车，在惊呼声中，几个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石块接二连三被投向太原城。
几个巨石掉落在战场之上，砸成了几块。四散的火苗烧着了草地，受伤的士兵躺了一地，能动弹的不能动弹的比比皆是。叶琛还看见谷师姐竟然不顾危险，从城中出来，与其他人一起将受伤的士兵运回城中，还有几个巨石被投进了城中，大约城内也是一片狼藉。
看着满目疮痍，入如地狱般的战场，叶琛有些失神。下一刻，他听见耳边有诡异的风声，他暗道不好，只来得及抬头，就看见一浑身是血的狼牙士兵执一利刃直直向自己的脸戳来。生死关头，叶琛竟还能从那把利刃反光的刀面上，看见如血般的燃烧舞动的火焰。
叶琛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拼劲最后的力气抬起左手挡住刀锋。时间来不及了，这是保命的唯一办法，舍弃一只手抱住小命，不亏。
疼痛在这一刻都来得迟些，大量温润的血液流出将叶琛的衣服，铠甲染上了血色。叶琛顾不得受伤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用没有受伤的手将轻剑刺向那狼牙士兵。可是那士兵反应速度极快，放开弯刀迅速闪开，叶琛的轻剑只将他的铠甲割破，并未伤到他分毫。
那狼牙士兵狞笑着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再高高扬起想给叶琛最后一击，而后他整个人忽然僵住。抓住这个空隙，叶琛迅速推开几步，离开那狼牙士兵的攻击范围。
没想到，那狼牙士兵竟然维持着那个高扬起弯刀的动作，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他没有保护的后脑上，插着一把羽箭。
叶琛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原城。
城墙此前被巨石砸中，墙上已着起熊熊烈火，士兵本该已经撤下。可是此刻，叶琛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城墙上，一人手持弓箭，维持着放箭后的动作，一动不动也看着自己。
那人的背后，是滔天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