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十五章（2）（1 / 1）
又一个周末来临，顾念接到妈妈打电话来，说表妹明年就要升高三了，想借她当年的笔记当参考资料，让她有空回家整理整理。
从学校打车到家不过二十分钟，顾念到家时妈妈正在厨房备菜。
听着厨房里的炒菜声，顾念对着书柜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的参考书和笔记本却不知从何入手。
现在回忆起高中生活，恍若隔世，指尖划过她那时用过的课本以及参考书，从三年模拟五年高考，到黄冈的试卷，最终停留在那本她曾没日没夜背过的新概念四的书脊……
记得这本书，在她得知林易和李牧雪在一起的那天就被她永远打入冷宫，一次也没再翻过。似乎每每翻开，看到的不是英语文章，而是那天，他对她笑着说 “同学，能帮我叫一下李牧雪么”
可现在，她突然生出一股重新翻看它的欲望。
踮起脚尖，她试图从挤挤挨挨的旧书中把这本新概念抽出来，结果却因为用力过猛，连带着旁边的几本书也一起掉了出来。
书本哗啦啦洒了一地，连带里面夹着的纸片也跟着飘落。
这些大多全是她当年背单词的草纸，她捡起来正想把它们一股脑扔进废纸篓，其中一张白纸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竟是一副素描。
画面里，一个女生正在学校走廊上抱着书本，低着头默念着什么，女生微卷的头发，朴素的衣服，耐克球鞋，以及手中的新概念四……
这……难道是她？！
可到底是谁画了这么一幅画，又是在什么时候，把这幅画夹进她的书里的？
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顾念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愈发仔细地端详这幅画，终于在画的右下角发现一串极小的小字：
好久不见，水野亚美。
署名L.M.
水野亚美……素描……LM……LM？！她猝然想起那天陆铭给她画的肖像，下面的署名也是一个花体的LM！
怎么可能？！
“我四五岁的时候，曾喜欢过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小女孩……”
“后来她不见了……”
“再见到她，是好多年以后了，我们后来还进了同一所高中……”
“后来，我发现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回忆起陆铭所说过的种种，顾念越想越心惊……
水野亚美……高中……难道他就是当年她救过的那个小男孩么？！
陆铭曾经暗恋的那个小女孩，难道就是她？！
实在是太荒谬了……
她从来不记得小时候对着这样一个小男孩讲过故事，可是，想起圣诞夜那晚，他讲的关于小熊的故事……
顾念愣怔了半晌，随即飞速地跑去厨房确认：
“妈，那天酒会的纪念册呢？”
纪念册里有所有客人的资料，自然也有陆铭父亲的。
妈妈转头奇怪地看着她：
“那天你不是和小陆早早偷溜了吗？这会儿怎么又对那个酒会感兴趣了？”
“小陆？你认识陆铭？！”
妈妈一脸得意：
“怎么样？没想到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陆铭的？”
“傻丫头，陆铭的爷爷和你爷爷是战友啊，当年两家人住一个大院，他爸爸和你爸爸是发小，不然大晚上我们哪能放心让你跟那个小子偷溜？”
“你说他爷爷和我爷爷一个大院的？！那……他小时候也和他爷爷一起住过？”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早年间陆风确实有段时间没在A市……”
**
“姑娘，到了！”
顾念回神，才发现出租车已经到了易趣楼下。不由分说下了车，才发现写字楼里黑灯瞎火一个人也没有。
她险些忘了，今天是周末。
匆匆给陆铭打电话，却又迟迟未能接通。
她这才想起他说过这周五要去B市的……
悻悻然回到寝室，顾念拿出两幅画对比，一样的画风，一模一样的字迹……
绝对不会有错。
望着画发了会儿呆，仿佛下定决心似得，顾念拿出手机，拍下照片，编辑信息，点击发送。
短信里她写道：
“回家收拾东西在新概念四里发现了这个。你能告诉我，这幅画是怎么跑到我的书里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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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已经是午夜，陆铭一看见手机里她发来的那张久违的素描，他便知道，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幅画，她竟然迟了这么多年才看到……
陆铭第一次见到顾念，其实是在十六年前。当时的他，还是军区大院里有名的小霸王。
那天中午，他趁着大家都午休，带着几个小孩计划把停车场七八两军车的排气管全堵上，结果作案中途却被院里的陈伯伯抓个正着。
一群孩子作鸟兽散，他为了逃命，就躲进了大院湖边的乱草丛。
当时顾念正抱着一大罐头瓶蝌蚪，绘声绘色坐在秋千上讲故事，全然不知身后草丛里躲着个陆铭。
陆铭蹲在树底下听得津津有味，原本的“亡命天涯”也变得不再紧张枯燥。
脆生生的嗓音，抑扬顿挫的语调。
他想，她讲的真好。可是，为什么是对着一瓶子蝌蚪呢？
一开始，陆铭也不知道究竟是顾念的故事吸引了他，还是她对蝌蚪讲故事这件事太过奇特，总之，从那天以后，陆铭没事儿就往湖边跑，只为了遇见那个对着蝌蚪讲故事的小姑娘。
只要顾念在湖边，他总是躲在大树后头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悠悠，知道了她是顾爷爷家的孙女，知道了她因为父母工作忙才被送来大院暂住，知道了她性格孤僻却独有一套方法应对孤独……
其实陆铭也曾想过要不要走出来和这个女孩交个朋友，但几次都因为时机不合适放弃了。
后来陆铭想，所谓的时机，也许只是一点点勇气吧。
结果没想到，他们还是见到了。
那天他正带着一帮人教训大院里有名的“鼻涕虫”，她却突然不声不响的出现了。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心想再没什么比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竟然会是个欺负人的流氓更糟糕的了！
手上从“鼻涕虫”手里抢来的小猪存钱罐甚至都来不及脱手，就见小姑娘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往这边扔。
“你们再欺负他，我就喊人了！”
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小姑娘冲过来一把抓住陆铭的手，拉住他，拔腿就跑。
这下陆铭彻底傻眼了。
一群熊孩子也傻眼了。
鼻涕虫看着小猪存钱罐离自己越来越远，心碎得嚎啕。
其实后来想起这事儿，陆铭一直觉得挺憋屈的，他好好一孩子王，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被欺负的那一个？
可他们总算是认识了。
她说她叫水野亚美，会保护他一辈子。
好吧，一辈子是他为了渲染气氛加上去的。
毕竟每个人都会给记忆加上点滤镜，只为了它显得更美好。
他其实知道她的真名叫悠悠，可他原谅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因为她毫不犹豫的牵住了他的手。
要知道，那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小女孩牵手。
他以为他们从此就认识了，可当他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以及整个暑假都再也找不到她之后，他开始觉得心慌，觉得心里某一部分空落落的，连原本可爱的小池塘也因为缺少了她的身影，变得不再那么可爱灵动。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天他们手拉手在夕阳下狂奔，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后来上了小学，他跟着父亲去了B市，再回来A市，他已经是一名初中生。
节假日，他隔三差五往爷爷家跑，只为了看看能不能再次和那个小女孩相遇。
她爷爷和他爷爷的家只隔着一个街道，他三不五时就从她爷爷家门口经过。
后来，他终于见到她了，那个曾说要保护他的小姑娘。
远远的，他走到她面前，然后他们擦身而过。
她至始自终都没看他一眼，只沉默的低着头跟在父母身后，默默往停车场走。
他知道，就算她抬头，也一定认不出他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童年里一次邂逅，除了他又有谁能记得一辈子？
以为和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结果高中开学第一天，他就在操场上看见她意气风发的提着个煎饼果子往教学楼冲。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手中的篮球已经偏离了轨道，他心里一紧，最后却想，砸中了也好，也许砸中了，她就会捡起篮球红着脸冲他发火“你没长眼啊”，也许这样他们就能重新认识了……
结果出乎意料的，她没被砸中，反而被篮球绊了个狗啃地，他心里一突，急急过去想要补救，结果还没等走近，就看到林易朝她伸出的手以及她抬头时眼中闪烁出的光芒。
他没有想到，他这一次充满心机的出手，却完全改变了她的整个青春时光。
至于那张画是怎么跑进她的书里的，其实完全是凭着一股冲动。
当时陆铭的同桌二胖正在追隔壁班一女生，用的就是把“心意夹进书里”这招。他如法炮制，想了半天实在写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最后索性去学了素描。
她经常在走廊看书他一直都知道，于是那天大课间，他在纸上一笔一划描摹出她背书的模样，然后怀着紧张的心情装作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本想趁着帮她捡书把素描塞进去，谁知又是林易突然从后面冒出来，让他的计划泡了汤。
画他是放进去了，书却是林易帮忙还给她的。
他积蓄的勇气早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她面对林易时羞涩喜悦的眼神，他看得再清楚不过。
她眼里没他。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焦灼中度过，总想着如果她看见了画，也许会出于好奇寻找当年她救下的那个小流氓，然而她却始终不声不响。
他想，她肯定早就把他忘了。
后来，顾念曾对他说，怎么高中就没看到过他，其实那段时间，他们曾经无数次遇到。
比如好几次在食堂，他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比如有几次考试，他们都在同一个考场，他和她之间甚至只隔着一个过道；还有一次在篮球场，她甚至帮他捡过一次球；那次竞赛表彰大会上，她上台演讲结束，他还鼓足勇气对她说了一句“good job”；甚至，他们俩那唯一一张合影，她的位置，也是他腾出来的……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还好几次让高博帮忙。比如那次篮球比赛，他不断时时同高博播放这边的战况，又比如那次竞赛笔记，他想让顾念帮忙，最后却是另一个女孩帮他送到，还有高博组织的那次同学聚会，得知她也会去，他从城市一头打车一个多小时赶到，却依然没和她遇到……
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错过。
无数个早晨，他算准了时间从校门口走过，总是能看到她从车库朝教学楼走过的背影。
内心总有一个勇敢的自己，试图叫住她，说，喂，水野亚美，你还记得当年抱着存钱罐的小男孩吗？然而这念头却又立刻被种种借口理由浇熄——
他又不是琼瑶剧里的男主角！
那个情人节的雨夜，他远远看见她流着眼泪把巧克力放在公交站的座位上，他便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家长会那天，他看着她背着书包奔跑，书包侧兜的小东西掉了一地也不自知。看着她不断抽搐的肩膀，他知道，她又在哭。于是，他再次动了恻隐之心，再一次鼓足勇气，主动上前给她递上一包面纸。
心不由己，大抵如此。
离开江北一中的那段时间是他内心最平静的一段时光，他终于不再去想她，也不再去关注有关她的消息，直至他们再度在A大校园遇到，再到圣诞夜她再度出现在他身旁……
他想，也许命运再度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这次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不知不觉间，期待和相识之间已经经历了这样漫长的时光，他早已经学会把和她的那些只属于他的记忆悄悄隐藏，可现在，他到底要怎么告诉她，她就是他曾经追逐过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