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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红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幽幽叹了口气,终究不忍。
纤长秀气的手指轻轻解开系好的绳结,将外裳褪下放至一旁的椅背上,里头的衣裙很贴身将师父柔韧鲜细的腰束的很紧,身姿越发的修长美丽。
二月红转过身就着陈皮举着衣服的姿势套上外裳,陈皮立刻欣喜若狂的为师父披上,二月红张开双臂任由着他虚环着自己的腰,陈皮的鼻尖满是师父身上冷冷的胭脂香气,手指不听使唤似的一个简单的绳结怎么都系不好,陈皮正懊恼着却听见耳边师父低低地笑了声,耳朵便不争气的红了。
这一刻,陈皮多想就这么将眼前这个清瘦俊美的男人真正拥入怀中呀。。。
穿戴整齐的二月红冲陈皮展露了抹清浅笑靥,眼波流转间的光华胜过窗外枝头上娇俏的海棠花。
前头戏台敲过了三声锣,师父莲步轻移的向屋里另一头的正门走去,刚走几步又停下微微侧了头,“陈皮,一会儿我让管事在二楼给你留个位置,刚听见你从墙头跳下来踉跄了两下,想必膝盖上还肿着吧?今儿就算师父请你听戏了。”
这时夜色已经降了下来,只有屋檐上亮着盏明艳的红灯笼,屋内昏暗的光线将师父的身影拉出一道纤长的阴影,繁复的发鬓上多而不乱的钗环“叮呤,叮呤”的响着,美的不真实。
师父是个念旧的人,无论衣裳还是戏服都喜欢一个铺子的老师傅制的,对自己的性子再不喜,终究还是舍不下一份旧情。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东升
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一字一字珍珠砸玉盘一般,颗颗分明,字正腔圆,赢得台下观众一片喝彩声。
陈皮倚着二楼栏杆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上一颦一笑皆具风情的师父。
他身后跟着个剃着平头,长的鼠头鼠脑的小斯,这小子是梨园管事的儿子叫富贵,整日游手好闲没什么本事,他爹也只好腆着脸向二爷在梨园讨了个跑堂的差事,但这小子却和陈皮的关系不错,经常混在一起。
富贵走到陈皮跟前,扯着脖子向楼下戏台子上张望,嬉皮笑脸的打趣道,“陈皮,你每次看二爷唱戏都这么认真,这二爷唱的什么你听的懂吗?”
知道这小子是在挖苦自己没读过书听不懂唱词,陈皮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说的理直气壮。“你知道个屁,小爷这是看戏,不用带耳朵,只用眼睛珠子”
“啪”
楼下靠前头的桌子有几个长的凶神恶煞的壮汉,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的衣裳却偏偏是红搭绿,就是几个土包子。
领头的人骂骂咧咧的,台上锣鼓震耳欲聋,但陈皮还是听清了,这群土包子居然敢嫌弃师父唱的不好,陈皮阴着张脸,右手伸进了口袋里掏铁球。
身旁的富贵但是机灵,手急眼快的扯住了陈皮的手,“陈皮,你这一个下去就是一个血窟窿,到那时可就真冷场了,二爷铁定要发怒的。”
“可这群畜牲在砸我师父的场子。”陈皮一字一字咬的面目狰狞。
富贵急得一头冷汗,忙劝道,“你瞧,我爹去了,有他那张嘴在,放心吧,没事的。”
陈皮一把推开富贵死死拽着他的手,坐会身后的位子上,他知道富贵说的是实话,但陈皮双眼中依旧一片戾气,在梨园里不能收拾,等那群土包子出了梨园就没关系了吧。
看着眼前的这尊杀神,富贵不禁打了个冷颤,只怕那群家伙出了梨园就惨了,不过还好看住了,不然肯定得出乱子。
台上二月红扇遮粉面,衔杯情殇,随着细密的鼓点宛若蝴蝶翩然而舞,端着一头的珠钗神色如常的将一套卧鱼,醉步等高难度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到像真的是贵妃在月色下不难玄宗弃她于不顾,而愁思郁结。
一曲终了,一头薄汗的二月红优雅谢幕,台下的观众这才如梦初醒,满足归去。
而那之前闹事的几人居然还坐在原位冲着一旁赔笑的管事骂骂咧咧的,“爷几个花重金得的戏票就看这么些东西,叫你们那名角儿出来再唱段。”
陈皮彻底怒了,从二楼飞身而下就要上前踹人,就这时另一头一道冷冽的声音已经响起,不怒自威。
“几位说话客气些,别真当长沙没有治得了你们的人了。”
“呦,佛爷,您来了,我这就去里头和二爷说。”
管事立刻识趣的去了后头。陈皮歪着脑袋瞧着来者,那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身军装,眉目如刀般锋利,身后跟着名副官很是威风。
原来他就是佛爷呀,道上传闻在师父娶师娘前,这两人关系可是很不一般,陈皮到不怕他,眯起眼打量着这个男人。
情敌一定得扼杀在摇篮里,何况是旧情人,师父可是很念旧的。
“你们也配说我师父的不是,赶紧滚出长沙,若下次再见着你们,见一次每人剁一根手指头。”
“滚”
昏暗脏乱的死胡同里,只有几束清冷的月光泄在墙壁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腥甜的血腥味,站在胡同口上的年轻人,脸被阴影盖住,只看的清他修长清瘦的身影还有手中提着的那把鲜血淋淋的弯刀。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几只恶犬寻着血腥味过来,将地上的断指哄抢一空,胡同口上冷漠的身影也渐渐隐入黑暗中。
天空中铺满了璀璨的繁星,月色如水般流淌在陈皮清秀的脸颊上,常年下斗的皮肤本就异于常人的白皙,在清亮的月色下近乎透明。
陈皮悠闲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揉了揉还红肿的右手腕,在梨园时,陈皮仗着艺高人胆大准备偷袭张启山,不料张大佛爷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一般,伸手便钳住了他的手腕。
但最另陈皮不快的是张启山侧着脸看他的眼神,那是见惯了尸山血海,已不屑与他周旋的目光,凉凉的,懒懒的。
最后还是师父出面才打破了僵局,师父还没来的急卸妆,但摘了头套换了身常服,艳丽的红色长衫上绣满了大朵大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这样瑰丽的衣裳也只有师父能穿的艳而不俗,风姿卓越。
一直面无表情的张启山难得目光柔和了些,道了声,“二爷。”
二月红也礼貌地一含首,“佛爷。”
二月红冷冷的撇了眼之前闹事如今被张启山收拾妥贴的几人,扬声道,“陈皮,替师父送送几位贵客。”说罢,又走近陈皮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嘱咐道,“给个教训,别伤人性命。”
一想起刚刚那几个张狂的家伙,陈皮的目光都狠戾了几分,幽雅的月色像是将他清瘦的身影镀了层清冷的银光,若不是师父交待了不能伤人性命,他才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他们。
之后陈皮每次回想起此事,都是懊悔又庆幸没杀那几个人,当然这是后话。
走廊上陈皮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舒一口气,虽然外头还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空气也从干燥闷热变得潮湿阴冷,但依旧让他觉得分外美好。
一个多月以来,陈皮一直在研究一个油斗,前些天总算是淘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陈皮在台阶上蹭掉了沾在鞋子上的枯叶和湿泥,却让廊檐上滴落的雨水打湿了鞋面,他皱着眉低低骂了几声,但很快又揣紧了怀里的红木盒子向廊子尽头的小亭走去。
这次的斗在江苏一个偏远的山区里,陈皮特意回长沙前在江苏采芝春买了盒果脯,听说这间铺子的甜食最正宗了。
陈皮打开盒盖,方形的木盒被隔成四块,分别放着桃肉,乌梅,杏肉和杨梅。晶莹剔透的果肉上撒着细碎的糖粉,分外诱人,陈皮小心翼翼的捻起块杏肉塞到嘴里,酸酸甜甜的。
他勾着唇角盖好盒盖,师父一定会喜欢的。
廊檐上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在水洼里溅起一圈圈涟漪,亭子里的二月红一身长袍马褂,珍珠白的底色,领口,袖口和下摆上绣着红艳的流云纹,衬着他修长的身姿到有几分魏晋文士的风流飘逸。
亭子对面有一棵有些年头的秋海棠,枝头上还开着一簇一簇的繁花,被雨水洗过后没有丝毫狼狈,到是颜色更清丽了。二月红端着盏哥窑的冰裂纹白瓷茶盏,他对古玩并不热衷,只是喜欢品茗,而茶具用老东西似乎茶水都带着岁月的悠然。
走至回廊的陈皮看着对面亭子里的人影,连忙加快了脚步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因为从另一头一道碧色倩影已经提着食盒来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清冷的身影也因来者染上了一层暖意,一双漂亮的凤眸满满都是宠溺,看得陈皮一阵心灰意冷,转身准备离开。
“陈皮”
远远的却听见丫头唤了他一声,陈皮只好拖着灌了铅的步子进了亭子。
“师父,师娘”陈皮温顺的请了个安,他偷偷瞄了一眼师父却瞧见他也在看自己,只是眸子里没有了看丫头时的暖意,是一片复杂的冷意,看的陈皮心中一凛。
“正好我今天让小桃去街上新开的西洋点心铺买了盒西洋点心,听说很好吃呢,来,陈皮你也尝一块。”丫头笑靥如花的递给了他一块奶油夹心的蛋糕。
“谢师娘”
丫头见他怀里还揣着个红木盒子,不禁好奇道,“陈皮,你怀里的是什么呀?”
正咬着手里蛋糕的陈皮愣了愣,忙咽了口里的蛋糕将盒子递给了丫头,“这是我特意给师娘带的礼物。”
丫头受宠若惊的接过,打开看着里头的果脯,回头冲着二月红笑道,“这小子还说是给我的礼物,我不能吃甜食,而二爷又是最喜欢吃甜食的,明显是特意给二爷带的。”说罢,素手捻起块乌梅递到师父嘴边,师父也就着吃下。
陈皮将脑袋撇到一边,目光看着被雨水打落的一地落花,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刻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丫头真的就病死了该多好,这样就没人每次都占着师父所有目光了。
丫头陪着师父聊了一会儿,受了风低低咳了几声,便随着小桃的搀扶回了房间,亭子里终于只剩下了自己和师父,到很快陈皮便发现是师父故意留下的,师父簇着眉面色冷俊。
“跪下”
陈皮很顺从的跪了下去,看着师父冰冷的神色,他挺直着腰有些不服气,“不知徒弟犯了什么事,惹了师父生气?”
二月红狭长的眸子冷冷的,“你还有脸问我,李二瞎根本就不是折在了斗里,他是你杀的对吧?”
还以为是什么事,陈皮神色轻蔑道,“他想甩开我们单干,既然有了反骨,当然得杀。”
“唉,乱世之中每个人活的都不容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时才能懂啊!”二月红无奈叹了句。
陈皮目光一冷,“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凡是想要背叛师父的人都改死。”
见他还嘴硬,二月红气急败坏的甩袖离去。
还跪在原地的陈皮,有些倨傲又有些失落,他抬头看着被遗弃在桌上的果脯,一颗一颗还是那么诱人,满心欢喜的来,一脸狼狈落魄的走。
海棠花都落了,秋意也渐浓,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瓦片上从廊檐上滑落,连成一片雨帘。
师父,我想起了,你是自从我跟在你身边杀了第一个人开始,你对我就越来越冷漠了,可是师父,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你啊。。。你那般九转玲珑的心思真的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