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在朱嵘看来吉祥消失了,这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想跳下去找人,脚都抬起了,想到吉祥临走前的交代,只能按捺下忧心,强忍焦急,站在土丘上等待。
盆地一片荒芜,杂草不生,吉祥一下到盆地眼前景色一变,入目是遍地鲜血,破碎残肢,与身体分家的头颅以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
喊杀声震耳欲聋,呼吸间全是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
一遍一遍重复着的厮杀,吉祥看到数万狼狈的军士举着一面曹字大旗蹒跚而行,然后看到这些军士欢欣鼓舞的神情,再然后欢欣鼓舞的神情转为惊恐愤怒,再然后莫名其妙有军士中箭倒地,紧跟着便是厮杀——数万军士朝着吉祥看不见的存在举起兵矛。
如此重复着,狼狈,欢欣,愤怒,绝望,相同的场景在吉祥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也感受着这片土地传递过来的各种情绪,不知为何,吉祥泪流满面心痛不已。
吉祥想起某一世的名言: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眼前这数万古老的鬼魂看样貌最小的才十多岁,年纪最大的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就这样死的凄惨,死后重复着凄惨。不停歇。
吉祥流着泪显出官身,一瞬间厮杀停止,那些古老的鬼魂仿佛能看到她,不管是依旧站着的还是倒下的亦或者一颗头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看。目光平静中隐隐透露诡异。
吉祥回视这些诡异的目光,亮出判官笔:“将领何在!”
数万军士依旧盯着她看,过了许久许久才见混乱的战场数万军士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开,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一步一步由远而近走来,他身材瘦削,面容俊朗,一对气势凌厉的双眉直插鬓角,身高七尺,浑身浴血,手里握着一柄已卷刃的虎头大刀,看起来很狼狈却难掩他的夺目。就像他手中虽卷刃依旧锋利割取人头的虎头大刀,就像他身上被鲜血染色依旧闪耀璀璨的盔甲。真可谓一袭风华万世绝,关山回望满弓裂。
男人的目光穿透时光的海凝视着吉祥,问道:“你是谁?”
吉祥道:“地府阳间行走代判官位,赵吉祥。”
男人笑了起来,那是没有温度的笑:“难怪没死。”
“尔等既然已死,为何不入地府轮回?”吉祥无视男人的笑容,问道。
这回男人的笑容里多了些东西,讽刺的意味:“为什么要轮回?我们不稀罕不成?”
吉祥皱起眉头,她不会感应错的,这些鬼魂因一次次重复的死亡而绝望而愤怒,他们渴望重生渴望死得其所。这男人明明说的就不是真心话。
而且那讽刺的笑里面的恨意又是怎么回事?
吉祥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取出判官薄,露出空白面直接抛到半空收集军士们的魂丝。只见判官薄飞快地翻着页,一根根魂丝在判官薄烙印下痕迹,继而生成一个又一个名字,底下数万鬼魂想挣脱想逃离却无能为力,只得双眼冒火地瞪着吉祥。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出离愤怒地朝着吉祥大吼,“把我们困在这里还不够,还想毁灭我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
待最后一根魂丝烙印完毕,收回判官薄,吉祥才抬眼望向那男人:“困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是执念太深自愿留在阳间?”
男人冷笑却不再开口。
吉祥将判官薄翻到男人魂丝烙印那页:“曹梓珑,南卫启康十九年武状元,二十三岁入中郎将,三十七岁封虎威大将军,统兵百万,领中军曹家军三十万,南卫延朝十二年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男人,也就是曹梓珑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迸发,“战死沙场?哈哈哈,笑死曹某了!”
“你等有什么冤屈,可与本官说。”忍着鼻酸,吉祥道。
曹梓珑笑了很久,笑声越来越低,讽刺冷漠恨意尽皆不见,两眼盯着吉祥,问道:“你真的是地府判官?”
“本官以官身与判官笔作证起誓。”
男人沉默半晌,才语含渴望地道:“我想知道我儿曹杰如何了,可否行得通?”
“南卫至今已有一千一百余年,本官勉力一试。”说罢,以曹梓珑魂丝为引,判官笔在判官薄上一页空白面写下曹杰两字,紧跟着页面爆发白色光华,随着光华越来越炽烈,空白页面上开始出现字迹。
半晌后,光芒渐渐收敛入页面中,字迹清晰显露。
“曹杰,启康四十二年生,延朝十三年以叛国罪被处斩刑,年十五岁。入地府因执念太深,至今未入轮回。”
“叛国罪……哈哈哈哈哈哈……”曹梓珑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数万军士陪以痛哭:“少将军!”
曹梓珑毕竟见惯生死,很快便稳定情绪,抬头望向吉祥:“曹家军愿意入地府,但是你要答应曹某两件事!”
“只要本官能做到。”吉祥也答应得爽快。
“八百年前有一道人将我等困在此处,从此我等重复临死前发生的种种,八百年来我等恨之欲食之肉喝之血,第一件事便是除此道人。”
“那道人名姓。”
“乾坤道,方年。”
吉祥:“已八百年,你如何确定还活着?”
曹梓珑咬牙冷笑:“那恶道即便死后轮回也要为之所为付出代价!”
生死薄上既然不见曹梓珑曹家军名姓,想来与被困在阳间有关,这方年行此恶事定然难显生死薄,如此一来便消了这一场因果。想到这儿吉祥点头道:“本官作为地府判官本就应当一啄一饮一因一果。”
“第二件事便是当年真相,即便已过去千年也不敢忘!”
这事容易。吉祥二话不说再次将判官薄抛向半空……
南卫十一年,西宁国举兵侵犯南卫边境,时任南卫虎威大将军的曹梓珑率领三十万曹家军奔赴西南保家卫国。
曹家军久历战场,战绩彪炳,令南卫周边国家闻之大名便色变,于是初期对战\'南宁化整为散时进时退,有恰逢冬季来临,战事一时间就成胶着状态。
冬季过后,西宁国主动燃起战火,这一次西宁似乎有所准备,面对曹家军毫不畏惧,甚至频频挑衅,经过数场战役后曹家军迎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
“将军,西宁军似乎知道我军作战计划。”有副将猜测道。
“不是似乎,而是一定。”说这话的男子身材魁梧,明明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却留着一脸络腮胡。“我军的每一步都在西宁军的意料中,将军,属下怀疑军中出现叛徒!”
此时三十万的曹家军只剩下数万人马,其中伤者超过一半,战败已成定数。想起那些牺牲的同胞,几名副将都红了眼眶。
“父亲,孩儿请求父亲为战死的将士能死得不冤,揪出叛国贼!”时年才十四岁的曹杰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重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将军,我等愿战死沙场,为保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
原本打算战死沙场的曹梓珑看着跪了一地的属下,最终改变主意带着人马边战边等待朝廷大军赴援。却没想到最终他们等来的是朝廷大军的屠杀,曹家军先是惊呆后是愤怒,从狂喜到心死也就一瞬间的功夫。
曹家军想弄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通敌叛国的叛徒是谁,在这信念的坚持下,一众将领用生命护卫曹杰与几个年纪小的后辈逃出生天。曹家军全数死在朝廷铁骑的大刀下,因为心有不甘,执念太深,他们留在这一片战场上等待着曹杰为他们找到答案。却没想到曹杰等人潜入京城刚接触到全心全意信任的舅家就被自己的亲舅舅出卖,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将罪名加诸在十四岁的曹杰头上,如此曹家背负叛国罪名,曹杰等人被判处极刑,死前曹杰高呼做鬼也不会放过陷害他曹家跟曹家军的人!
对此一切一无所知的曹家军鬼魂还在战场上苦苦等待,这一等便是近四百年,然后他们等来一个叫方年的道人,那道人说可帮助他们,结果却是动用手段改变地势山貌将数万曹家军鬼魂困在此处永不得超生,日日时时重复死前的痛苦,随着时光流逝,这片曾经的战场最终成为聚阴地,集阴气化煞气,成为大凶之地。
“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徐绍岩,泄漏作战计划的人是王通。”吉祥很不是滋味的说道,徐绍岩就是曹杰亲舅舅,曹梓珑大舅哥,王通则是络腮胡青年的义父,已战死在对敌西宁的战场上。
数万鬼魂中,络腮胡青年震惊不已地跑出来盯着吉祥大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义父绝对不会背叛将军!”
曹梓珑也不敢相信,王通是为救他而死,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吉祥不忍看众人痛苦,将原因告知:“徐绍岩以王通老母性命要挟,王通至孝,一时冲动才行此恶事,最后看着曹家军一个接一个倒下,痛悔不已想将徐绍岩叛国的事转告曹将军,恰逢曹将军有生命危险挺身而出被一箭穿心,当场死亡。”
顿了顿,接着道:“王通一念之差置数十万人枉死,现在十八层地狱受火刑之苦,期限一千五百年。”
络腮胡青年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