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后来(1 / 1)
据说,魔族太子被若冰上神废去修为禁锢于狐族。
这样的结果对于紫龙而言可说是最好的结果,他的命保住了,废去了修为,再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天界的一众仙官,虽然不再有异议,却仍坚持着那一句话,咱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金殿上的日子对紫龙而言,渐渐变成一种煎熬。
唯有小居中的韵儿,才是他唯一的归宿。
很久以后…
幽璃出现在紫龙那座小居之中。
紫龙怀里抱着韵儿,一勺一勺的药汁轻柔的送入他唇中。
他没有意识,不懂吞咽,所以那些药汁总会溢出许多,所以,每次送入口中的药汁并不多,紫龙却很耐心的,一点一滴的慢慢喂给他。
幽璃说那是若冰炼制的药,什么药,若冰没有说,只说,这药也许能唤醒韵儿。
若冰的条件是,从今往后不得他再过问音的死活。
从今往后,他与音,再无交集。
同样,也是让他承诺,天族再也不去为难音。紫龙想,这样何尝不是在保住音,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他还有韵儿,他是爱韵儿的……
为了韵儿,别说一个音,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是的,他也是如此一再的对自己说着。可不知为何,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亦如少年时一般的颤抖。
他常常梦到儿时的一切。
梦到那个总在身边的音。
梦到他对自己笑,梦到他说:“紫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了。”
可是,那一刻,他犹豫了,他迷茫了…
他想要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然后,他又突然看到音在他面前一脸哀怨的落着泪。
他一声又一声的问:“紫龙……你不要我了吗?真的不要我了吗?”
可他明明不会说那些话的,不是吗?
然后,他想到的是韵儿。
那个乖顺可人的韵儿。
他说:“音……对不起,我爱上他了。你会为我守护他的,对吗?”
对吗?
音无声的笑了。
欣慰的笑了。
那药服下片刻,韵儿便有了些知觉,他的长睫在微微颤动,一双漂亮灵动的眼渐渐的恢复了神采。
却依旧是一双血眸……
他是魔族,便是醒来也无法名正言顺的留在自己身边。
“音……”略带沙哑的嗓音,却依旧能让紫龙为之颠倒。
可他呼唤的人不是自己……紫龙愣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抱住了他。
“韵儿!是我!你的紫龙……”他急急呼唤,可那一双眼,却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又暗了下去……
他转头对着身后幽璃怒斥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用!!!”
她说:“紫龙,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只是不愿醒来而已.”
“他病的不是这个身躯,而是他的心!”
“紫龙,你当真爱他吗?”
“紫龙,你敢说,你对他没有半点利用吗?”
幽璃步步逼近,一字一句都是对他的声讨 。
那逼人的声音下,皮开肉绽到鲜血淋漓。
“魔族太子沉迷男宠,暴戾恣睢,嗜血不仁。诛魔族,灭淫邪。”
“一个韵儿换一个魔族,也只有你紫龙做的出来!”
“可是紫龙!你到底为了什么做这一切?你当真那么喜欢这个位置?你要鬼族我给你,只要你开口什么你得不到?就算是音,你一句话他都会一一从你!紫龙!你把音逼成那样,你把这孩子也毁了!可你现在开心吗?”
“住口!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紫龙抱着韵儿,大声的咆哮。眼角有泪不经意的滑了出来。
“幽璃…你不懂……他…此生唯一一次回应我,却是在他一心赴死的时候…是他逼我…一直一来,都是他逼我…”他声音越来越低,鼻音越来越重,带着哽咽。他闭上眼,挣扎着缓缓低下头,将怀中的韵儿越揽越紧。颤抖的背脊,此刻是难以形容的凄凉。
他用颤抖的声音抽泣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强调。
“我不要他了…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我不喜欢他…我不稀罕他…我就要韵儿…我就要韵儿…我只要我的韵儿……”
幽璃心疼的伸出手…却最终停在了紫龙身后…
紫龙依旧重复着那些话语。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说:“紫龙…我走了…此生莫再相见。若是还有机会,告诉音…我们扯平了。”
幽璃转身离开,紫龙也不曾回应,她微微弯唇,心中一片释然。
小居外,远远站着的绝色女子,回头对她嫣然一笑。
“去哪?我送你。”
幽璃点头以示感谢,那女子牵起她的手,便带着她踏云离去。
最终,落在了昔日魔族的废墟中。
幽璃弯腰行礼。
“谢过风姑娘。”
那女子名叫风怜雪,正是昔日中元节上音遇到的娇蛮女子。
他是无忧之女,自无忧死后,便辗转于人间,体验人生百态。
这次回来,是为了雪飞花。
风怜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之际突然回头询问道。
“你…当真决定了?”
幽璃笑笑,满目宠溺,是长辈对孩子一般的宠溺。
风怜雪抿了抿唇,有些无措。
“你修为尽失,要如何生活?不如和我回去…那条笨龙这些年来…一直在寻你,飞花哥哥…也要回来了。”
幽璃却想没听到她说的话一般,毫不在意的豪迈一笑,扬声道:“失了修为,不还有一身武艺吗?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成为一代女侠.何等快哉?”
风怜雪不解:“你为何…要把一身修为溶去,为那人炼药?”
幽璃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从腰间抽出那把雪白龙鞭,伸向风怜雪。
风怜雪眼眶微红,颤颤的伸手去接。
幽璃又道:“告诉凉生,白秋很好,无需再念。”
“那飞花哥哥呢…”风怜雪小心翼翼。
幽璃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依旧是那种宠溺的眼神,她柔声道:“怜雪这名字可是我给你起的呢…你可别告诉我…你惦记上飞花了?”
风怜雪娇滴滴的小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她娇嗔道:“姑…”
幽璃面上却多了几分痛色。
“白秋已死,如今只有幽璃。雪飞花的情,幽璃今生还了。凉生那段孽,白秋早已断了。风姑娘一声姑…幽璃受不起。
“只是风姑娘…”
幽璃凝视眼前风怜雪,许久才淡声道:“没事…你开心便好…喜欢他,就去打动他…封了他的记忆,每天缠着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
风怜雪似懂非懂,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最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
幽璃笑笑,挥着手转了身。
风怜雪唤了她一声,她又抬高了手臂,挥了挥。
风怜雪见她越走越远,身影已被飞沙模糊,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幽璃,若是有需要,可去鸠魔山上寻那卧龙山庄,庄主洛氏与我有些渊源,定会厚待于你!”
“多谢。”远远传来的声音细如蚊吟。
风怜雪久久的站在那里,许久,才转身离去。
风沙中,幽璃扬起嘴角,笑的明媚。
什么时候想起的呢?
在音消失在自己眼前,往事涌现脑。想起前世那一段孽缘,想起昔日水晶宫中最后的缠绵。
飞花,那时…你就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对吗?
你骗我,你孤孤单单的死去。真以为我猜不到吗?
呵…前世你爱惨了我,今生你竟然把我忘了。
那么,我也忘了你吧…
从此,两不相欠。
音,你这傻瓜。
你什么都不说,又有谁能懂呢。
你总是这样,前世今生都改不了这个坏毛病。
沙尘飞扬,晚霞落下。
水族
魔族
妖族
如今只剩一片废墟。
唯有鬼族,因幽璃主动交出的金印得以保全。
又或者说,音一开始就明白,狐族是他没有能力灭的,而鬼族,却是唯一不能灭的。
而狐族中,有那么一处落院是狐尊若冰禁止任何人靠近的。
就连若雪都不能随意靠近。
那是昔日音所住的落院,而如今,那里面依旧住着一个人。
或者说只是一具身体,早已枯竭,许久都不曾再睁开双眼的躯体。
他浸泡在不知名的药水中,发白如雪,面上还带着那具银色的面具。
自从若冰亲手抽离了这人的魂魄,他便日日夜夜的守在这落院中,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看着被药水浸泡的音,若冰常常像儿时那样,摸着他的头与他说话,说着一些不经意的小事,说着近些年来的小小变化。
听说无数仙官屡屡上奏请求神尊将这最后的魔族余孽斩草除根,听他们说,这恶贯满盈的昔日魔族太子该处于怎样的极刑,不到灰飞烟灭誓不罢休。
“可音儿,师傅懂你…”
若冰如是说着,每日都轻抚他长发,隔着那面具抚摸他的脸颊,诉说着他的忏悔他的无奈,乞求着他的原谅。
可不知为何,那无尽的悲哀下,这样的触碰越来越无法满足他的渴求。
从什么时候,这感情变了味,若冰越想越入神,纤细白皙的五指缓缓探入药水中那个充满诱惑的身躯。
那动作虽是极致的温柔,可忽轻忽中的落指,每一下触碰都是极致的挑逗。
可那失去魂魄,形同死尸,紧靠药水维持着的身躯又怎会回应那份挑逗。
若冰呼吸越渐粗重,整长脸埋入音颈间的发烧中,他咬着唇,面带绯色,紧锁的眉头下长睫轻颤。
他身子一颤,微微缩起背脊越发深入的探入药水中。
终于,他找到了那个他渴望许久,让他迷失情动的欲望之源。
药水在翻搅,可任凭他如何□□撩拨,那人本该朝气蓬勃的那处依旧无力的瘫软在他掌心。
若冰心头泛出一抹苦涩,终是一个起身之后,整个人欺身压向木头中的音,他伏在木桶上,动情的在他颈间摩挲,吸吮他的喉结。
这具让他魂牵梦绕的身体,终于属于自己了。
可心中万般不甘啊。
我养育你成人,教导你成才,我怜你爱你何时输给过那紫龙。
可为什么,你偏是对他种了深情!?
药水的雾气中,银色的面具下,又缓缓的渗出血来,自他颈边滑落。腥甜入口,若冰倏地一怔,整个人弹了起来。
“我在做什么!?”
他无措的后退,随即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若雪…若雪…”他一路疾行,口中喃喃的重复着爱妻的名字。
可眼前,全是无忧。
他说:“若冰…雪儿该拥有最好的,而我…只能是她的兄长…若冰,替我好好照顾她…给她快乐。”
脚步一顿,若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
不能!不能!
不能对他存那份心!绝对不能!
若冰又是一怔,瞬间想起那入口的腥甜,脑中一炸,便转身往回跑去。
他又吐血了!
若冰紧紧握拳,满脑子都是将音带回狐族时的样子。
真相给了他太大的打击,锁魂链套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没一丝回应,直到他开始频繁呕血,几次与死亡擦身,已然没有一丝求生的意志。
便是不抽去他的魂魄,他也仅剩一副驱壳。
魔族没了,紫龙不要他了,就连自己也选择了牺牲他。
本就不够坚强的他,彻彻底底的崩溃了。。
那些曾施过刑的位置,虽然已经看不到伤口,却在他体内不断恶化,他这躯体,彻底坏了。
而且,若冰也察觉到,音的身体里有种莫名的力量,也在吞噬着他的生命。
是某种强大的诅咒。强大到连他都无能为力。
还有那施了咒的面具。
只有紫龙,才能拿下的面具。
这具没有魂魄的身躯已是残破不堪。
昔日风怜雪欠他一个承诺,一个让他安心赴死的承诺。
风怜雪是战龙之后,承昔日五兽所长,更胜无忧百倍。
若说当今世上谁能凭借一抹残魂,让一个死去百万年的上神重生的,便是非她莫属了。
她给音那最后的承诺,便是抽去他的魂魄之后,护他元神不灭,等那人来接他。
他曾说,他执念很多,可思想来去,却没有一项是为了自己。
鬼族的幽璃……是他放心不下的担忧。
天族的紫龙,是他致死的执着。
还有那个对自己失望透顶的师傅……
可他做梦都没想过,最终,将他一颗心碾碎的,是他满以为疼爱自己的师傅。
他终究还是一无所有。
没有族人
没有亲人
没有爱人
没有朋友
连师父,也没有了……
魂魄抽离前,他睁着眼,直直的盯着若冰,许久不曾开口的他,用最后一口气呼唤了紫龙的名字。
他说不要伤害他。
若冰心中苦涩,都这样了,还要护着他。
你是傻瓜吗?
他轻轻吻向他额头,隔着那冰凉的面具,柔声道:“音儿乖…相信师傅…一觉醒来,师傅带你去见他。”
风怜雪想到昔日雪飞花曾用过的那道溯光术。
昔日凉生堕仙,几乎成魔,硬生生的将雪飞花折磨致死,甚至食他血肉。
雪飞花魂飞魄散,却能逼出元神藏匿于凉生神识之中。
直到凉生失去理智,屠杀三界。
那元神虽然没有与凉生同归于尽的实力,却是以燃烧自己的方式,将凉生禁锢于南海之下。
虽然那一道禁锢,仅仅十年就被凉生冲破。
可那一道术,足以证明,元神不灭,生命亦是可以延续的,如今,同样可以用在音身上。
可,风怜雪不是雪飞花,不是那天赋异禀的鲛人皇子。
这世间若还能有雪飞花,风怜雪又算的上什么?怜雪怜雪,凉生曾说,不知这份怜,怜的到底是他那可怜的徒儿雪飞花,还是那苦命的女儿若雪。
直到寻到若雪的转生,凉生才叹息道:“不知何时,才能寻回我那魂飞魄散的徒儿……”
魂飞魄散,本以为再也没有来生的雪飞花,却被无忧发现了那辗转于红尘的一抹碎魂。只待这一抹碎魂重修完整,便可重回肉身。
一切,本该完美。
却不知什么原因,雪飞花之魂投生于魔后腹中。
机缘巧合的被若冰抚养成人,并传授了一身绝学,助他修行,然而那本该因此更快修复的魂魄,却因紫龙的一番折磨再次变的虚弱。
甚至面临着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一切都是那么始料未及。
让一个失去魂魄的残破肉身仅仅靠着一抹同样虚弱的元神支撑生命,这是连风怜雪也会有没有把握做到的事。
音的修为不及雪飞花,他的元神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紫龙。
风怜雪只能暂时将他元神封印,用那仅次于鲛人草的药水护他肉身。
可她竭尽全力能为音争取也不过短短一百年。
他也许根本就等不到那人的回心转意……
这一百年,他将在那药桶中长眠,一百年后,不管他是否醒来,是否等到了他要等的人,他都将因肉身的枯竭而化作灰飞,从此消散于三界。
已经没有魂魄的他,再也不会有轮回,不会有来生。
这一百年中,一旦封印解除,他便会如昙花一般,凝结毕生的璀璨,只为短暂的盛开。
昙花一现,倾尽一生只为短暂的美好。
可那赏花之人,是否会在,却已无从得知。
一旦解除封印,仅凭那虚弱的元神,能维持多少时日没有人知道。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天或是一个时辰。
也可能仅仅刹那。
而不管如何,最终等待他的,只有灰飞烟灭,永不超生这一条路。
一如雪飞花昔日的誓言“我给自己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灰飞烟灭死的干干净净。不入轮回不要来生。”。
那一句话,就像是他对自己的诅咒。前生不得求,今世不善终。终究只从了那句。惟愿一死。。
没有鲛人草,便只有这药水能护着音的肉身。
那药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若冰却毫不在意,他每日都会在音身边许久。
为他整理那一头雪白的发,或者,只是盯着他那张银色的面具久久的发呆。
他已许久不曾对若雪笑。甚至几日都不愿离开那落院。只是守着他的音儿。
三界皆传魔族太子被废去修为禁锢于狐族,可若雪却一次都不曾见过,她甚至傻傻的以为,她的好夫君早已偷偷的放走了那孩子,天涯海角,任他逍遥去了。
便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夫妻二人各怀心思,各自追忆着那人儿时的一颦一笑。有人哭,便有人笑。
直到有一日,风怜雪带着重生之后的雪飞花来到狐族。
她是来告别的。
那是凉生朝思暮想的爱徒。即是重生了,就该回到师傅的身边。
她那么说着,若冰心中一阵刺痛。
远远的看着雪飞花,那漂亮的鲛人,因产残缺不全的魂魄同样异常虚弱,他没有了过往的所有记忆,骨子里的桀骜却半分不少。
他一颦一笑,任何一个姿态都像极了他的音儿。却唯独没有他音儿的怯弱与自卑。
那身体里的魂魄,也是属于他音儿的。若冰几乎脱口而出的音儿,却是咬破了舌尖,吞下了满口的惺甜,都不敢发出一声。
因为,他没有资格……
是他亲手结束了那一切……他不愿假手于人,亲手抽离了那孩子的魂魄。
听着他渐渐隐去的声音,悲苦的唤着那个名字。紫龙,那个负他伤他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冰便在这般煎熬下守着音的肉身却不住回想着雪飞花的音容笑貌。
一转眼,一百年就要过去了。
他看到那肉身渐渐有了腐烂的迹象。
药水失效了,那人没来,他的音儿……终究等不到了。
然而,当他心灰意冷的时候,那个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神尊紫龙。
他一身素衣淡衫,亦如少年时纯净的容颜。却已是满眼的沧桑。
他憔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