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姥姥(1 / 1)
天气渐冷,常夏班里的女生兴起了新一轮的织围巾热潮。之前常夏看着她们织,就有点想给沈彦川和姥姥也织两条,只是在寝室里,一群大男生看着,他到底没好意思。
这回搬出来住,刚好有了机会。不过常夏也没敢太明目张胆地请教,有女生带着毛线和毛衣针在课间、自习的时候织围巾,常夏就不声不响地凑到她们后排,努力偷师。
一来二去,几个有心的女生发现了端倪,她们挑自习的时候,逮住了表面上在看书,实际上在偷师的常夏。
常夏有点窘迫,最后还是挠着头说,想给姥姥织条围巾。几个女生异口同声地赞叹:“哇,你真孝顺!”
有了“老师”的当面指导,常夏上手很快,基本的针法都学会之后,常夏当天就去批发市场买了最好的毛线和毛衣针,回家就开始埋头苦织。
常夏给沈彦川选的毛线是深棕色,给姥姥的是大红色,自己则是浅棕色。他先拿自己那条练手,织着织着,常夏发现了,心里想着放松、放松,可还是会不自觉地绷紧,以致于织出来的围巾也紧紧巴巴的,他只好织了拆拆了织,一遍遍地返工。
为了给沈彦川个惊喜,常夏还得趁着沈彦川上课或者打工的时候织,以免被他发现。
终于,偷偷摸摸地忙活了将近两周,常夏的三条围巾都织出来了。这天早晨,沈彦川吃完饭,收拾好东西之后,到门口穿鞋。平时都凑过来跟他告别的常夏,却神神秘秘地在屋里不知道忙活什么。
沈彦川出门之前,喊了一声:“常夏,我走了啊,今天半天课,中午就能回来!”
“啊!等等!先别走!”常夏的喊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沈彦川有点疑惑,却也只是回应道:“好好,还没走呢。你忙活什么呢?”
常夏终于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出来了。他脸有点红,两只手却藏在背后,这个架势,明显是拿着什么东西。沈彦川做了一个疑问的表情,常夏踟蹰了一下,然后张嘴说:“彦川,你闭上眼睛!”
沈彦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嘴上还开玩笑地说:“怎么?要吻我?”
常夏没回答,却伸手去解沈彦川的围巾。
沈彦川一愣,但是没动、也没睁眼,围巾被常夏小心地解了下来,隔了一小会,另一条触感不同,更加温热的围巾重新系到了他的脖子上。
常夏盯着沈彦川看了一会,接着在他闭着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说:“睁眼吧!”
沈彦川低头看自己脖子上的新围巾,又伸手摸了摸,然后笑着问常夏:“你织的?”
常夏红着脸点了点头,“喜欢么?”
“当然喜欢!”
“你喜欢就好。嘿嘿。”
有沈彦川这句话,常夏这两周多,这一个早晨,就算没白忙活。
常夏原本特意准备了一个礼物盒子,提前一天就把围巾装在里面了。可早晨起来,他又觉得不妥,就七手八脚地拆了盒子,偷偷摸摸地把围巾放到了小屋的暖气上,好让围巾温热起来。沈彦川在门口准备走的时候,常夏正在努力把长长的围巾折起来,藏到身后。
送走了沈彦川,常夏坐到沙发上给姥姥打电话。他平时基本上每隔一天会给姥姥打一个电话,每个月也都会回A市一趟,专门陪着姥姥。这回,时间上还没到一个月,不过他准备提前点回去,把围巾亲手交给姥姥。
电话迟迟没人接,常夏心里打起了鼓。姥姥年纪大了,每天早晨基本不到六点就会起床,这都七点多了,她按理说不应该不接电话。
又打了几遍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常夏越来越慌,正不知所措呢,就看到有电话进来,是舅舅的手机号。常夏赶紧接通,对方却挂断了。常夏只好打回去,这回马上就被接了起来。
“舅舅,姥姥怎么不接电话,你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她出什么事儿了?”常夏着急地问。
“小夏,我们在医院呢,你姥不让告诉你,但我们合计,怎么也得知会你一声。你姥心脏又犯病了,要不是永光昨天跟她一起住的,及时通知我们带她来医院,这回可就真够呛了。”舅舅有点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姥现在怎么样?”常夏眼睛一下就红了,他抖着声音问道。
“还在重症监护室,我们一家都在这守着呢,你妈说一会过来。你要是能请假,最好也回来看看吧?”
“舅舅,你受累了。我这就去买票,中午之前就能到,姥是在哪个医院?”常夏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市第一医院。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门口接你。”
“好,谢谢舅舅。”挂了电话,常夏双手捂住了脸。缓了半天,常夏才狠狠搓了几下脸,转头给沈彦川打电话。
“彦川,我姥住院了,我得马上回去。你中午回来自己准备吃的吧。我,回头咱们再聊吧。”
“好,常夏,你别急,姥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你带好东西,路上照顾好自己,不用管我。”沈彦川没有多说。
常夏急匆匆地跟学校请了假,简单收拾好东西,就直奔火车站。
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十一点多一点,常夏跟着神色匆匆的舅舅往住院处走,路上他细细问了姥姥的情况。
入冬以来,姥姥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只是在电话里,姥姥什么也没说。昨天夜里,姥姥突然心脏疼得不行,自己挺了几个小时实在挺不住了,才叫醒孙子,去了医院。
当时情况非常危险,病危通知单都下来了,舅舅抖着手签了字,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早晨的时候,人总算是抢救了回来,但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舅舅也就进去见了人一面,半个小时就被赶了出来。
姥姥当时整个人摊在病床上,脸色极差,她带着呼吸机,硬撑着安慰舅舅,说自己没事儿。最后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不要告诉常夏。只是,都到这时候了,舅舅无论如何还是给常夏打了个电话。
常夏跟着舅舅走到医院三楼,夏丽云正在走廊凳子上坐着,看到他们回来,也站了起来。因为姥姥抢救回来之后直接就进重症监护室了,她在医院并没有普通床位,所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大家一直在医院走廊里待着。
夏丽云看到常夏到了,跟他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舅舅一愣,顿时生气地厉声说:“丽云,昨天晚上你不过来也就算了,今天早晨让你早点来,你也不来,这刚坐下没半个小时,还没看妈一眼呢,你就要走?!”
“哎呀,不是都抢救回来了么?咱们在这待着也没用,再说了,你不是说中午只可以进去三个人嘛?常夏就代表我了,我明天再来看她呗。”夏丽云轻描淡写地说。
常夏心里直发冷。他这一路上,心里乱七八糟地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如果姥姥需要动大手术,姥姥这个年纪,这个身体状况,能受了么?如果姥姥需要长期住院,钱怎么办?护理怎么办?如果姥姥之后就只能卧床,谁来长期照顾她?如果姥姥没挺过去……常夏的心不断地下沉,整个人都焦躁不安。他想跟人诉说点什么,想有人给他些安慰和支撑,按常理说,面前这个他必须喊一声“妈”的女人,应该是这个人。可现实呢?她冷血得让人害怕,她连自己病重的亲妈都不想见。
夏丽云到底还是走了。舅舅没忍住,破口骂了出来,常夏只能默默地听着。
十二点到十二点半是家属探视时间,每位病人只允许三个家属进去探视。早晨自然是舅舅一家三口进去的,本以为中午起码能有常夏和夏丽云,没想到夏丽云连姥姥的面都不想见,连这一会都不愿意等。
夏永光今年高三了,早晨看完姥姥,就急匆匆地回学校上课,得晚上放学才能再过来。舅妈上午回家给姥姥准备午饭,她在十一点左右赶回了医院,跟常夏打完招呼之后,四处没看到夏丽云,她也是一愣,得知夏丽云已经走了之后,她随即也张嘴骂了几句。
探视时间还没到,常夏却早早就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站着等上了,护士一开门,常夏赶紧招呼在远处坐着的舅舅、舅妈一起进去。
等走到姥姥的病床前,看到姥姥的脸,常夏再也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姥姥的手,张了半天嘴,也只喊出了一句“姥”。
姥姥微微使了点力气去握常夏的手。她隔着呼吸机,声音微弱地说:“夏儿,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