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且以深情共白头（1 / 1）
一个月后。
南乔再次回到老街是在妹妹南笙的祭日。
轻手抚过墓碑，照片上妹妹笑的纯真灿烂。弯弯的眼睛似乎在笑着对她说，姐，你幸福吗？
幸福。南乔眼角噙着笑，对着照片上像月牙的双眼低低呓语了一声。
头顶的雨忽然停住，南乔没有抬头，她知道，是温言。
温言单手撑着一把伞，眉间淡漠，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唇角却带着一丝看不出来的笑意。
“南乔，走吧。”
他开口。
南乔缓缓站起身，胡乱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跟在温言身旁。
温言顺手将她搂在怀里，淡淡开口，“好了，再哭的话眼睛哭肿了，明天可不是最美的新娘了。”
南乔生气打了他一下，鼻音重重的说，“温言，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墓园了。我顾南乔对天发誓，最后一次来看他。”
她认真的样子让温言有些难以置信，就像当初她绝望地哭着和他说要打掉那个人的孩子，可还不是听他劝反悔将那个孩子留了下来。就像她当初怀上了他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告诉他她并不想要，只是因为忘不掉那个人，却偷偷背着他去医院问医生怎样才能保住孩子。
她每次认真的样子，都让人找不出她想要说谎的理由。
“你不用勉强自己，我不会介意的。这么多年，就是一个小芽种在心里，都稳稳的扎根开花结果了，何况是种一个人，还是南乔那么深爱的李淮安。”
温言心平气和的说完，将所有的苦楚心酸全部深深的留在了心底。几句看似很平常的话在南乔心里却像一颗□□，随时都会爆炸。
李淮安。
她曾经那么深爱的男生。
他有着和妹妹相同的月牙眼，弯弯的，很漂亮。
南乔用力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一句话，大步朝前方走去。
温言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追上她。
他当然知道那个男生在她心中的意义，他也知道那个位置无人代替。他陪着她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她亲口说的要嫁给他，也不枉他一生的青春全部消耗在她身上。
快走出墓园的时候，南乔让温言先走，温言知道，她又是去看李淮安了。十年来，年年如此，每看完妹妹她都会去找李淮安。
温言答应她，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默默的远远跟着她，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伫立，并不上去打搅她。
此时墓园里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一个男人直挺的站立着，单手撑着一把雨伞，面容冷峻，嘴角却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远远的望着远处的一个女人。女人抱着双膝坐在泥土中，头轻轻靠着墓碑。
南乔知道温言并没有听她的先走，也不去在意，十年了，就是每天吃一块糖都会成为习惯，更何况温言陪了她十年。
不是没想过忘记那个人，只是有些事，冥冥中已是上天注定了的。
比如她和李淮安。
注定不能在一起。
注定他负了她。
南乔纤细白皙的手指摩沙着墓碑上的笑脸。从他英气俊朗的眉，到弯弯漆黑的眼睛，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到扬起的嘴角。一遍一遍勾勒着他年少青春的脸庞。
淮安。
你在天堂过得好吗？
淮安。
我要结婚了。
淮安。
我很想你。
南乔永远也忘不了十年前那个夜晚，她同时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和爱人。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打断了她的回忆。
温言蹲下身，伸出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走吧。”南乔缓缓站起身，接过温言手中的雨伞，一步一步走出了墓园。
温言和南乔的婚礼很低调，只请了几个朋友，南乔不喜欢热闹，温言随着她，在教堂简单的办了一下，就差不多了。
最后的时候，南乔穿着婚纱从教堂门口踩着红毯，念欢在身后捧着她的婚纱，温言捧着鲜花，站在红毯的另一端，看着她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么多年，她终于嫁给他了。
从年少到到为人母，他等了十年啊。
他的整个青春，在这一刻，终于完整了。
钟声响起，温言在南乔的嘴角轻轻落下一吻，一滴泪从南乔眼角滑落。
……
傍晚的时候，温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一眼望见站在婴儿车旁边的她，正拿着拨浪鼓逗着车里的婴儿。
温言边擦头发，边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头微微一侧，说道，“你看念桓笑的多开心。”
南乔转过身子靠在他怀里，车里的婴儿咧着小嘴咯咯的冲她笑着，是不是还吐两个泡泡，调皮可爱的样子令她不禁莞尔，刚伸出手想要抱抱他，胸口一阵抽搐，嗓子里溢出一股热流，南乔低头一看，血如同迸裂的水管一样从嘴角流下来蔓延到了脖子上，手上，温言的胸膛上。
“南乔？你怎么了？”
“我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住……”
温言吓得愣了两秒，才想起抱起她往往门外跑。南乔的手握上他的肩膀，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的血越来越多，浸湿了他洁白的衬衫，连扣子都沾染上斑斑点点，温言跑的急促，气息逐渐不稳，南乔不让他去医院，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想最后留一个美好的回忆给他。
“哥哥……我还想最后去一次老街……”
南乔刚说出哥哥两个字，温言控制不住泪崩了出来，他怎么能这么大意，明知道她随时都可 能发作而亡，当初去英国治疗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她的病很严重，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但是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要好好保护才行，南笙给她吃的是吃了会慢慢上瘾，不吃便会慢慢死亡的□□，六年来她虽说也病发过，但都不是很严重，他也就没多去想，可是今天……
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她不能死，他不能让她死！
南乔无力的靠在温言的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又有些乱的心跳声，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他 的心跳声，再也不会看见他冲着柔柔的笑，再也不会看着念欢一路小跑着向她扑过来，清脆的喊 她妈妈……
她还没有好好的说一次她爱他，还没有看着念欢念桓长大成人，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不，你不能死，我们去医院，现在去医院！”
温言泪如雨下，声音哑到不能再哑，心里似火烧的难受，南乔执意要去老街，他们的回忆都 在那里，她还想再重温一遍。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去医院也徒劳……去老街……有好多话想对你说……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
温言拼命地点点头，“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
老街巷口的石阶上，南乔紧紧地靠在温言肩膀上，清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在温言身上，格外的明亮。
“你还记得吗？我的功课不是很好，你每天都会在这里给我补课，还总是笑我笨……”
“你害怕别的同学欺负我，就每天跟着我身后保护我，他们一看到你，吓得四处逃窜……”
“你知道我奶奶身体不好，背着我给她偷偷给她送了很多吃的……”
“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什么心思都一眼能看透，我心中想什么你总是第一个知道……”
“你爱了我十年，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却从来不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向我提起，我像一只鸟一样，被你护在温暖的翅膀下面……”
“念欢就拜托你了……我真的很对不起她……让她从小就像我一样，没了爸爸，没了妈妈……”
“你胃不好，我写了一份菜谱，就放在厨房第一个抽屉……你记得去看看……”
“天气冷了不要冻着……”
“温言啊，我以为除了淮安，这一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让我有了重新想要去爱一个人的冲动……“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的身边……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这么多年沉默的爱。
“有一句话一直没有和你说……可能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爱你，温老师……”
南乔握住了脖子上戴的向日葵吊坠，絮絮叨叨的说完，很长时间没有了声音，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温言温柔的对她笑着，他说。
——南乔啊，其实喜欢和爱一样，只不过一个是青春，一个是唯一。李淮安是你的青春，我 知道忘不了他，可我愿意做你的未来，陪着你到白头，你不仅仅是我的青春，你更是我的唯一 啊。
——这条向日葵吊坠送给你，就当我们的结婚信物，结婚的时候你要戴着李淮安送你的戒指啊，我已经将你之前的婚纱拿去重新订做了，南乔啊，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我知道你当初 有多么期盼嫁给他，那个未完成的梦，我来代替他完成。
——南乔，无论怎样，你都是我最美的新娘。
忽然想起舒雅说的话。
——亲爱的南乔，永远不要轻易爱上一个人，不要去想他会不会爱你，如果他不爱你，一定有不爱你的理由。
——如果你还是爱他，那就用尽全身力气去爱，爱到天荒地老，即便怕他不爱你，也要认真一回。
她是何其幸运，这一生轻易爱上的两个人，都很认真的爱过她。
这就足够了。
南乔在温言怀里停止了呼吸，沉沉的睡去了。
月亮沉沉地下坠，天暗下去，夜空中布满了灿烂的星星，每一颗都是那么明亮，而最亮的那颗，一定是他最爱的南乔。
温言抱着她良久，最初遇见她的画面回旋在脑海中。
——这位同学，顾南乔，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我，我，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下课到我办公室一下。
瘦小的她总是能让人激起爱怜之心，每次都偷偷地躲在办公室门口，一副想要问他题又不敢的样子令他忍俊不禁。
后来才得知她的家境不是很好，他有意无意的帮助她，她没有将感激说在嘴上，也没有拒绝他，却会在交上的作业里面加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两个小字。
每次回答不上来问题时，她总是怯怯地看着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下了课再小心翼翼的去询问解题的方法。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不倾诉，不吐露。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对她有了特殊的感情。
喜欢了多久呢，他记不清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忘记了自己还爱着她，久到他将爱她，当成一个习惯。
暗恋一个人大概就是，即使她不知道，心里却还是纯粹的去对待那份感情。
他喜欢她，并不需要她知道。
他爱她，更不奢望她回应。
过了很久，温言才回到家。
打开厨房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个棕色的牛皮本，里面记录了各种各样的粥菜做法，全部是 南乔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轻轻翻动着，念欢在身后怯怯地叫他。
“爸爸，妈妈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吗？”
清脆的声音令他拿着本子的手颤了一下，转过身，满眼通红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和南乔曾经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是那么的像。
他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妈妈去了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在那会看着念欢长大成人。”
念欢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小脑袋问他，“那爸爸会一直陪着我吗？”
温言亲了亲她圆嘟嘟的小脸，“爸爸不会离开你，爸爸会一直保护念欢的。”
像保护她一样，一直一直保护她的女儿。
念欢在他怀里使劲儿蹭了蹭，仰起头咯咯的冲他笑了出来。
夜晚睡觉的时候，温言将念欢抱到自己的卧室，放在自己身边，紧紧地抱着她，哄她睡着后，看向婴儿车里的念桓，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呓语。
这是他们的孩子，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当初她说想要为他生一个孩子时，他是震惊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够答应嫁给他，他已 经很满足了，上天却再次眷顾他，让她为他留下了一个孩子。
他会好好的，将念欢和念桓，抚养长大。
然后告诉他们，他们的妈妈，有多么爱他们。
南乔，他最爱的女孩
下辈子如果能遇到的话
他还愿意做她生命里的向日葵
默默的守护她，保护她
陪着她一直到老
她永远永远都是他的青春
他的唯一
那时候
可不可以先喜欢上他
他还会像这辈子这样
只爱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