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问（1 / 1）
屈平理想中的国家，是君明臣贤，法度开明的。
楚怀王不是昏君，但说是如尧舜禹般的明君，怕是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时代，也可算是很了不起的君主了。
楚国的大臣良莠不齐，尤其贵族集团，奸佞腐败横行。虽然屈平自己也是贵族出身，但自小饱读诗书，崇尚儒学，深谙民间疾苦、贵族腐败，也因此对贵族制度的腐朽深恶痛绝。
楚国的法度，虽算不上最落后的，但也早已不合实际，维护的仅仅是贵族利益。屈平下定决心，要将种种阻碍楚国发展的制度全面革新，也对楚怀王成为中兴之主充满信心。
此次重修法案，屈平的着眼点也是减轻百姓负担，打击腐败贵族。
怀王手指慢慢轻敲屈平刚呈上来的的草案，眼皮也不抬一下，道：“你这是把之前的法律全盘否定了啊。”
屈平道：“回君上，变动最大的是选人用人制度，和贵族权利义务制度，其他方面也有稍加改动，但大体方向是减民赋、赏贤人、惩奸佞。”
怀王道：“那种国家确实是很美好，可是灵均，你觉得现实吗？”
屈平道：“只要君臣同心，君民同心，共兴楚国，定能化腐朽为神奇。”
怀王道：“大楚确实是需要改革完善的，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不必如此操之过急，否则也是欲速不达。你懂吗？”
屈平道：“君上所言有理，然而如不将贪污腐朽连根拔起，它们的根势必越来越深。缓慢的改革，正给了他们调整的时间，恐怕后患无穷。”
怀王道：“你可知那些根部盘根错节，几乎支撑着整个楚国，牵一发动全身。”
屈平道：“正则当然清楚。可为了大楚的将来，不得不忍全身之痛，斩草除根，正这不正之风。”
“大楚的将来？”
“正是。”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你又有没有想过我的将来？但怀王没有说出来。
“正则一人的将来又算得了什么，如果能用正则一人换大楚万世，正则求之不得。”
怀王此时不知在想什么，神情透着悲戚，又似不甘。
半晌，怀王道：“我知你心意，可你不知我心意。你先下去吧。”
屈平此时确实不知怀王心意了，想要变革，却似乎又对着变革法案不甚满意。二人唯一的分歧也许只在改革进程的快与慢上，可这一点，就算对方是楚国的君王，也是不能妥协的，这件事迫在眉睫啊。
“正则告退。”
屈平前脚赶走，上官就来见怀王了。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屈平忽听得上官的冷笑声近在咫尺，一瞬间又是遍体通寒，一怔之间，上官已进到怀王书房之内。
上官见到怀王，恭恭敬敬行过礼之后，见怀王对他并不理睬，只是自顾自的盯着桌上愁眉不展，若有所思。
上官道：“不知大王有何忧心之事，下官愿为上分忧。”
怀王此时才刚刚回过神来，发现上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嗯，上官啊，什么事？”
上官道：“若大王心情不好，下官改日再报，不是什么大事。”
“没什么，你说吧。”
“是。”上官此时却是有些犹豫了，道，“这件事说了，只怕给大王平添忧愁……”
怀王不耐烦道：“要你说就快说，啰啰嗦嗦像什么样子１
上官只得迫于怀王压力说道：“大王可知，齐国上月已兼并了燕国？”
怀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上官道：“这件事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下官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上一次五国伐秦，大败而归，各国损失惨重。败因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不得不承认，这和齐国不参与伐秦有一定关系。就算是无关，怕是也一直包藏祸心，天下之中，除了秦国和楚国，最强大的就是齐国了。他不愿与秦国为敌，也许情有可原，但他却乘人之危，在燕国战败而归只剩老弱残兵的时候，趁机吞并。这于各国均是不义啊。”
怀王虽然也一直有此想法，但上官依然句句戳他心窝，揭他伤疤，却还要强自镇定，不露声色。
上官继续道：“相信大王心中早已对这些事情了然，而且齐楚至今依然保留有一纸协定，可是……”
上官说完“可是”就又是一脸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了。
怀王道：“可是什么？”
上官道：“下官不敢妄言。”
怀王道：“但说无妨，恕你无罪便是。”
上官这时才下定决心了一般，道：“可是大王可还记得，齐楚建交是谁一手促成的？”
是谁一手促成的？楚怀王当然比谁都清楚，五年前，屈平出使齐国，促成齐楚建交。也正是那一次出使，使得屈平在楚国崭露头角，怀王也因此对他青睐有加。
可上官此时重提此事又是何意？就算齐国不义，难道还需迁怒到灵均不成？量他没那个胆子！
怀王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却又是不敢继续说了。
怀王此时内心极为烦躁，上官一边话中有话，一边却又欲言又止，明明意有所指，却不点破。而自己一旦表现出不满，却又闭口不言，让他怒不得，又怪不得。
他重重哼了一声，怒道：“都说恕你无罪了，还敢婆婆妈妈！”
上官一惊，紧张道：“不敢，只是下官此言，怕是对左徒大人无礼了，还请大王降罪。”
好一个上官，不仅暗讽怀王偏袒屈平，还敢语带威胁。此时怀王若是怪罪上官或者不让他说下去，等于承认自己对屈平有私心；但若是任他继续胡言乱语，恐怕他会说出什么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话来。
可是，怀王此时是想听上官究竟想说什么的，但是他担心上官的话……
“你继续说就是。”怀王终于是任他说了，他怎可会因为私心……
上官道：“是。下官不敢妄言左徒大人在齐国的时候和齐王说了什么，但是，自齐楚建交以来，齐国可谓是没做过一件令楚国满意之事。而且，大王。”上官话锋一转，“那魏国也是在齐楚刚刚建交之时，送来魏国女子给大王为妃的。”
怀王道：“那魏女不是早就处置了吗？”
“正是大王英名，才避了祸端。可是，下官听郑妃娘娘提过，这魏女得宠之时，似是与左徒大人往来十分密切。”
什么！？
在上官不提屈平和齐王之事，改提魏女的时候，怀王还顿觉心中一宽。
可是万万没想到，上官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更是让怀王无比震惊！
灵均…和…魏女…
怀王心中如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一丝一毫的思考能力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结束和上官的谈话的，他也不知道上官是何时走的。
他只记得，上官的最后一句话。
“若大王不信，今夜亥时去花园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