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溯洄从之4（1 / 1）
回到家的时候，薄欢接到曾蓝蓝的一条短信，没有内容的空白短信：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无从开口，只好用沉默来代替。
薄欢主动打电话过去，曾蓝蓝拒接，薄欢一次次的拨打，她一次次地挂断，薄欢站在玻璃窗前，看着沉色天际晦暗不明的阴影，她终是放弃了解释。
薄欢一度认为，她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些什么，不懂她的人，她不想浪费唇舌，然而，当薄欢试图挽留时，却是徒劳，她想，以后她都不会再主动解释任何误会了。
薄欢不知道曾蓝蓝有没有在等她的回复，反正她没有回复曾蓝蓝的意思了，就这样吧！
先是曾蓝蓝，又是徐暖。
黎真说她不太喜欢徐暖，她说徐暖心思太过摇摆，这种人时好时坏，不宜深交。
作为大家族出来的第二辈，黎真自然是看得懂人心的，她让薄欢不要把隐秘的心事说给徐暖听，薄欢点头，心里却想着，其实她和徐暖并没有真正地谈过心，她们生活距离很近，但心灵的距离千远万远。
薄欢对黎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薄欢告诉黎真她的人际关系很糟糕，薄欢说她舍不得徐暖曾蓝蓝，却又不能完全靠近，这种感觉很讨厌。
黎真爱怜地给薄欢一个拥抱，她说：“明明很渴望朋友，却总是强装不屑，因为怕遭到更大的创伤，所以遇到一丝关怀温暖就抓紧不放，像个溺水而不得救的孩子。但是，你为什么要那些没有资格的陌生人认同你？她们不给，你便告诉全世界，你不屑要。”
薄欢用七年时间，践行着黎真的这段话，而今，薄欢也终于学会高姿态无所畏的活着，由公主进化成女王，可是，女王找不到了她的黎真。
薄欢和曾蓝蓝开始相逢陌路，在同一个班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薄欢虽然说着自己不在乎，可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舍掉的固执，毕竟，黎真的那一段话，薄欢用了七年时间还是不能完全做到。
曾蓝蓝是铁了心不理薄欢，看她和身边的人说笑打闹，薄欢垂眸沉默，曾蓝蓝多少还是了解薄欢一些的，所以她知道，伤害打击薄欢的最好方法就是显示自己的朋友多。在这一层面上，曾蓝蓝是胜利者。
薄欢的失落，在见到林庭的时候就消失了，他像打量个小宠物一样扫视薄欢，嘴里说道：“这是谁家扔的小猫，可怜兮兮的？”
薄欢伸手挠他，说道：“谁是猫哇？”
林庭递给薄欢一颗奶糖，“喏，开心点。”
薄欢接过乃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牛奶的香甜融化了薄欢的不悦，薄欢冲他灿烂一笑，林庭有瞬间的怔忡，复而又用手指捣捣薄欢鼓起来的脸颊，说：“笑了就好。”
林庭不知道，只要他关心薄欢，薄欢就会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叶青青突然插.进话，她说：“林庭，你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还主动拈花惹草，活该某某人不愿意搭理你。”
林庭皱眉，语气微冷，“我的事，你多个什么嘴。”
薄欢可不是笨蛋，她从这简短的对话中就探出了一些事情，比如叶青青在替某女生抱不平，比如那个女生和叶青青的关系很好，再比如林庭在意的就是这个某人。
林庭没有同薄欢说过，他留在小城的原因，也许他觉得薄欢没必要知道，林庭知薄欢心思明慧，定是猜出了几分，他对她说：“你别多想。”
然后林庭就和叶青青出去了，是有什么事情吧！肯定是的。
总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涉足你的全部生活，但总会反反复复似远还近的接触着，而你偏又心系于他，得不到，丢不下，生生为难自己。林庭，他祛散薄欢轻浅的失落，又植给薄欢沉重的哀伤，薄欢恼他的薄凉，更恼自己的追逐。
都说，求而不得，得而不惜，舍而不能，这是人最大的悲哀，后来，薄欢尽数尝遍。
话说回来，有黎真在，薄欢还没太多心思去伤春悲秋，黎真肯定是算准了时间，放学铃一响，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说，“宝儿啊，你回来时买几个碗吧，咱家碗被我不小心那啥了。”
“全部？”薄欢不觉提高声调。
“不是，还剩一个。”那话说的即理直气壮又委屈不满，好像是薄欢错怪她了一般。
薄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是黎真的那句“宝儿”和“咱家”却是让薄欢乐开了花。
黎真非要一天三餐的给薄欢做饭，今天是第四天，代价是薄欢家的碗全部阵亡，不，还有一个幸存者。
薄欢让徐暖先回去，之后她自己绕路到了超市。来到厨具楼，薄欢看到各种各样精致奇巧的厨具琳琅满目，像是有生命似的乖巧的待在架子上。
从前薄欢在电视上听有些人说以后想当一个全职太太，薄欢不以为意，但当薄欢看到这些让人温馨舒悦的厨具时，她就突然理解了做一个全职太太的幸福——为几个人，为一个家，付出自己最真挚的爱。
穿梭在各个货架之间，薄欢脑海里萌生出一种俗世烟火的幸福，薄欢期待着多年以后，她挽着一个人的手臂，和他一起挑选厨具餐具，他们会意见不合，会相互调笑，但他们会在叨叨扰扰中拥有一个温馨有爱的厨房。
甚至于，薄欢希望，等自己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后，还有一个人，给她一个肩膀，在晨光熹微里叫她起床吃饭。
薄欢从没有想到，下一秒他的梦想就有一半成真。
黎叙从后面环住薄欢的肩，笑着问她：“我们要买几个碗才够她折腾呢？”他的手，他的话，他的笑，那么自然，那么纯粹，刹那间绚烂了薄欢所有的感觉。
黎叙曾对黎江说过，薄欢冲他微笑时，他看到了他的新娘。薄欢想，那一刻，他也是懂了的。
所以，也总有一个人，会让你相信温暖、美好、尊严、家庭这些平凡而又真实的字眼，会让你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另一人的全部，会认真的规划着彼此的未来，并为之努力着。
有时候，这种感觉会出现在细水长流之后，而有时候，只不过是眼神交汇的刹那时出现的。
刹那惊心，至此，心心念念。
薄欢和黎叙最终共同选定了一种白瓷碗，很有白玉的质感，带着朦胧的透明，像极了艺术品。
薄欢一开始还不理解为什么黎叙要买十多个瓷碗，在薄欢看来，五个就够了，但是，当黎真把薄欢手里的白瓷碗碰掉时，薄欢不禁感概黎叙的先见之明。
再怎么说，黎真也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呀，够漂亮，也够聪明，但是为什么就和她家的碗过不去了呢？
薄欢坐在餐桌上，想这个问题想走神，黎真用筷子敲敲薄欢的头，说道：“我辛苦半天，宝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嫌弃呀。”
黎叙看了黎真一眼，让她不要动手动脚，黎真啐念一句：“白眼狼，这还没娶她呢，就这么护她。”
黎叙不搭理黎真，扭头问薄欢：“在想什么呢？”
薄欢对黎真的话半遮半掩地忽略过去，“我在想下次我是不是应该买些不锈钢碗回来，随便黎真姐折腾。”
黎叙当场就笑的一脸无奈，黎真一拍桌子，大叫着：“一对没良心的，别吃我做的饭。”
薄欢露出一个特无辜特崇拜的表情，说：“黎真姐，你的手艺可真好，我越来越馋了，都。”
黎叙竟然问薄欢：“阿欢，你有动过筷子吗？”
薄欢咬牙，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不用动筷子，只闻着就香。”
黎叙捏住薄欢的鼻子，调笑着问：“那这样呢？”
薄欢气鼓鼓地瞪黎叙，“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你本来就是来蹭饭的嘛。”
黎真捧着脸，笑眯眯地说：“这就开始花式秀了？” 薄欢把视线放在餐桌上，不理会二人。
也许是因为黎叙来了，黎真那天的手艺好到爆，薄欢那天吃的特别特别饱，其实主要是黎真吵着闹着和薄欢抢菜，而黎叙就在薄欢身边不停地给她夹菜，薄欢就成了最受益的那个。
是有多久了呢？是有多久没有人给薄欢做饭，陪她吃饭了呢？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有人同自己闹同自己笑，有浓厚的家的气息。
她的妈妈毫不留恋地走了，她的爸爸像个疯子，还打她，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缺失了家庭的完整和温暖。
薄欢眼睛一眨，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脸庞，她趴在餐桌上，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身体是止不住的颤抖，岁月亏欠薄欢的温情，早已让她此生不敢再奢望家庭温暖。
但是黎叙带着黎真悄无声息而又盛大空前的给了薄欢一个奢侈又干净的美好，她怎能不感动？而心底那些深埋的苦痛，又怎能不惊破而出？
毕竟，薄欢她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黎叙拍着薄欢的背，极尽温柔地说：“阿欢不哭，你缺失的，我以后都给你补回来，要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黎叙越说，薄欢越难受，他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好？
薄欢自认自私狭隘，心性薄凉，不值得，不值得黎叙对她这么好。薄欢痛哭出声来，悲戚的，哀怆的哭声逸散到整个餐厅，黎真抱住薄欢，“阿欢，我的宝儿，以后让姐姐疼你，姐姐疼你哈，宝儿。”
薄欢哽咽着扑进黎真的怀里，心里堆积了千言万语，全化成了眼泪湿在黎真身上，“她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我，我想她，我只有他，可他打我，我不要他打我啊。”
薄欢在想，当时她是有多大的勇气，又带着多大的信任，才能断断续续杂乱无章的说出薄守致的冷血狠毒，说出自己的悲痛无助，将那些所有的，隐晦又绝望的回忆，尽数倾诉了出来。
黎真将薄欢抱得很紧很紧，而黎叙，薄欢听见他极怒极痛地低吼，色彩浓烈而悲怆。那低吼越过七年时光，在薄欢耳边成绝响。
黎叙发誓般的说道：“阿欢，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带你离开，不惜代价！”
薄欢那时不愿意，尽管她动心了，但她没有冲动，不惜代价这四个字太惨烈，黎叙，薄欢不能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