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七章（1）（1 / 1）
又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
一阵微风吹来，漫天漫地花雨如虹，灿烂的阳光透过花枝在A大的水泥路上投下斑驳的纹路。
统计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下了课，顾念抱着书本慢吞吞的往寝室走。
啪嗒，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发梢，她顿住脚步，抬手，捋了捋披在肩头微卷的长发。指端是一片小小的心形的粉色花瓣，她出神间，忽地又一阵风吹过，樱花在指尖跳跃着飞走了……
旁边的篮球场，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顾念不由侧首去看。
下午三四点钟，正是男生们对着球场发泄多余精力的好时光，女生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对着球场上心仪对象或加油助威或暗送秋波。
从中学到大学，女孩的蜕变总是令人惊艳的，就好像蔫了的鸠尾花被雨露滋润之后，又变得饱满鲜活。
可此时的顾念在乎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会不会在这里出现？
不由自主的，视线在场中搜索。
明知道是徒劳，可仿佛成了习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忍不住搜索他的身影。
进入A大已经一年半了，和他同处一个校园，她却一次也没和他遇见过。
大概是真的没缘分吧。
起初，她还隐隐怀抱期待，跑遍各个校区的食堂、体育馆、篮球场、图书馆，只为了寻找他的影子。
最荒谬的时候，她也曾好几次站在计算机院系大楼门前的大马路上，呆立许久，看着来往人群匆匆自她身旁走过，只因为她知道，这是他上课时的必经之路。
如果她等得足够久，那么，他们总会相遇的吧？
然而，一次也没有。
一次都没有和他遇见过。
也许真的是没缘分吧。
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了。
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女生，曾经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默默期待，期待和他相遇的那一刻……
她渐渐死心。
他就像一块石头，沉入她心底深处，他的存在，也越来越像一个影子，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模糊幻影。
如果不是上周学校辩论赛，他代表计算机系得了一等奖的消息被人挂在学校主页上，如果不是再度看到那熟悉的眉眼，她真的要怀疑，他是否真的在A大出现过……
“奥！”
人群中突然出现沮丧的哀嚎。
顾念回神，接着，就看到一颗篮球就飞出场外，咕噜咕噜自她脚边滚过。
“麻烦，帮个忙！”
一个男生站在人群中，朝她招手，周遭女生立刻发出惊呼，有人一边打量她一边窃窃私语，有人则毫不掩饰的朝她投来艳羡而又充满敌意的目光。
女孩子们反应实在有点夸张。
顾念不由多看了那男生一眼——
黑色的球衣，手臂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身材高大英挺，神色淡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的确是个帅哥，还是眉梢眼角透着冷意的那种，难怪会受女孩子追捧。
顾念无谓的笑了笑，低头捡球，然后把球丢给男生。
男生接住，说了声“谢谢”，转身回到场中。
比赛再度开始，男生连过三人，一个利落的扣篮，球进了。
顾念不由想起几年前，球场上挥汗拼搏的那抹似曾相识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这样站在樱花树下，对着球场出神颇久……
众人一片欢呼尖叫，男生突然回过头来，穿过人群，向她看过来。
两人视线触礁。
没料到他会看向自己，顾念一怔之下，只好朝着男孩笑了笑。一瞬间，那男生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诧异中，似乎还纠缠着一丝她说不清楚又无比熟悉的东西……
顾念匆匆移开目光。
也许，如果没有遇到林易，这将是一段很美的邂逅。
可惜，不是他，那便什么都不意味着。
顾念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也许，不是习惯，只是她依然不死心的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默默的期待着，他们之间能够发生什么，执拗得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她苦笑，踩着满地落花，大步朝寝室走去。
**
“顾念，你的信我放你桌上了！”
顾念一进寝室，室友孟格格就从上铺探头出来：
“不会又是那个复读的女孩子吧？”
“嗯。”
顾念拿起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颔首。也难怪孟格格会在意，上大学之后，顾念一共收到了一百八十多封信，无一例外全是王菲菲寄来的。
一年半之前的那场高考，王菲菲和A大的录取分数线差了二十多分，以落榜告终。
梦想受挫，王菲菲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复读：
“我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不管成功失败，我都不后悔。一年的时光换一个可能，我一百个愿意。”
那之后，王菲菲留在江北一高复读，期间不断给顾念写信，或长或短，多半都是无关痛痒的琐事。
大概只是觉得寂寞。
“咱们学校男篮今年完全不行，少了他，立刻止步四强。”
顾念知道，这个他，自然不是林易，具体是谁，王菲菲不曾说起，顾念也从来没有问过。
“老王的女儿也上咱们学校了，内姑娘简直和老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们爷俩总是一起在食堂吃饭，连夹菜姿势都一样！有一次我在女厕所正蹲坑呢，结果见到老王女儿，还以为是老王，吓得差点尿失禁！”
顾念微笑，即便在学业和爱情的双重压力下，王菲菲从来不缺少幽默细胞。
“今儿模考成绩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挺想起了李牧雪。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管怎么样都比我混得好吧？想起来这个我心里就挺怄的。有人说时光能抚平一切，全是放屁！时光根本抚不平我对她浓浓的厌恶感！喂！明明你时间比较多！赶紧给我回信啊！”
“有时候，我给你写信，总有种给男神写情书的感觉。我总想，你这次会不会搭理我？你说，咱俩到底算朋友，还是在友谊方面，我也是在一厢情愿的单恋呢？”
一开始，顾念的确从不回信，如果遇到非回不可的情况，她从来都是发短信解决，后来，因为王菲菲的“一厢情愿”理论，每收到一封信，顾念就给她回一通短信，表示自己有认真对待她：
“女版老王……好奇长什么样^_^”
“也许等有一天你比她混的好了，那种厌恶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风水轮流转，加油。”
“你不是在单恋。收不到你的信的日子，我总百爪挠心，生不如死。短信回你，不过因为这样效率高罢了。^_^”
就这样，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菲菲保持着联系，而托了王菲菲的福，顾念高中毕业之后，也感受了一回女生之间说知心话的小快乐。
她们的关系也比高中时更亲密了，虽然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一次，但有时候不面对反而更容易敞开心扉。
王菲菲的信，总能勾起顾念关于高中的一些回忆，一些有关林易的回忆。这让顾念觉得自己和那段时光离得并不太遥远，总之，顾念很享受和王菲菲通信的日子。
第二次高考，王菲菲估分之后，直接放弃A大转而报了千里之外的B大。
对于王菲菲的选择，顾念并不意外，因为从她的信里，顾念明显感觉到她的改变。
那更像是一种认命的妥协。
经过一年的复读折磨，王菲菲再也不是企图用勤奋和努力来成就自己恋情的单纯女孩了。
“有时候我想，就算考上A大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认识我，他又不可能喜欢我，我为什么要那么执着？”
“聪明的女孩，不会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个好的大学，一份好的事业，比一个好男人要重要得多。”
“世界上那么多好男生，我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一个眼里没我的家伙？虽然，我再没遇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人了。也许以后也不会遇见了……”
“最后一次模考成绩下来了，我根本考不上A大。是认清现实的时候了。我决定去A大找他一次，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王菲菲给顾念寄来的最后一句话，是她收到B大录取通知书之后。顾念看得出，王菲菲在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再奋斗一年也进不了A大之后，就一直不断的在给自己找“放手”的理由。
然而她却始终没能够放手。
“他”依然频繁的出现在她的来信中，直到最后她说要死个明白。
然而顾念至今也不知道，王菲菲走前，究竟来A大找过那个男生没有，直到孟格格递给她的这封信。
这是王菲菲今年寄来的第一封信。
顾念拆开信封，好看的卡通信纸上依旧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喜欢的男生，默默守望了一个女生十五年，至今未曾改变，你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
王菲菲总算死明白了。
十五年。
那么，是青梅竹马了？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这样长久的喜欢吗？
到底是怎样的男生竟然守望了一个女生十多年？
顾念走神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弄错重点，也许这一切根本是男生拒绝王菲菲的说辞也不一定——
我早就心有所属，所以你可以死心了。
十五年的等待，也难怪王菲菲会纠结。
如果是假的，伤人，可如果是真的，伤心。
也许王菲菲给她写这封信，并不指望她回复什么，也许她只是想发泄一下，但顾念在斟酌之后，终于还是编辑短信：
“如果是我，也许会祝他梦想成真。因为最好的他，值得最好的爱情。如果他没能耐住寂寞，委曲求全，也许，他也不值得你喜欢他这么久。”
简而言之，放手才得解脱。
这也许是这些年顾念对爱情唯一的认知了。
放手才得解脱。默默的等待和付出，并不一定能让爱情多看你一眼。所以，何必呢？
而对于那个男生来说，若能等待，必然深爱。就算他真的为你转身，委曲求全，可终究是委曲。如果不能完全得到，不如不要，就算放手不易，也不该糟蹋自己，做别人爱情路上的陪练和备胎。
用网路上那句名言，你爹妈生下你不是为了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
按下发送键，顾念自嘲一笑。
人在对待别人的事情上总能保持清醒，可自己呢？
还不是痴痴守望这么多年，傻瓜一样不死心么？
**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个寒冬。
女寝门口，一阵冷风吹过，干枯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满地枯枝，被车胎碾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顾念！帮帮忙！”
孟格格推着三轮车站在楼下，车后面拉着一车的桌椅板凳，看见顾念从楼里走出来，简直如获救星：
“念！赶紧的，帮我帮我帮我！”
顾念看着车后面露出的紫色假发皱了皱眉：
“你们社又搞什么鬼？”
“动漫社搬家，五点他们就锁门了，可是我突然想上大号……你帮我下好不？完蛋，憋不住了！”
“噗嗤”一声，一个极度有杀伤力的响屁让孟格格忍不住哭丧着脸捂着肚子哈着腰直跺脚，顾念忙把饭盒放进车厢，扶住车把：
“好了好了，我帮你送！你赶紧去吧！”
孟格格一溜烟跑掉了，边跑边回头叫：
“对了！我们社新地址在西区一号楼，楼下有人等哦！”
“噗嗤”又是一声。
顾念叹息。
她不会骑三轮车，最后只好推着一大车的东西慢慢往西区走。一阵小风刮过，吹得满地落叶咔嚓作响，残阳透过光秃秃的枝干，洒下一地橘红的光斑。
顾念停下脚步，把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往大衣里塞了塞，喘了口气，继续前行。
这三轮车可真够重的，难怪孟格格总是抱怨，动漫社没把她当女人看：
“动漫社从来都把我当汉子使好吗！就连cos也每次都让我cos村正银时这类！当初我进动漫社可是为了cos小樱小叽这类美艳的角色才加入的！”
想起刚才孟格格放那个响屁，实在和可爱的小叽相差甚远，顾念忍不住想笑，无奈车子太重，她刚一笑，车子就立刻不动了。
学校主干道两边种着两排法桐，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周末的校园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风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衬得偌大的校园越发清冷萧瑟。
顾念身体微微前倾，顶风吃力往前走，突然“哗啦”一声，后面动漫社的宣传页被风刮飞出老远，蹭着地面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
顾念叹息一声，停下脚步，小心翼翼松开车把，转身回去追那张海报，可那海报就像是牵了线的木偶，顾念刚一弯腰，海报就再度被风吹起来，她再追，它再飞……
顾念折腾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个画面有多可笑，她俨然动画片里坚持不懈追逐老鼠的猫，虽然被风耍的团团转，却依然乐此不疲的在后面跟随……
她终于决定放弃，风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来，海报也“啪嗒”一声彻底落在地上。
呼，总算结束了！
顾念长舒一口，盯着海报，就像盯着猎物，附身一步步慢慢靠近，猛地向前一扑……
抓到了！
握着海报一角，顾念窃喜，微笑抬头，这才发现一个人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自己。
唇角的笑容一点点冻结，怀疑自己看错，顾念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去。
眼前的男生一点点和那个曾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记忆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重合……
短短五米的距离，她无法转身，亦无法靠近。
是他。
真的……是他。
他几乎没怎么改变，依旧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依稀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青涩和张扬，多了几分温和与沉定。
他穿着藏蓝色大衣，双手插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唇角还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实在太过让人意外的偶遇。
顾念捏着海报，缓缓直起身子，和他傻傻对视。
又一阵风刮过，卷起满地落叶，也吹乱了她的长发，额前的刘海扎进眼里，微微的刺痛，让她险些抑制不住眼底的湿意。
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抱希望了，可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她等了这样久，久到，她以为根本不会发生……
可，竟然还是让她给等到了，那所谓的命中注定的相逢。
如果，时间能够静止，又如果，刹那能够成为永恒。
她痴痴看着他，一瞬间什么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