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话 异国旧事（1 / 1）
笨丫头的公司已经放假了，她跟晚爸爸和晚妈妈汇报情况之后便已经开始计划回家的事情，当然，那个计划里面也有我。钱秦告诉笨丫头，自己就不跟笨丫头一起回去，她扭扭捏捏了半天，最后才跟笨丫头坦白，自己要跟未婚夫一起过年，爸爸妈妈再过些日子就会来北京跟他们团聚。
我倒是有些惊讶，这女人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一幅没疯够的模样，原来还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呢。
笨丫头起先也似乎有些惊讶，但她向来不喜欢去将别人的事情刨根问底，便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钱秦自己主动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钱秦的未婚夫名叫孙楚，跟她一样，是去美国留学的中国留学生，他们俩是在学校的图书馆认识的。钱秦说，她刚去美国那会，去哪里都带着自己从家里带过去的那本《诗经》，说矫情点是潜意识里总有着淡淡的乡愁，其实吧，就是对陌生环境有点害怕，所以，那本诗集便成了精神寄托。
一天午后，图书室外的小雨淅淅沥沥，钱秦心烦意乱，无心学习，随手翻开了《诗经》，却不想刚好翻到了她折角那篇《采薇》，无意识地用指尖划过诗名，这个性格大咧咧的姑娘莫名地又想哭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子轻轻的吟诵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钱秦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而那人眉毛一挑，声线温和：“想家了？”
钱秦一向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嗤之以鼻，因为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一眼就爱上，能一眼就认定眼前的人是自己的soulmate，万一是错觉呢？可是当她遇到孙楚的时候，她突然恍然大悟，一见钟情不会凭空而生，它只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个刚刚好的契机下出现，而那个人也像是命运地安排一般
从天而降。赵钱孙李，齐楚秦燕，呵，缘分是多么地妙不可言。
圣诞节的时候，我见到了她的未婚夫，长相不算太出众，气质却儒雅出尘，钱秦和他在客厅说话，很大部分时间都是钱秦在说话，而孙楚只是沉默地听着，带着宠溺的笑容认真地看着钱秦，没有走神，更没有不耐烦，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国外的那些时光被钱秦磨成这样的。
笨丫头难得清闲，没有加班也没有约会，坐在沙发上捣鼓着一块像围巾一样的东西，她转过头来朝我看了看，然后将那东西放在我身上，我昂起下巴看她，她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从垫子上抱到她的腿上，我翻了个身，用肚皮对着她。脑袋转了转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一件很简单的小毛衣，黑色的，有点酷。
笨丫头把小毛衣套进我的脑袋，又将我的前爪塞进两个袖子洞里，最后把小毛衣拉到差不多我肚子那里，伸手搓了搓我的脸，笑着小声道：“西饼，圣诞节快乐！”
“喵！喵······喵呜？”笨丫头圣诞节快乐！那啥，你是不是上班摸鱼了？
我在笨丫头的腿上滚了两圈，掉到了沙发上去，笨丫头索性从沙发上滑下去，蹲下来将脸凑到我的脑袋上蹭了蹭，又蹭了蹭：“西饼，西饼，西饼······”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乌镇巷头新鲜出炉的甜糯白糖糕，泛着阵阵白雾似的热气，我感觉我的心都快化了。
“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圣诞节不出去约会也就算了，在家里跟西饼这么腻歪，我和孙楚都没你和西饼这么甜得掉牙的！”钱秦拍了拍桌子，估计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孙楚则在一旁忍俊不禁，一脸妇唱夫随的良家妇男样。
笨丫头才不管他俩，伸手将我报过去，脸蹭上我的脖颈，撒娇似的：“西饼，西饼，西饼······”今天的笨丫头格外的黏猫啊，我甜蜜又无奈地想道，转过脑袋舔了舔她的脸颊，心情愉悦地喉咙里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钱秦无语半晌，捂着眼睛扑进孙楚的怀里，“真是要命哟，眼睛都被闪瞎了！”
笨丫头转头问钱秦：“你真不回去？带孙楚回去看看我们的小镇呗，鱼米之乡、粉墙黛瓦、九曲廊桥，你在北京哪找得到这么小桥流水的景色？”
钱秦像只树獭一样挂在孙楚身上：“不急嘛，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回去，把栏杆拍遍，把一砖一瓦摸个爽，孙楚你说是不是？”
孙楚点头：“嗯，你说的对。”
笨丫头有点嫌弃两个怎么看怎么碍眼的腻歪人士：“得得得，你俩今晚现在出门还赶得及看个午夜档电影，在我眼前晃得我都想报复社会了······”
钱秦：“哎，你今天怎么没跟方远出去啊？你实话跟我说，你对人家到底什么想法？”
笨丫头愣了愣：“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大家都这么熟了，不都是朋友吗？”
钱秦瞪大眼睛惊讶道：“屁个朋友！你别告诉我你压根不知道方远的心思，你怎么着也给别人一个准话啊晚晚，行就行，不行就别吊着，直截了当跟他说！”
笨丫头看着钱秦莫名其妙地问道：“所以······你一直觉得我在吊着方远吗？呵，那你是不是觉得顾西临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从此以后游戏人间还带着报复社会祸害别人的心思？归根结底，其实你就是觉得没有顾西临在身边的晚曦特别的可怜？是不是？”
钱秦：“······”
孙楚：“今天也算是过节，说这些干嘛？要不我请你们去吃夜宵吧？”孙楚眼看气氛不对，忙出来帮钱秦打圆场。
笨丫头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很莫名奇妙，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可怜？三年前，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一个个的为了瞒住阿临的死讯，甚至不惜把他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们怕我受不了，我理解，可是我再怎么受不了，难道还会去自杀殉情吗？三年后，我知道阿临已经走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接受了事实，你们却还是害怕，要么隐晦地试探我的想法，要么就是觉得只要在找个人照顾我，不管怎样，都比我一个人好，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觉得我是这么地不堪一击？我一个人不是一直过得不错么？”
钱秦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解释：“晚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担心你。”
“方远那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你们自己去吃宵夜吧，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了。”笨丫头说完那番话，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撑着膝盖站起来，伸手将我抱起来，“西饼，今天跟我睡好不好？嗯？”
我被她托着腋下举到和她视线齐平的高度，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她那眼底的疲惫与挫败，心一下揪成了一团，我试探着想凑上前，用脑袋蹭了蹭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将脸凑近蹭了蹭我的脑袋，我心念一动，大着胆子抬起脑袋舔了舔她的眼睛，微蜷的舌尖却隐约尝到了淡淡的咸味······
我整个猫都怔住了，再不敢抬头看笨丫头的神情。
忘川河上奈何桥，生者悲苦死人安。
他们来来回回纠缠着不放的那些事情，到最后还不是化为一句造化弄人？而这些似乎跟一只叫西饼的猫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