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很小的时候母亲曾说过，永远不要觊觎他人的天赋，你所渴望得到的，恰恰是你不配拥有的。
……
母亲对于顾湘而言，实在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尽管真的算起来，分别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而已。
所以真正遥远的并不是母亲，而是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个曾经会笑会闹会爱会痛会轻易就相信他人的……自己。
她还记得她是挂着怎样幸福的笑容向着那美丽的妇人撒娇，还记得那句如今想来幼稚得刺耳却又幸福得悲哀的问话——“妈妈，我是你最爱的人吗？”
母亲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垂下头亲了亲她的面颊，睫毛柔柔地划过她的脸。
“当然了，我的乖女儿。”
那慈爱的神情模糊于绯红的樱花雨中，和那日妇人毫不留恋的潇洒背影、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一起被深深埋葬，伤疤初步形成，便已留下了永久性的丑陋痕迹。
……
“呐樱樱，你快来听听这段，”男孩捧着一本不厚不薄的书，笑容期盼地唤着孪生妹妹的名字，不等应答便自顾自读了出来，“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你。写得真好——就是……”
“就是太傻太天真了。”正手法熟练缝补衣服的女孩白他一眼，“你一个男的，看什么《徐志摩诗集》，这种言论现在又有谁会信？要我说啊，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男孩被噎了一下，随后无奈又宠溺地摇头叹气，“不能这么说。樱樱你啊，女孩子家家，那么市侩世故真的好吗？”
女孩撇撇嘴，不说话了。
顾湘在一旁沉默地打着补丁，心里很清楚女孩不过是口是心非，毕竟不过那么随便一瞥就能确定男孩看的是什么书，不难想到她自己其实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可说真的，顾湘也对这种观念持怀疑态度，自私是人的天性，她难以想象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让自己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求，只要能够遇到便感到幸福。
走神的瞬间指尖被针头一下子扎破，顾湘短促地低叫一声，伤口处殷红的血珠已沁了出来。
“真是的，你走什么神啊！”女孩见状立刻埋怨起来，但却迅速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动作麻利地帮顾湘处理了伤口。
男孩坐在不远处，歪着头浅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不知怎的，淡淡的温馨与幸福感便弥漫了开来，顾湘只觉得心口一阵热流涌过，有什么一度空缺过的地方悄然被填满。
在这个条件尚还不错的孤儿院，有两个真心相待的伙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顾湘想着，一直紧绷的嘴角便也破天荒地勾起了丝丝弧度。
她将母亲与童年一起丢在了记忆的角落尘封，却也因此忘记了那美丽女人声声的告诫。
永远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视为理所当然，不管什么幸福都是要收取回报的，等到它来连本带息地讨要的那一天，谁最入戏，谁就最惨。
顾湘一度以为最入戏的那个人会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孩，一度以为是嘴上不情愿却每每都替自己出头的她倾注最深、最认真地在维系两人的友谊。
然而多年以后再回想当年的种种，她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是该有多傻、多一厢情愿。
……
孤儿院起火了。
顾湘和女孩一起被困住了。
火海蔓延，灼热的气浪、熏人的黑烟，几乎让顾湘找不准方向。
脚下的木质地板就在这时被烧毁、迅速地塌陷，她猝不及防下尖叫着踩空掉了下去，身旁的女孩一把拉住了她。
顾湘惊魂未定，仰头看向女孩，那一瞬间她觉得女孩的眉眼与母亲竟是格外的相像，两张重合的面容让她差点窒住呼吸，鬼使神差地，她极不合时宜地开口询问女孩。
“叶樱，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她在赌，不知道具体赌了什么，但很确定那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东西，是足以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必不可少的事物。
女孩先是愣了愣，随后竟笑了起来。
“笨蛋，当然是啦。”
顾湘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自我保护的本能迫使她不去多想，得到了令人安心的答案，她忍不住也回应给女孩一个微笑，笑得非常用力、非常认真。
火光倒映在两人隐隐有几分相似的眼中，一直灼烧到最深处。
然后女孩松开了手。
失重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与此同时她悬得高高的心也重重摔落，倒进了某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女孩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正如她们初次见面时那样，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一般的真诚。
顾湘也在笑，因为时间不容许她收回去。
她在女孩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自己的表情，如此的滑稽而可悲。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听见女孩平静地开口，就像在述说早饭想吃什么一样述说着对她的宣判。
“但那对我没有价值。”
意识被黑暗笼罩之前，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意识——那女孩，真的像透了母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女孩，就是这么说的。
天真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顾湘，而已。
……
顾湘是真的没料到，自己还会活下来。
没有料到会来到另一个世界，没有料到会拥有曾经难以想象的力量，最没有料到的是，她会再一次地遇见那女孩。
遇见春野樱，遇见叶樱。
著名的终结之谷战役开始之前，那名将她的灵魂送到这具身体中的、不断地训练她的、名为白鹭的哑巴男子露出一种意味深长到她无法看透的表情。
[去吧。]他快速地写着，[你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不是吗？]
是啊，我一直一直都在期待着，期待着你那样的表情啊，叶、樱！
僵冷的、呆滞的、难以置信的——你以为我死了，对不对？你以为名为“顾湘”的人已经被抹杀于世、再也不会见到了，对不对？再惊讶一点吧！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后悔，所以，只要惊讶，就足够了。
“是我，我该叫你什么？香燐？还是，顾湘？”
该叫我什么？你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真是一如既往，可是别搞错了呀，现在到底是谁占据有力的位置，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哈，我还能干什么？除了来看你痛苦、来看你绝望、来看你如我过去一般失去所有，我又能来干什么？
“……但这和鸣人又有什么关系？”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别把你在乎的事在乎的人那么轻易地暴露在我面前，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呀——
“……只有一点，我他妈的绝不会把鸣人交给你！”
正是因为你如此刻意地维护，我才会忍不住地要对你残忍。
“你太大意了，就和那时一样！”
正是因为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提起我们的过往，我才会忍不住地要让你痛苦。
“谁他娘的……在意你那些烦人的破事！给我——破！！”
正是因为你如此对我不屑一顾，我才会忍不住要让你一遍遍去回想。
“你输定了！顾湘！”
正是因为你如此不把我当一回事儿，正是因为你如此放肆地叫出这个名字，我才会忍不住地……要把你毁掉。
“顾湘这个名字，你不配说出口。”
你从来不知道，或者从来不屑于知道，你的背叛、你的忽视、你的伤害，会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如果一开始就不在意，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如果一开始就不珍惜，为什么还要来关心我？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放弃，为什么那时候还要来抓住我？
为什么，在残忍地松手之前，还要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憎恶着你。
因为我曾爱过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现在我学会了。
你高兴吗？
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最、亲、爱的……姐、姐。
你和母亲会那样相像，从来不是偶然。
我早该，发现的呀……
……
你很幸运，这一次我放过了你。
但下一次见面，便是生死相对。
做好准备哦，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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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湘樱这一对干脆在一起算了……
啊啊懒作者学农回来了，该死的毒蚊子QAQ
于是《神眷》这部暂时告一段落了，不出意外的话，《神命》会在两周之后的周六晚20：00准时开坑，一周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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