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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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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远野高中座落在绿色山川的脚下。在盛夏,涂满绿色的向山窗外,回荡的是整个夏天的蝉鸣声,从早晨昏热熏人的夏风开始,到傍晚火红孤寂的校园,似乎永不停息。

炎热的夏天像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昏沉的梦。

身上总是汗津津的,浑身发粘。教室电风扇悬在头顶,根部露出蓝、红色的电线,摇摇晃晃,总令人担心下一秒会掉下。空气干燥令人心生窝火,而小黑板上紧张的距离高考倒计时,令空气充满了尴尬。

“班主任要去家访,我们班委会成员理所应当辅助老师,去向每个同学家庭反应他的学习情况,这样才能真正地帮助他们,帮助每一位同学考上理想的大学,这也是我们班委会成员的价值所在。你有必要推三阻四吗?”凌寒站在桌椅之间的过道,居高临下地看着。

比起看书,看戏更有趣。班级的注意力集中在中间第四排上。很多人窃窃私语,对着一个地方指指点点。

郝泽宇放下手中的笔,实在没心情赶着做题了,坐着仰望凌寒:“轮得到我们帮忙吗?说句难听的,老师有说过要班委陪同家访吗,不要给自己加戏。”

郝泽宇声音干净,没有太多情感起伏,面对咄咄逼人的凌寒,继续读书,似乎噪声被隔绝在耳外。她偷偷地把手放入位洞,装作掏东西,却在拉扯洗得发白老旧的粉红色T恤,尽量让这件老气的衣服少一些皱痕。余光不受控制,窥视凌寒衣服上高级的莫名其妙的英文。

凌寒的脸有些红:“老师不说,难道她不累吗,我们班委不正是为她分担所以存在的吗?”

真不脸红。说话这么官腔,果然有个市长爸爸就是不一样,连腔调都继承。也不知道哪天会被抓进去。郝泽宇偷偷地想,但是没有说出来。她是个聪明的女生,一直都知道凌寒和她在同学的声名都不好,一个整天趾高气昂,一个冷漠不想碰任何麻烦。

针尖对麦芒,班级同学的窃窃私语声挺大,郝泽宇有些厌烦,心里暗暗讽刺凌寒愚蠢,难道不知道比自己更招班级同学讨厌吗?

“你只是学习委员,我可是副班长,比你的职位大,难道还不能命令你吗?”凌寒见郝泽宇一直冷漠着,说话更直接。她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女生。

郝泽宇“啪”地合上书:“这么和你说吧,我的时间和大家一样,都很宝贵,不需要他人帮我浪费。”

可她没有想到,其他人居然全倒向凌寒的方向,至少她听到的都是戳心的排斥话语。

“学习是挺努力,可是就只能是万年老二,再努力,以后也只能混个了了,走到哪都换不掉拾旧衣服的穷命。”

“就是,就是,她总是一副其他人都是差生,我要努力不和你们同流合污的态度,真以为这个社会靠努力就会成功。凌寒也讨厌,不过她直白不藏着一窝悄悄话,而且还有钱。”

“只有一件衣服,是不是每天晚上洗了后,第二天再穿上。”

“她成绩也就那样了,上次我问她问题,根本不理人,好像会拉低她高贵的智商一样,我还嫌她衣服上有狮子会传染呢。”

两人都听到了,凌寒的腰挺起来了,郝泽宇装作无所谓,但已经坐不住了,竟幻想会有灰姑娘的仙女瞬间给自己换一身新衣服。

郝泽宇憋着股气:“你有问过其他同学的意见吗,他们希望你去告状了吗?”她是说给全班所有人听。

凌寒脸色一红一白:“我没有你一样阴暗的想法,我们是一个集体。你想和我们划清界限,从一开始就不要做学习委员。”

郝泽宇气话憋着:这一屋子的陌生人,一毕业,有多少人会参加高中聚会。天南海北,有多少聚散,现在说漂亮话。一个集体,不过是交了学费被分在一个班级的同学,老师也不过是收了工资担一份工作。有缘你们聚,何必感化我。

可她没说,这句话太危险。

“我比别人有多少加分权吗,我做了这些,高考的时候,有谁能给加数吗?”郝泽宇扔下笔,也坦率地说。

凌寒露出厌恶的表情,抱着胳膊:“我就问你,这能花多少时间。”

“来去不是时间吗?”

“能要多久,我用车送你。”

郝泽宇翻了白眼:“送我还浪费,倒不如你一人做,希望的热心肠别烫到别人。”

“我们愿意呀,好心肠总比恶心肠好吧。”

同学的话语如马蜂围在周围,蛰痛郝泽宇冷漠的表情。

“穷还不低调,心越黑嘴巴越毒。”

“别说她穷了,不然班里可能又要丢文具了。”

“真是讨厌,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穷酸的长相。”

“听说她爸爸私奔了。”

“不对,我听妈妈说,她爸爸在监狱里。”

“怪不得教室里常常丢失东西呢!”

“别乱说,小心她听到了,把你家偷光,人家可是有祖传的手艺。”

“我看不行,她先偷点衣服吧,这一身穷酸的,直接拿着碗沿街乞讨就能直接入行了。”

郝泽宇拿上卫生纸,慢慢地走出教室,很正常地走到很远走廊拐角处,将自己藏在被实验室墙壁挡住的角落里。这里是她平常早读的地方,也是学校里她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可以自备地哭泣不被人发现嘲笑的地方。

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摘掉标签,换一段全新的生活。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的光,让那些嘲笑过自己的人都后悔曾经的蔑视。

郝泽宇平常不是脆弱的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现在她总担心成绩不够好,不够考上一本,况且学费又要怎么弄,还要厚着脸皮陪着笑去向亲戚借吗,被他们讽刺一番还要装作毫不在意。这样的事情为罪犯父亲做过一次够了。以前欠的钱是天洞,什么时候才能补上。

多日的压力令郝泽宇痛苦,无力摆脱。她放肆的眼泪没人看见,无人心疼。

我抱着一摞考卷从临近的楼梯上来,仅仅班长木师翰的一句话,我无阶级人士就跑到二楼的办公室,担当搬运工。试卷居然这么多,这么重。我没有叫其他同学,想独占班长的任务,因为这样就没人能和我分享班长。

其实只是没人能分担班长需求帮助的任务。他有别的事情忙着。

暗恋是一项愚蠢的事,有的人不知道愚蠢,为一点小事很快乐,为几厘米的距离兴奋不已;有的人知道了愚蠢,却只能装聋作哑,仔细揣摩他看自己的眼神,为每一次念自己姓名惶恐不安。

我不认为暗恋是初恋的一种。

初恋,听起来很纯洁,是白色的,应该在飘洒白雪的夜里,在路灯鹅黄的光圈中,在一切浪漫的场景展开。

可对我而言,暗恋是自卑的。

如果我可以更白一点,鼻子可以更挺一点,可以更漂亮一点;或者更有钱一点;或者学习更好一点。

所以,我从不敢告白,怕和那些告白失败的女同学成为同类。从来不说我喜欢你,可是却时刻幻想着说:“我愿意”。

我和班长的距离太远,而教室里小黑板写着我失恋的倒计时。

我把试卷放在阶梯上,正放松身体,突然听到走廊的深处有人在哭泣,可是没人。上课铃声响了,我想离开,可这哭声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隔着一层衣服,却过滤不掉她痛苦宣泄到沙哑的哭泣。

要知道教导主任会巡查,被发现上课在外逗留,会被记过,上宣传栏的每周“红榜”,没准还要叫家长。

我掏出纸巾,想以借纸巾的名义稍微提醒一下,蹑手蹑脚趴着墙缝看到熟悉的面孔,居然是冷若冰霜的郝泽宇。她很少和班内同学交流,一直都是冰冷的感觉,身形瘦削,一身旧衣服,却遮掩不住她清秀的五官,好看的瓜子脸,泛着桃红的脸颊,还有一双清亮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很纯洁。

她学习非常认真,似乎可以不吃不喝。

在我印象中,郝泽宇很少说话,孤单地坐着教室里,像一座孤岛。她很成熟,懂得作大于说的道理,和现在哭哭啼啼的她不像一个人。

长睫毛湿润着,满脸未干的泪痕,郝泽宇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没有不流泪的心,只有不敢流泪的人。

我不知道如何劝说,捏着纸巾趴在墙边,窥视她,像个变态。

“看好了没有。”郝泽宇像个受气包,撑着地的手,抹一把眼泪,地面的灰全图在脸上。

我看不下去了,拿出纸巾递给她:“你擦擦,你的脸有些”郝泽宇没接,爱答不理的,似乎有点讨厌我。

我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谁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你还是擦擦吧,”我把纸递过去:“你不擦的话,眼睛都是肿的。如果被班里的人看到,你以前塑造的高冷形象就没了。”我知道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不过她平常好和副班长拌嘴,留下口舌不太好,而且她的口碑比较差。

郝泽宇拽过纸巾,没有形象地擦,用力擤了鼻涕。

我第一次见她这样的形象,突然笑起来。

“谁在那儿?”

笑声居然都能引来教导主任?

郝泽宇将我拽进窝藏的小空间。在走廊的尽头,往实验室的内侧还多一块小空间,刚好被实验室挡住,可以藏下一男人。

我们两人挤在一起,因为很近,可以听到各自心跳的声音,谁都骗不了谁。

教导主任的脚步声在逼近,藏身的地方迟早会被发现,可哪有路,总不能为了躲避逃课巡查从五楼跳下去吧。

郝泽宇看着地,我看到她被吓得额头都是冷汗。她家境不好,需要奖学金。旷课对她来说不知道会有何种严重的影响。

我叹口气:“你藏好了,我这里还有点卫生纸,你过一会儿去洗下脸,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我朝她笑笑,一下子窜出去,郝泽宇瞬间伸出手没抓住我的衣服边褶。

我被教导主任拉着去训到脚已经麻木,而郝泽宇整理面容,回到班级。面对老师疑问,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躺了一会儿。

刚坐下,前排同学纷纷表示关心,给她糖果,给她水。郝泽宇不想接受,还是收下。虽然她并不想收下好心,不过还是退一步好了。

她看着靠窗的空位置,一节课都没心思听。快下课额,我才被教导主任释放,抱着一摞试卷歪着脖子,从试卷后面露出自己喊一声报告。

完了,肯定又是一顿说教,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里面还有班长。我当时真是哀莫大于心死,重新躲在试卷后面,假装不是我自己。

老师有些不高兴,训了几句话。看不见前路的我突然感觉手上没有重量,试卷伏在空气。

没给我时间反应,班长夹着成熟和少年的嗓音说:“是我需要她帮忙的,没有考虑上课时间问题,是我的错。”

高大的班长将我全部挡住,我能闻到他白衬衫上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他转身朝我微笑,轻声说:“对不起,进去吧。”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进入教室,听着夏日蝉的喧嚣,像一场午后难醒的梦

郝泽宇看到同桌,闵春树从桌子上醒了。他的手已经捏成拳头,目光似乎在前方生了根,死死盯着。

郝泽宇打开课本,不耐烦地在本子上写写划划。

整个夏天就是一场瞬间会消失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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