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留在江都（1 / 1）
上午停船上了岸，雪还是下个不停，我看着影无心穿得实在单薄，不太忍心，拉着昔夜要给她买两件衣服。
她不怕冷是真的，那是从前她在血肉堆就的火坑里滚爬得久了，所以对冷已经没有了知觉。可是，现在，她在那坑里爬出来了，终于是也是尝到了人间之气，也该好好体味这冷暖都知的日子，哪里还能继续扛着冷不在意呢？
只是，我的好心，到她那里都成了荒唐与不懂事。也罢，她并不知道真相，她那种性格，也不该跟她计较。
昔夜看着那件漂亮的狐裘衣裳，又买下了件白貂皮斗篷，让店老板包上。我说再拿上一份一模一样的，昔夜说，“不了，尺寸拿上大一点的，不用包起来，直接给那位姑娘。”
我悄悄伸出手掐他，“你看，人家是什么身形的你都知道，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
他一把搂着我，低下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轻到只有我能听得见的样子，“她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你的。”
“放屁！”我开始冒脏话了。
“你又瘦又单薄是真的，肯定是要最小的。你不仅瘦，你该胖的地方是真的没胖，平的跟板一般，谁能跟你一样……”
我又好气又好笑，掐他掐得更狠，他也不恼，还是搂着我，只是眼神怪怪的。我觉得可能是我下手下得太重了，有些心疼，放手，揉揉那个我掐过的地方，“没事吧？”
“有事。”他说。
我，“……”
一边陪我把要买的要准备的东西都备好，另一边就费时间等消息。下午他们就打通好了一切，南海龙宫，水月沿海通往水月城的各个关卡，都做好了布置与打算。所以，午后不久他们就要走，等不及到晚上。昔夜临走时，天风雪和琼鹤赶过来跟我一起，我看着这对璧人……额，这两个人怎么就对上眼了呢？一个是男人中的女人，一个是女人中的男人，应该看对方很不顺眼才对的。
天风雪的跋扈是那种大小姐脾气的跋扈，但是她心思单纯善良。她这种暴躁脾气，遇见影无心这种闷木头，就等于是打在了铁锤打在了石头上，火花直冒。刚遇见，两人就杠上了。
天风雪讨厌影无心那眼睛看天的傲慢样，偷偷跟我说，“你看她那风骚劲儿，我看着我恶心。”我也看了看，影无心面无表情，头发高高束起，一身黑色的长衣，还有黑色的靴子，怎么看怎么冷寂，怎么看怎么得体，哪里风骚了。我说，“没有吧，你是不是看错了？”
天风雪“呸”了一声，“你再看看她那狐媚的脸，那股子贱……”
我再看看，她连普通的脂粉都没抹，淡着脸，完全本来的样子，透露的也是那种天然的美，“也没有啊，人家都没描眉，脸色也淡淡的，哪里来的狐媚？”
天风雪叹了一口气，“再瞧瞧，她那水蛇般发骚的身材！”
再瞧瞧，那姑娘虽说穿得保守，但是还是掩盖不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腰肢纤细，如杨柳拂风，水蛇是水蛇，可是哪里来的发骚了？
“她走路也是与男人一样的稳重，都没扭，怎么会发骚？”
天风雪一巴掌拍在我背上，震得我心肺都要出来了，“你个蠢货笨东西，你以为想幽水水那样明着媚的才是风骚勾引吗？没脑子，那些要勾不勾的隐隐约约才是诱惑，蠢！”
“……”
“等到你男人被那妖货神不知鬼不觉勾走了，你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赶快去，写个字据让昔夜跟你约法三章，远离妖货，珍爱妻子……”
“……”
我拍拍胸口，刚刚她拍得我到现在还有阴影，她从小就这般子爱好暴力，飞扬跋扈，武功也不差。想想，以后，琼鹤的日子可能不好过吧。可能就跟我一样，天天饱受摧残，时刻有生命危险的哦。
我说不去，天风雪顺手就在我背上再来个巴掌，我想，他们水月王族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啊，一言不合就动手。我推她一把，离她远点，哭丧着脸，“你别再打我了，到时候我没被追兵抓到打死，先被你拍死。”
天风雪冷着脸看我，还没说话琼鹤就过来了，底气很足地，“姐姐，你不要再欺负阿雪了，她刚刚跋涉赶过来身子虚，打不过你的。”
“……”
可是，我欺负她了吗？从头至尾我都是我挨训我挨打吗？还有，什么叫她身子虚？她身子虚出手还有这么大力气，我胆汁都要被她拍出来了。
叹一口气，看来昔夜走了后，我跟他们一起，是有好日子过了。
影无心是先走的，也可能没有，她算是影卫，一般时间都是隐在周围的。也可能是看不惯我们临别时的场景，自己提前躲了起来。
帮昔夜整理好衣裳，看着他好看的眼睛，笑笑，“回去小心点，我等你的消息。”
留在这里，说到底是为了躲开纷争，可是，完全躲开又是不可能的，不管在哪里，都会有危险。除影无双之外，肯定还有人在暗处，这些人行踪隐得极好，怕我也是找不见的。
昔夜也笑笑，帮我把斗篷上的帽子戴上，双手搁在我脸上，冰凉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暖意，“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好，处理好我会过来接你。你自己要小心。”
我说好，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那些事，处理起来，不仅棘手，而且它牵扯着许多东西，真正处理好，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我所等待的，不过是等他将云枫杨的那一段阴谋击垮而已。只要云枫杨出事，云封崖被救，那些关于我安全的威胁也将消除，那时候，我再回昔夜身边，也不会再有忌讳。
只是，这些计划都这么好，我也答应他答应得好好地。这三个月的表现很好，就让他这么相信我了么？有时候，是我做戏太足，还是他信我太深？
我说不插手，就真的能坦坦荡荡地置身事外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不了解我罢了。
他坐在船上，雪色的衣裳，天人面庞，简单的船，简单的炉火，还有我给他备好的煮上的毛尖。我就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茫茫的桐湖边缘。在船上，他也在看我，我看得清他的脸，他在说话，可是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的口型是，“等我回来。”
很多年后，我一个人坐在冷冷的冰宫里面，对着外面如水的月色时，也经常会想起这个，不过，那时，却把它当做个笑话，余生里聊以慰藉罢了。
一直坐到什么也看不见，江上荒凉凉的，有时会飞过两只不知名的鸟雀，带过一丝生机。
在那里坐着，天风雪跑过来，问我，“影无心也跟他一起？”
“没有。”我摇摇头，“他一个人走的。”
“屁！你看着他一个人，那影无心是偷偷跟在他后面的，等看不见你了，她一定就现身了。”她嚷着，“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这么个东西，比如那幽木羽，我嫁他那么多年，他从没拿正眼看过老子，你看你一出现，你对他爱搭不理的，看看他对你多好，瞬间就把我休了……”
我呆住了看她，再看她这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是吧，她好歹也是嫁过幽木羽的人，又被他休了，现在能这么好好地跟我谈论这段悲伤的充满笑话的往事？而且，我还是那个后来被幽木羽娶走的人。
也或者是她装的，谁能这么大方这么不记仇？
其实说到底是我太小气了，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天风雪实际上解释这种人，大大咧咧的，脾气比臭豆腐还臭，但是她再怎么混蛋也不会暗地里捅刀子，昔夜也是知道这点，尽管我跟天风雪之间矛盾颇多，他也是很放心地将她留在我身边。
我说，“阿雪啊，你提起来幽木羽跟没事人似的，别装着了，也别闷着了……”
她转头看我，“你有病吧？”
我说，“你跟幽木羽好歹也是同床共枕过，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
“我呸，谁跟他同床共枕了？当年要不是阿姑他们骗着我逼着我成了亲，谁还想嫁他不成？什么同床共枕，老子就没让他上过我的床！你不信，你看看……”她伸手要我看她的守宫砂，“我现在还是黄花闺女，真的……”
我嘴角抽了抽，还有比我更不要脸的人？还有这种事也随便拿出来说？看看她爱恨分明的样子和火爆的脾气，倒真的可爱。想想，那段时间，她一动怒一发火，就会牵扯全身的各个关节脉络，揪心地疼……她那样爆的脾气，还要好好控制情绪，不怒不喜，是多难？这姑娘，又受了多大的苦？
那幽木羽，也真不是什么好人，他妹妹歹毒，他也就能硬着心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我给天风雪扯扯袖子，盖住她胳膊，“阿雪啊，就算你以前跟幽木羽没什么，现在你也要嫁给琼鹤了是吧，再风风火火，也要注重一下言行的。”
天风雪脸稍有些红，语气喃喃，“谁要嫁给他了……”
我鸡皮疙瘩一身，她这样害羞的语气还真的有些瘆人哈。是了，这语气就是了，她这般害羞，那肯定就是了，不过我的问题是，她到底为什么会看上琼鹤那个娘炮？
天风雪突然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穿夏，其实，我是很羡慕你的。”
她咬一口琼鹤给她买的糖葫芦，若有所思，“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你，但是也不讨厌。你第一次来水月，因为你是神族，你受到了姑姑姑父以及水月上上下下大臣的欢迎。那时候我心也傲，心里想，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除了神族这一点，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灵力法术也不是那么高强，还有，也不是像姑姑他们那样的有着高贵的血统，我就不知道昔夜为什么看上了你。”
“其实，那时候我也并不讨厌昔夜，相比较姑姑他们那样明里一套，暗地里另一套的，我倒是觉得他性子真。那时候看你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昔夜一个人住云峰的时候，你眼巴巴地跑过去，什么新鲜的，你觉得好玩的东西都要带给他看看，我觉得，你很幼稚，昔夜那样的人，怎么会理会你这些行为。可是，说到底还是我们想错了，昔夜从小就在欲雪过着清冷无聊的时光，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不爱热闹，可能那时候你天真烂漫又毫无心机，所以他才没有对你抱着一种隔离的态度，也可能，那时候起，心里就把你当做自己人。”
“……”
“后来你回了一片废墟的云浮，又带着族里的剩余人流浪，他都是知道的。那时候，你们四海为家，仅有的几个人为什么漂泊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昔夜早就派了人暗中护着你们，所以你们遇见的危险以及很多争斗，都没有碍着你们太多。他也是知道你肯定不会愿意依赖着他，年少时的承诺你并没有把他当真，而昔夜确实将你放在心尖上的。”
“其实，在暗中护着你的时候，他就看过你多次，只是你灵力低弱，又粗枝大叶，所以一点也没感受到他。”我呆了呆，“啊？他去看过我？”
“对，他还说你原来就活得糙，活得迷迷糊糊，这样一颠簸之后，就长得更丑了。”
我懒得理她，他们都这样，就喜欢乱说说，不将别人气得发抖就不爽。
“不过，那时候昔夜就发现了端倪，你们水月王族剩下的那些人，平日里，要么是酒囊饭袋，要么是不问政事或者是年纪轻轻而还未参与掌事争端的，那些稍有点权力的或者稍微能掌事的人，都惨遭了毒手，又或者是下落不明，就剩你们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他到底怀疑了。那时候，他就觉得你们可能还有人埋在地底，真如他所料。”
我面无表情，眉头却是皱了皱，嗯？昔夜原本就知道？”
“对啊。”天风雪一脸茫然的样子，“他没有告诉过你的么？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啊。虽然说云枫杨埋伏了不少势力，但是昔夜隐在地下的护卫势力，也不是好惹的。至于现在你的安危，那自然不用担心，这个他还是有能力护好你的。不过问题是，那个不要脸的影无心出现了。”
我不想再理会她后来的话，脑子里一团浆糊，乱得不行。
是说昔夜原本就知道云枫杨没死的么，他也在暗中巩固着自己的势力？外在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水月的繁荣空前绝后，超过了任何氏族所有最繁华的时期，单单就是他现在的实力，他在混乱里保护好一个水月那也是容易的事。而他，在暗地里埋下的那些兵力势力，是为了什么？
我眉头轻皱，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只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