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七月半(1 / 1)
狐族中,自南海回到狐族的若冰眉头紧锁,心绪不宁的坐于案前。
身旁依旧是那只雪白的狐狸,他的妻子若雪。
“狐哥哥,你刚刚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狐哥哥?”
“狐哥哥?”
“若冰……”
摆弄着九条雪白的大尾巴,温柔的扫过若冰全身。
她的狐哥哥在发呆,竟是连她的呼唤都充耳不闻。
这是二十几万年来的第一次。
若雪知道,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可她同样知道,若冰不会告诉她。
他从来不告诉她任何事,他要让她快活无忧。
可他不知道,她的狐哥哥若不快乐,她又如何快活的起来?
许久,若冰才茫然无措的回过神来。
看向若雪,浑浑噩噩般的说道:“雪儿,你说……岳父大人的封印,如何能解?”
雪白的狐狸歪了歪脑袋,似是考虑了片刻才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战龙之血”
若雪话落,若冰却在心中接到“魂魄归位。”
白龙凉生,上古战龙,无忧之父,同样也是若雪前世的生父。
而无忧苦寻的轮回镜,正是为了寻找转世的若雪。
很多事,若雪不知道,却成了若冰长久以来的心结。
正如,无忧之死。
若雪只知无忧为救昔日堕劫魂散的自己而用了禁术回生。却不知那舍命相救背后的执着。
二十三万年,唯有若冰一人知道其中隐情。
所以,这二十三万年,无忧成了若冰心中不解的心结。
无忧的死,无忧临死的嘱托.
若冰从来不敢有半分怠慢,亦如那飞花阁中的雪飞花。
而这世间,除了若雪,便是那飞花阁中雪飞花,是上古战龙凉生在这尘世之中最后的牵挂。
若雪修为尽失,终生为狐,凉生同样在她身上施了一道结界。
这一道结界,平时无法察觉,却能在关键时刻护若雪安危,甚至可以在危机时刻召唤凉生亲临。
飞花阁中的封印亦然。
凉生没有亲临,他的血脉亦不曾出现,可封印却有了裂痕。
唯一的解释便是。
雪飞花的魂魄曾出现在飞花阁前。
而,自无忧仙逝后,这飞花阁便是由若冰与水尊轮流守着。
除去若冰和水尊……
便只有音在飞花阁出现过。
上神残魂……
魂魄不全……
吸食灵力……
如此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早该发现的事情,为何今日才想通?
瞬间的释然,只留下一抹苦笑。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面对现实而已。
想起无忧最后的交代。
若冰猛地站立了起来。
“糟糕!”
他疾呼出声,已然发现事情不妙!
蚀魂钉!
雪飞花前世受尽蚀魂钉之苦魂魄才会如此虚弱。
颓然失力,若冰身形摇晃,失魂落魄的一个踉跄,碰到了案桌的一角。
痛苦的合上眼。
紧紧片刻,再开口时,已是一片沙哑。
“雪儿,这世上可有欠债不还的道理?”
不明所以,若雪又歪了歪自己的狐狸脑袋。
却是斩钉截铁的回到道:“钱债好还,情债难偿。”
“无忧哥哥的恩情,更是无以为报……”
雪儿啊……心细如你,总能明白我心中所想,可你不知,这一笔债,却是要拿我音儿的性命去还啊……
颓然的合上眼,却已然做出了决断。
若是没有那蚀魂钉,大可等些时日,待他寿终之时再取亦可。
可如今,岂可任由那魂魄再受摧残。
音儿…原谅为师这般选择。
为师,愧对无忧…
金殿上,一片混乱,紫龙按着眉心听着他一众仙官喋喋不休。
妖族被灭一事,因水族的灭族而浮出水面。
而此刻,若冰正立于殿前,白衫依旧,清丽如昔。
他负手而立,雪瞳直逼殿上紫龙。
“神尊可是不信本尊?”
紫龙挺身而起,张口想要接话,却又被若冰冷冷的打断。
“魔族太子即是没死,如今涂炭生灵,若冰即是他授艺恩师,自是当仁不让,烦请神尊首肯,将他交给本尊。”
颓然靠向身后王座。那一众仙官怀疑的眼神,毫不遗漏的落在紫龙眼中。
瞒不住了……若冰竟会亲自来要人,音……终是保不住了!
瞬间低去的声音,微张的口只剩沙哑的无力。
“本尊……准了……”
咳咳
咳
小居外再次传来那压抑的咳嗽声。
越渐严重的咳嗽,有时还会喘的厉害。
而每次那声音响起,都会随着那人急速离开的身影,越飘越远。
这些日子下来,墨白已经习惯。
那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曾是三界第一的战神,又岂会接受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脆弱。。
而这一切,他的神尊主子并不知道。
墨白已经发现,这两人一旦见面,便是一翻无法言喻的惨烈。
可偏偏两人都不愿服软,便是如此互相折磨着。
一个伤的是身,一个伤的却是心。
看着门外再次出现的身影,已然褪去一身的病弱姿态。他正抬着头,望着那一片碧蓝的天空。
银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目光所视的方向,其实是一道像是漩涡一般流动着的紫色气流,那是紫龙走时留下的一道结界。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唯有墨白可以随意进出。
“殿下,真的不用告诉神尊吗?”
墨白拿了件薄衫披在音肩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据他数日来的观察,那些上好的灵药虽是治好了音的外伤,可他明显的注意到,音殿下身上的衣物,似是宽大了许多。
“墨白,魔族已灭。我已不是太子。莫再唤我殿下了。”
一字一句,何其清楚。他抬手,理了理墨白为他搭上的那件薄衫,可那双眼却依旧不曾离开天空中那到结界。
一道微风拂过,银丝扬起……
红颜白发,再也不复往昔容颜,只有那银色的面具格外刺目。
墨白叹息,声音略带哽咽。
“公子……近日金殿不顺,主子无暇顾及这边,不如公子趁这机会逃吧。墨白知道,这结界困不住你……”
音转头看向他,一双血眸依旧毫无神采。可面具下,是一双含笑的眼。
“墨白,你觉得我能逃去哪?”
墨白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
音看他这表情,轻笑出声,又用极低的语调叹道:“墨白…逃不了了。。”
他已经来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在。
即使不在任何地方,他都已在他心里扎根。
能逃去哪?
根本无处可逃。
而“逃”这个字,显然不该出现在一代战神的生命中。
顺着音的目光寻去,果不其然,已然看到了那抹紫色的身影。
“主子!您来啦。”墨白笑嘻嘻的迎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终究是跟了千年的主子,哪有隔夜仇可记。
紫龙微笑点头,自然也是习惯了墨白这性子。
前段日子紧绷的气氛,终是有了些缓解。
看到门前面向自己的音,亦是淡淡的一个微笑。
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的紫龙。
可看着那一脸笑容,却像刀一样刺进音心中。
不要对我笑…你的好,你的笑…总是预示着更多的折磨与伤害。
紫龙,你想要什么直说就好…不要折磨我,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看着这难得的一日和谐,墨白自然是喜滋滋的跑进屋里准备茶点了。
墨白离去,紫龙亦是毫不客气的一把牵起音的手,便要拉着他一起进屋。
面上依旧挂着笑。
音的心,越揪越紧。他有些恐惧紫龙的温柔。自打那日紫龙几乎生生扯出他的心脏,他就怕紫龙,打心眼里的怕。
而进入小居的紫龙依旧不忘先去看看韵儿。
一如既往,韵儿依旧毫无回应。
那一抹失望,转瞬即逝。
很快又被之前温柔的笑容代替。
音无法压抑的颤抖,几近崩溃的颤声道:
“紫龙,你要做什么,直说了吧…”
此话一出,墨白手上一抖,茶壶瞬间落地,摔了个粉碎。
瞬间凝结的空气,墨白忍不住一个哆嗦。
在紫龙依旧不变笑容下,音又接道:“这次的目标是谁。是幽璃还是我那师傅?”
一旁的墨白几乎要急的跳脚,心道:公子啊公子啊!你是怎么不吸取教训啊。
下一秒。在紫龙暗示的眼神下,墨白识趣的退出了小居。
那一室的寂静,磨人的沉默,做梦也没想到,会是由紫龙先服了软。
“我们之间,就只剩这些了吗?”
我对你的好?都是有所图,都是伪装吗?
“呵呵……”
注意到紫龙眼底那抹忧伤,音冷笑。
“紫龙,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这是我的承诺,我不会反悔。只是……”只是不要骗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无需欺骗利用,无需用那样残酷的方式让我毫无尊严的屈服。
久久的凝视着那双银色的眼眸,音终是一声叹息。
“罢了……。”
我没有资格要求…
不等紫龙反应,音已转身离去。
如墨白所说,音轻而易举的便踏出了紫龙的结界。
只是随着他踏出结界同时,身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鬼族。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是吗?音。”
闭上眼,无声的离去。
狐族中,传出铮铮的琴声,行云流水复又高亢激昂,忽地一瞬,琴声瞬间变的哀怨凄楚。
雪白的尾巴扫过那双抚琴的手,琴声随之低去。
“狐哥哥,你有心事。”
若冰以指抚琴,琴音再次响起,却是清雅悠扬。
雪瞳之中无欲亦无求。
若雪双眼含笑,又问道” 你这么做,可是要私下将音儿藏起?”
“不是。”
“那是什么?”若雪一惊,显然没想到若冰会是这样的回答。
“……”
一阵沉默,若冰低首,垂下了长睫,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若雪知道,他总能将感情藏得极好。
来不及追问,若冰已然抬头,笑盈盈的看向若雪,一眨眼,便翘起手指在她的狐狸脑门上一弹。
“你啊,不要瞎操心,吃好睡好就够了!”
昔日桃花债。
今朝醉凡尘。
人间七月半,正是鬼门开。
露天的戏台上,玉指兰花绕云鬓,樱桃小嘴一点红,罗纱轻舞嘤嘤清唱:
“七月悠悠,生死无界,魂兮归来,前尘旧梦,莫忘生前携手人……
恍惚的走在繁华街道上,中元节,曾几何时,人族已然不惧怕这鬼门大开的日子?
也许,正是那鬼族的丫头将鬼族治理的极好吧。
“喂!你站住!”
身后传来女子骄横的语调,音自是不屑搭理。
“喂!前面那个白头发的,还不给本姑娘站住。”
人群喧嚣,这样的画面似是早已司空见惯,只是片刻的驻足,便各自忙碌去了。
音转身,却是一惊。
那迎面而来的女子容颜气质,却是天上人间都难得一见的倾世佳人。
那女子笑的灿烂,很快便已行至音的身前。
卷翘的长睫下是一双灵动的碧蓝眼眸。
那眼眸中,逼人的灵气,绝非凡人的眼眸。
“小女子不才,瞧着公子面色不好,此行……大凶!”
她歪着脑袋,一脸嬉笑,毫无半点严肃。
音亦笑着接道:“在下不才,面目丑陋……是以……”拖着长长的尾音,音一手拂过面上的银色面具。打趣道:
“却不知姑娘是如何能透过这面具为在下看的面相”
那女子依旧是一脸嬉笑,却是一个转身,眨着眼嗔道:
“爱信不信,本姑娘瞧着你顺眼,好心提醒而已。”
话落,她用那娇滴滴的语调冷哼了一声,便一蹦一跳离开了。
那模样,甚是可爱。
音会心一笑,却是踏着步子追了上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哼,什么小姑娘大姑娘的!还指不定谁大谁小呢。”
娇蛮的丫头却是傲气的紧。音倒不反感,只是觉得,这丫头有骄傲的资本。
“喂,陪我喝两杯吧。”她忽地停下脚步,对着身边的音咧嘴一笑。
“好!”
音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城墙外,河道旁,女子玉手一挥,掌心出现一只光滑圆润的白玉酒壶。
二人席地而坐,却是一片了然。
“姑娘真是小气,就这小小的一壶酒,怎能喝的痛快?”音笑道,已然接过她递来的酒壶。
只是左思右想都不知带着这样的面具,如何能饮的了酒。
那女子见他久久的握着酒壶发呆,哎呀一声惊呼出声。
“差点忘了,这面具,拿不下来的?”
音苦笑:“姑娘神通广大,就莫再戏弄在下了”
她一手夺过音受中的酒壶,学着凡人祭奠死者一般,将酒水洒向地面,一声低呼。
“魔族太子,陪吾饮酒!”
霎时,音便被喉间猛然灌入的酒水呛得火辣,他按住胸口,低头猛咳。
细眉轻挑,戏谑道:“此酒,味道如何?”话落,已然抬手为音抚背。
没有过多的吃惊,只是艰难的翘起大拇指。
说了一句:“好酒。”
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须臾,音已略有醉意。
不知何时已然躺下的音,抬手,透过自己的五指看向那漫天星宇。
那女子在一旁环膝而坐,却是嫣然一笑,终是收起了一直以来的玩世不恭。
“我承你一个心愿,你便安心的去吧。”
音心房一缩,缓缓放下的手,微微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