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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人各有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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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你可还好?”沈闻若来到床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子夜。

殷子夜笑了笑,“还活着。”

“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笑?”

“子夜还能说笑,不正说明没事么。”

“——”沈闻若语塞。

“闻若兄且放宽心,你可掌管着上下诸多政务,理应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啊。”

“两者岂可混为一谈,”沈闻若没好气地摇头,“愚兄这不是关心你么?”

“是,多谢闻若兄关心,小弟感激不尽。”

见殷子夜依旧一副戏谑的样子,沈闻若无奈,在他床边坐下,“我听顾决说了……何将军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招惹他呢?”

“若何将军不出手,只怕我也见不到侯爷。”

“你……”沈闻若讶然地盯着殷子夜,他难不成是……故意的?

如果不闹出点动静,他会像第一次一样,被顾决当场拒之门外,连一声通传都不会有。

殷子夜静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坦荡异常。

沈闻若苦笑,“侯爷近来对你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万一侯爷……”沈闻若话到一半止住了。

万一齐牧真的已经对他毫不在意,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何炎呢?

沈闻若的视线掠过殷子夜的脖子,那几道手指印触目惊心,“何将军向来杀人不眨眼,子夜这一赌,未免过于……”沈闻若思索着该用什么措辞,“冒险。”

“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殷子夜平淡道,“假如事与愿违,说明子夜阳寿已尽,只好与闻若兄来生再见了。”

“休要乱说。”沈闻若故作恼怒地瞪他一眼,“好在没出什么意外,不然你让我如何与果儿交代?”

提到殷果,巧舌如簧的殷子夜才难得地无言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沈闻若嗟叹一声,“子夜,愚兄知道你与别不同,亦不愿与世浮沉,然你行事还是过激了些,人生在世,均要受到诸多束缚,这大体是我们都难以逃脱的命途……”

“闻若兄,”殷子夜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唉……子夜,我是怕你活得太难受啊。”

“闻若兄呢?”殷子夜忽然反问,“闻若兄活得可开怀?”

“我……?”沈闻若愣了愣,“愚兄自问不负于朝廷,不负于高堂,不负于天下……竭尽所能,鞠躬尽瘁而已,但求坦坦荡荡,不敢论开怀与否。”

“闻若兄的赤诚之心,子夜钦佩。”

“贤弟又何尝不是志向高远之人?”

殷子夜缓缓摇头,“我与闻若兄,不一样。”

“……”

沈闻若没有再问,殷子夜也没有再说。接下来各自都没有出口的话语,两人不知是否已然感受到了些许。

两日后,齐牧又来了。

这一夜,殷子夜歇息得早,已经躺下了。然而齐牧可不是有人敢拦的,见他进来,大家都低着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齐牧径自来到殷子夜的卧房。

殷子夜侧着身子,盖着薄薄的蚕丝被。殷子夜生性怕冷,即便是夏天,夜间也须注意保暖。齐牧不声不响地走到他面前,低头默默地俯视着殷子夜宁静的睡脸。

殷子夜的呼吸低缓而匀称,隔着被子的身体慢慢地一起一伏。齐牧就这么看了好半日,才弯下身,伸手小心地拨开殷子夜颈间的发丝与衣领,那几道指印从那日的暗红变成了眼前的紫黑,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难受的感觉,是什么?

仿佛那一掐不是抓在他脖子上,而是抓在自己心上。

如斯疼痛。

齐牧的手指轻轻地抚上那几道瘀伤。

殷子夜迷蒙地睁开眼睛。

齐牧回过神来,马上缩回手。

殷子夜没有睡得太沉,很快认出了眼前的人,赶忙坐了起来,“侯爷……?”

“没事,我路过而已,你继续睡吧。”齐牧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殷子夜独自发怔。

那一次之后,齐牧再没有出现过在殷子夜的住处,他对殷子夜,似乎又束之高阁了。一切,宛如回到了从前。

令殷子夜遗憾的是,何炎终未能满载而归,杜灼早就有心提防齐牧放出追兵,没有按既定的线路走,让何炎扑了个空。何炎性子倒也倔,齐牧当时说让他将功补过,他没能立功,便跪在齐牧面前非让他下令惩罚不可。齐牧真没客气,索性让他罚跪了一个月。

齐牧确是个老狐狸。如此一来,自己既解了恨,何炎也不会心生怨怼,他还觉着齐牧恼他是因为他没把事情办好呢。

但是,杜灼既事先起了提防之意,恰佐证了殷子夜之言。齐牧虽懊恼,可惜为时晚矣。

光阴似箭,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团圆佳节。

中秋当晚,殷子夜照旧受邀到沈闻若家里。如今他有了官职,尽管仍住在盈川侯府里,好歹得些俸禄,不算太多,也聊胜于无。本来,官场中人的主要收入,从来不在正正经经的俸禄这一块。可殷子夜一介谋臣,一无权力,二无人脉,三来,以他的性子亦不会刻意敛财,俸禄有多少,他的家产就有多少。这些钱银,他大半购置礼品,在作客沈府时携上,另外一部分,则多是给殷果带些东西。殷子夜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有时给殷果买的衣裳、饰物之类的,让沈府家的丫鬟看了都不由侧目,可殷果每次都乐得开怀大笑,待下回殷子夜前来时,必定统统穿戴上。

余下的,大体都留来给自己买酒了。

沈闻若还是不太赞成殷子夜过于贪杯的,是以并不时常赠酒于他。殷子夜唯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少不依不挠地胁迫阿罗出去给他打酒。没办法,自去年八月十六以来,齐牧对他的态度无来由地一落千丈,整整一年,再没有带过一坛酒前来。

是啊……就一年了。

上一次与齐牧单独面对面地谈话,是他被何炎所伤的那回。

除那以外,整整一年……

殷子夜幽幽地叹息一声。

自己,在执着些什么呢……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十六日夜,殷子夜又一次坐在那株黄叶飘飘的大树下,又一次给自己斟酒。

苌楚生长在潮湿的地方,婀娜多姿,摇曳顾盼,我多么羡慕你,无智无识。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我多么羡慕你,没有家室,没有牵绊。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我多么羡慕你,以天为席,以地为家。

此时此刻,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离去吧。

放手吧。

死心吧。

果儿已有了寄托,而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么?

今夜,是最后一饮。

敬父母,敬挚友,敬天地。

敬这一个,有缘无分的明主。

“干!”

殷子夜仰头,将一碗酒饮尽。

殷子夜一碗一碗地喝着,空了满上,满了喝干。

若天可怜见,便让他从此做一只闲云野鹤,寄情山水……若天地不仁,则撒手西去,了却残生……

“少爷,起风了,您进屋吧。”阿罗拿了件外套出来给殷子夜披上,劝道。

殷子夜没听进去,反搭上阿罗的肩膀,“来,一起喝……”

“好,好,咱进屋继续喝。”阿罗示意丫鬟把酒拿进去,他则半推半拉地把殷子夜带回了屋里。

只要酒还在,殷子夜倒也不闹腾,阿罗琢磨着风大,正要去把门关上,忽然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人。

“侯……侯爷?”阿罗急忙迎上前去,“侯爷您来看我家少爷吗?”

“不是。”齐牧斩钉截铁道,袖袍一甩,继续往前走。

阿罗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不想走了一段,齐牧停下了脚步,思索一会,折身回来。

阿罗赶紧躬身,“侯爷……?”

“他在干嘛?”齐牧问道。

“少爷他……他在喝酒。”

“……”齐牧摆摆手,“罢了,当我没来过。”说完,转身又走了。

阿罗还在发怔。

结果,齐牧又折了回来。

看到阿罗不解的目光,他没好气道,“我就看看!”没等阿罗回话,自顾就往门口去了。

刚一进门,就和从里面出来的殷子夜撞了个正着,殷子夜蹒跚地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齐牧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了他,殷子夜好不容易站稳,迷离的目光落到齐牧脸上,竟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哈……是你……”

殷子夜一喝酒,说话就没什么分寸,齐牧早就习以为常了。

齐牧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醉得差不多了。陈大夫不厌其烦地多次叮咛,殷子夜平时要实在憋不住了,可以浅尝辄止,切勿过头,大醉伤身。殷子夜的底子本来就差,再不注意,可就是拿命在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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