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一句入相思(1 / 1)
四月十七那天,相思陪着君子谦去书阁买书,她觉得人世的书阁比鸾族的书坊要大些,布置也精致些。她带着好奇,一圈一圈转起来,书架上有好多她听也没听过的书,她正要去拿,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却堵在她面前。
“土包子,不准你碰我家的书!”
“土包子叫谁?”相思有些不解,疑惑的问出口,鸾姨说遇见不懂的事,要不耻下问。
“土包子叫你!”话刚说出口,那女子却是怒了:“果然是个有城府的女人,人家都说君哥哥近来被一个乡下来的女人给迷了眼,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刚开始我还不信,现在我却是信了,果然是个土丫头!”
土么?相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布裙,又看了看对方。
只见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对振式撒花托底罗裙,珊瑚绒面蝴蝶兰开满整个袖幅,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看起来青春华丽极了。
她不想和她争论什么,拿了书就要走,看了君子谦一眼,他此时正和老板说着什么,没有放太多的注意力在她这,她拎了裙子就要过去,却被那女子狠狠一推,背撞在书架上,她闷哼一声,真的好痛!
在凡间不能挑事,没人护着她。她咬了咬牙,抹掉脸上沁出的冷汗,扶了书架就要离开,怎奈那人仍然不依不饶。
“君哥哥和谁在一起我都不反对,可是你,不、配!”
难道她不是“谁”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相思睁大了眼瞪她,她扬了下巴,一脸挑衅,相思气的厉害,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打了人还有理了,想她一只神兽,竟然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她心里道:“花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反击,要是觉得是,你就动一动翅膀。”
衣襟处鼓了一下,相思再也没有了顾虑,按着她的脖子就往书架上撞,没控制好力气,书架哗啦啦倒了一排,她也连着她一起摔在书上,直摔得眼冒金星。
君子谦过来拉她,等她站定,确定没有受伤之后,又将那女子拉起来,那女子一起来,就跟连珠炮似的告状,却将自己先找茬的事都跳了过去。相思听不下去,就要说话,君子谦却推了她一把,冷冷道:“相思,道歉!”
“凭什么,我没错!”她红了眼,梗着脑袋,就是不肯把头低下。
“我说,道歉!”
“我不!”
相思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就把错都推给她,她不服气。
“若是不道歉,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相思知道,他是认真的。
相思忍着心中的悲伤,眼底热泪打转,一双手紧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的疼,骨子里很是倔强。她忍耐着,即使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在她落泪,就算再难过也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种时候,哭就是弱者的表现。
“相思,道歉!”
君子谦扶上相思的肩膀,手里用了力,相思也不喊疼,她看见他眼里渐渐不耐烦,觉得心疼的厉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面前这个女子么。
她咬着唇尝到了血的味道,不想在这里多呆,不就是道歉么,她说还不行。
“对不起!”她声音冷硬,没有一点情感。
抓住她的手松了松,相思拂开那只手,转头就跑,泪终于掉下来。
她尝到自己眼泪的味道,又苦又咸,鸾姨说,她们凤族,开心的眼泪是甜的,难过的眼泪是咸的,为情而伤的眼泪是苦的。
相思扯了一个僵硬的笑,闭上眼睛,拿手捂了耳朵,可内心的痛苦却一点都没减少。
她以为,只要微笑,就可以忽略掉那些烦恼,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不见那些悲伤,只要堵住耳朵,就可以听不见那些纷扰,只是,她以为,终究只是她以为。
她慢吞吞在路上走,希望他追来,又不希望他追来。她追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不追来,她又一肚子委屈。
她只顾着走,未曾注意脚下,路上凸起的石头绊了她,她回过身去踩:“要你欺负我……欺负我……”
这时君子谦赶来,相思别过脸不跟他说话,嘴撅的老高,可以挂一串酱油瓶子。
相思踢着脚下的石子,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攥着袖子,眼帘垂的很低。
君子谦行走间扯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牵着了。
“不是我的错!”相思抬眼看他,眸子里撑满了委屈,她眉头皱着,成了个川字。
君子谦看了不忍,用手给她抚平了,温言劝导:“我知不是你的错,可是,你得知道,你是外来之人,没有这里的官籍,那书阁老板财大气粗,姐姐又在宫里当贵妃,县令又是个贪财怕势的主,这事若是闹大了,闹到公堂之上,书阁老板在公堂之上颠倒是非,县令岂有不向着他之理,到时候,你免不得受牢狱之灾,我怎么舍得呢!相思,我确是为了你好。”
听他这么一说,相思又红了眼,似是要落下泪来。
“你若是觉得委屈,只管打我好了!”君子谦挺了挺胸膛,抓起她的手就往身上捶。相思捶了几下,又觉得心疼,赌着气扑进他怀里,将他的腰死死抱住,脸紧紧贴着他的腹部,呼吸急促而混乱,过了好久也没平息下来。
“难过了就哭出来,相思,我在这里!”
“相思?”
她不搭理他,君子谦又连着唤了几声,相思才贴着他的腹部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见了。
君子谦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幽噎却连续,天大的委屈在她的哭声里表露出来。
“发生了什么么?”君子谦不知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能耐心问她,那女人说的什么,他却是不信的。
相思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竟是通红的,嗓子也哑的厉害,她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开口道:“她说我是野丫头,配不上你!”
君子谦长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理她作甚么,你只要知道,我最喜欢的人是相思就行了。”
“嗯。”她低低应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
“相思是不是……也喜欢我?”他有点没把握,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思。
“嗯。”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有点不好意思。
君子谦抬起她的脸,红彤彤的,哭过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他蹲下身,道:“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你这样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相思趴在他背上,小声说:“你就是欺负我了!”
“既然背了这个黑锅,我回去可要欺负你了,呵呵!”
相思和君子谦过起了凡间夫妻的生活,他会为她描眉梳发,她为他学做羹汤,便是不好吃,他也会尽数吃下去。
君子谦还会给她送些漂亮的梧桐叶,他知道她是凤,她也不瞒他,凤是极喜欢梧桐的。叶子上还写着不知从哪里抄来的的缠绵悱恻的诗词,相思都一一收了起来,存在一个乌木银镶边的箱子里。
“相思一夜梅花放,忽到窗前凝是君。”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所有的词句里,相思最喜欢的就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相思觉得,这才是一段感情最真实的写照。
相思其实是不大信一见钟情之说的,一见钟情,钟的是皮囊,日久生情,爱的是灵魂。她常常缠着君子谦读这首诗给她听,他的声音若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相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扯着他的袖子,软着声音问他。
“少女害了相思病,不能自拔,她病得魂不守舍,恍惚迷离,因着游子一去,徒然留下一缕余音,彼此没法相见,只有望穿秋水地盼望,相思难捱,灯半昏,月半明,夜已阑。半明半暗的光景,相思之苦更甚。”
“那女子好生可怜!”相思心里止不住的同情,眼里啜满了泪。
“我绝不会让相思受相思之苦的!”他用帕子给她拭了泪,捏着她的小脸道。
“嗯。”
你说的,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