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山之玉(二)(1 / 1)
“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你们之所以在此的理由。”
容成礼轻身缓步过来,至斛乐生手中取回梅花镖与笺信,他复将其放入燕丰羽带来的匣中,道:“我很好奇,也很在意。”
“但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商人,若以一己之力查探此事,岂不螳臂当车?”容成礼神色依然清冷,眼角睫下却飞起桃花,教人不由生出奇异之感。
“诚如斛兄所言,在下不能断定信上所言之物必是无双半本剑谱。但在下可以断定,此事必然和无双派脱不了干系。此笺名为白经,乍看素白如雪,明光细察则现心经纹理,乃无双派独制之物。对于此等奇物,在下亦曾起过贩卖之心,终于无道可取。”
他屈指轻击匣身,双眸之中隐有光芒。容成礼所言,无双四人自是知晓,白经不下天山,乃无双绝不传外之物。
“在下不知持镖之人是何居心,有何试探,但在下`身处危机之中,却是不言自明的。此人纵不是无双之人,亦能盗取无双之秘,还可安插容府秘探,在下虽万分好奇,尚且顾惜性命。”
“是以,在下转念思之,与其只有我一人受挟,孤立无援。不如遣信告知无双派长老,其下众人诸心有异。”容成礼淡淡看了燕丰羽一眼,“四位大可放心,你们杭城此行在江湖中早已不是秘密。至于白经这样的铁证,容府亦是已先交由江南燕家保管。”
“若在下有日不幸身亡,燕家自会将此事因由告知天下。到那时,无双派的污名怕是难以洗脱。”容成礼唇角微提,“故今时今刻,还望诸位能与容某齐心协力,尽快找出图谋不轨之人。”
卞鸿雪听得懵了,香冠玉已是百念急转,斛乐生此刻却抚掌大笑道:“妙,实在是妙。”怪不得师门会因一封闲信便命无双公子与他们三人下山,一路疾行,不得有误。他之前便心中有疑,这半本剑谱,师门二十年前且不追,二十年后却要取?
多半是容府去信时言及,若不来容府便以白经示众,教天下武林知晓,无双派名门正道,竟行威逼他人性命之事。如此,他们不得不来。
他们如约而来,容府亦有后招,对外放了消息,教江湖人人皆知此行之事。虽未示白经以众,亦挟世人瞩目。
“容公子难道不怕我们还没来,送信之人便先行察觉此事,杀了你吗?”天山下杭城,毕竟有数日之遥。香冠玉虽年幼,但其天资聪颖,又有家学渊源,很快想通其中关节,故有此一问。
容成礼颔首,释之:“笺上十二字,斛兄看得出是试探,在下就看不出吗?斛兄从笺中所言猜测容府中有内鬼,在下就猜不出吗?送信之前,容府已有内鬼,那人在此缘由之下,还要送容某此信,为何?”
“因他百般手段遍查容府,也摸不透在下到底有没有那他山之玉,对吗?这实在是黔驴技穷之策。”容成礼举手接过婢女呈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换言之,我恐怕是那人能找出他山之玉的唯一线索,那么他会如此轻易地杀掉我吗?”
“我赌他不会,看来是赌赢了。”容成礼放下茶杯,心下不以为然,那人若想杀他,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下素来不愿受制于人,既然开了局,我便陪他玩下去。”容成礼一一看过在场众人,视线最终落至无双公子身上。
“不知无双公子对在下的理由,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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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里行间皆是暗藏锋芒,无双公子对此只笑不语,他转身望了望窗外,又与斛乐生交换过眼色,方道:“房中诸迹已验,在下欲往此处……”他指以棂花窗外远处那方屋檐,“不知容公子可有意同行?”
“自然。”容成礼神色自若地说,“——你们信不过我,我也未见得信过无双。”
这话太直白,卞鸿雪和香冠玉面上都有些不好看。斛乐生挑了挑眉梢,心中自有思量,无双公子依然是风淡云轻看破红尘的模样。
燕丰羽看容成礼一眼,容成礼微微颔首,他们自是早探过正房窗外那方屋檐。唯有彼高远之处,方可疾射入飞镖而不被容府侍卫所察。可惜来人十分狡诈警觉,他们在屋檐上几乎一无所获。
房中众人议罢,便各自往屋外走去。容成礼转眼见香冠玉恋恋不舍地将琉璃螭纹笔放回博古架中,无双公子从他身前缓缓走过,低声语道:“争强好胜,难计久长。”
容成礼怔松间,人已是衣衫远去,他终于回味过来无双公子是在答他方才所问。
争强好胜,难计久长,这八个字他在口中咬了一遍,桃花眼中似有风雨欲来,半晌才转念将息。他撩开额发,手心覆于眉目,顾自呢喃:“果然我与你合不来。”
时回元武十三年春,南疆荒蛮之地,异域森林,少年裸足踩赤蛇,于天地之间蓦然回眸。赤裳美艳,雪肤黑发,刹那穷极万千流光浮影,他便犹如那佛教古经中的莲华色,贪嗔痴恨爱恶欲皆拢在一身皮相。
红尘美人,如何能教人生死相许。
无双公子下天山前不为所动,下天山后数余年方才若有所悟。是时,他入秋水回鞘,拱手相交,朗声道:“在下凌和歌,相见即缘,可否得问少侠尊称?”
少年一撩衣袂,从容落坐在蟒蛇鳞腹上,朱蟒倏地激起蛇首,正嘶嘶吐信。少年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往后慵懒靠去,直直送入朱蟒的血盆大口,凌和歌眸色一沉,便见朱蟒已极不情愿地闭阖血口,悉悉索索蜷出一段蛇身供人闲躺。
粗壮朱蟒怀拥这位年轻至极的杀伐美人,赤裳少年好整以暇地换了惬意姿势,方才懒懒抬眸,桃花眼下缱绻魅惑。
“凌和歌?”少年笑吟吟道,一双赤□□叠在蛇尾,银铃风吹动荡,森林方圜之内,不由生出旷古之意。
“……你真当我不认识你,天山举世无双的无双公子,嗯?”少年尾音轻提,他眼波流转,一一扫过眼前人,终于轻慢笑道,“今日看来,也不过尔尔。”
凌和歌遇见那人时年十七岁,孤身下山历练不过二年有余,世之无双盛名所累。他对此不甚在意,于是一笑应之。
那人见他未被激怒,依然笑吟吟,懒洋洋地枕首侧眸,戏谑言道:“堂堂无双公子,不去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来这南疆苦蛮之地作何?”
“为你身下之物。”凌和歌坦然相告。
少年的神色却仿佛是险些被他的直白惊到,他极快速地眨了眨眼睫,面如桃花飞红更相衬出美人莹莹如玉,少年嗓音愈发轻柔动人:“无双公子这便是在与我调`情?”
凌和歌不解他忽然何出此言,涉世尚浅的他也不曾想过男人之间亦可调笑,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欲取赤练蛇胆。”
“……”少年薄怒犹嗔,桃花眼底如迷离了天幕银河,一双长腿玉足微抬,动作间衣袂下摆松落。
“无双公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