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九章(2)(1 / 1)
林易顿住脚步回头,看到的就是顾念脸上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微笑。
她提着裙子,从宽大袖口露出的一节纤细瘦弱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越发衬得她整个人不盈一握的瘦弱。
她的裙摆有一部分陷在雪地里,薄薄的白纱和额前露出的长发随风飘动。而她整张脸被头顶的白炽灯映得苍白无比,只有鼻端透着可爱的一点红,呼出的微弱气息,让她的笑容变得有点朦胧。
她的目光正看着空气中不知名的某个点,微笑着,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微微颤抖。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临死前点燃的最后一根花火,大雪中她们的笑容是那样的相似,无端端让人觉得心疼。
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视线相接的一瞬间,顾念心猛地一跳,突然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无措和心慌。
没想到他会回头。
那么多次,她亦步亦趋得跟在他身后,可没有一次,他像现在一样,回头,与她对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不不不,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她所希望的那种!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想象,自作多情的事情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抬眼,直视他的目光,她朝着他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是不是走得太慢了?这裙子太气人了。要不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说完,她垂了眼,努力抑制住眼底涌上来的热气,提着裙摆继续踏雪往前走。
不想象,也不期待。
希望落空的感觉,她再也不要承受。
就算是她先喜欢上他,可他,也并不比她高一等。
终归,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就算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但她依然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言行。至少,她可以做出某种姿态,假装洒脱,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假装,他们是一样的。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低头一步、又一步、慢吞吞的朝自己一点点靠近,终于,忍不住叹息,大步走到她面前。
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已经附身下去,伸手,飞速将她的裙纱掀起来在膝盖处打了个结,露出白色的裤角。
“这样虽然有点冷,但总不至于绊到。”
他说着,将脖子上灰色的围巾取下来,将一端塞进她手里:
“牵着这个。”
霸道又有点赌气的语气,她傻傻的握住围巾一端,抬头,不解得看着他。
“牵着这个,踩着我的脚印走会比较快一点。”
不知为什么,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闷声解释,牵起围巾的另一端默默走在前面。
曾经冷漠的背影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温暖起来……她……会不会是在做梦?
“好了吗?”
他问她,并没有回头。
围巾自手心传来的热度是如此的真实,原来,不是做梦。她怔怔望着他,终于,微微的笑了出来:
“嗯!”
就这样,他们再度在雪地里慢慢前行。
他牵着围巾的一端走在前面开路,她默默踩着他留下的脚印,紧紧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围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有鼻端呼出的白白雾气,以及耳畔落雪和脚步踏在雪地上的声响是那样轻,那样柔……
明明是这样萧瑟的雪夜,可顾念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第二次见面,他们,并没有牵手。
可顾念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浪漫的牵手。
**
顾念回到寝室,梳洗完毕,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格格竟然还没回来。拿起手机正准备给格格打个电话,手机却叮咚一声响了。
一条新短信,来自林易。
“我到了。晚上好像有暴雪,注意保暖。晚安。”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看在顾念眼里,却包含了无限的暧昧与亲近,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顾念的心头,是温暖,是快乐,也是卑微得守望了四年之后他终于回头的释然和感动。
刚才在楼下,她松开围巾,对他说了声“再见”就匆匆上楼,一切,于她,似乎已经足够完美,她怕再多说下去,会失望的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
对着短信看了半天,顾念才微笑着,小心翼翼的回复:
“你也是。今晚谢谢你。晚安。”
门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被推开,格格一进门就兴师问罪:
“顾念!你晚上跑哪儿去了?从实招来!”
顾念收起手机,看了看格格身上裹着的男士大衣,微笑:
“那你呢?丢下我又去哪儿了?身上大衣是谁的?”
格格的脸蹭一下就红了:
“你……你先别管我!周兴跟我说你被 ‘杨过’挟持了,是真的假的?”
顾念脸上笑容一滞,却终于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哦,原来他的名字叫周兴啊!”
格格脱下大衣,打开柜子拿出衣撑仔细得挂好,这才回头瞪着她:
“你少转移话题,快从实招来,你和那个 ‘杨过’后来怎么样了?”
顾念掀起被子钻进被窝,打开床头灯,翻出纪伯伦的《先知.沙与沫》,漫不经心道:
“没怎么样啊。我被他拉出来……就回寝室了。”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没有。怎么了?他难道应该跟我说什么吗?”
格格勾头看了她半晌,终于摇头叹息:
“唉,那么一个极品帅哥……真可惜了……只能说你没福气咯!”
她特意欲言又止,语气也意味深长,斜眼偷瞥顾念,以为她会追问“杨过”到底是谁,可等了好一会儿,顾念都只是钻在被窝里闷头看书。
“喂!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他是谁吗?”
到底忍不住,格格探进半个脑袋,就看见顾念盯着书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
“不好奇。”
顾念知道,她在撒谎。
其实,就在格格突然提起“杨过”的时候,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法忽视的心虚和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只是,她本能的觉得,也许不认识、不知道、不去进一步了解那个男生对自己才是更好的选择。
尽管,在那样短暂的某一瞬间,她曾觉得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的难得,她对他感到好奇,并想要了解他。
只因为,他们是如此相似。
在和他短暂的相处中,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寡言和他的冰冷恰恰来自他的那种似曾相识的不快乐。而这种不快乐让她有种找到同类的欣喜,也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可林易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似乎,终于不再是苦苦守望、自说自话的小熊了。
尽管,和“杨过”隔着面具对视的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内心蒸腾起来的那种惺惺相惜的懂得,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世界之大,本就不存在独一无二这样的事,即便遇到一个相似的人,又能意味着什么?
和他的遇见,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巧合。她这样对自己说,并默默决定将这个夜晚,以及和那个陌生男生有关的全部,都锁进记忆中,不再回忆,不再碰触。
低头翻开书本,书中一串醒目的宋体字跳入眼帘:
和你一同笑过的人,你可能把他忘掉;但和你一同哭过的人,你却永远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