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番外一(1 / 1)
西出阳关番外
中军大帐中,顾惜朝冷眼看着几个指挥使:“看来几位已经认定军中泄密一事是顾某做的了?”
被他盯着的几个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顾惜朝仗打得犀利,为人也犀利,纵使他声名狼藉,但真真切切接触他的人,就算不暗自佩服他,也免不了要畏惧他的手段。
可是泄密这件事,证据确凿,不是他又是谁呢?
顾惜朝目光落到戚少商身上:“大当家,你也觉得是我?”
戚少商躲开他的眼睛:“你这几天先别管军务了,这个事情我来查。”
顾惜朝一时有些心灰意冷。
傅宗书倒台后,半山公王安石接替相位。此人手段激进,立时着手于各部大规模改革,为对抗朝中阻碍势力,竟把刚犯禁作乱的顾惜朝从大牢里弄了出来,连同他的大敌九现神龙戚少商一起支到了西夏边境——尖锐的变革迫切需要军事上的胜利来作争取支持的后盾。
顾惜朝难得沾一次时局的光,虽说不能亲自掌兵,却有一个戚少商这样与他心意相通的主帅。就这样,顾惜朝在这中军大帐里谋划了大半年,把大宋的边界线一点一点往西夏那一边推。
半月之前,西夏再换主帅,来人叫做李晃春,据说是个少年英豪,特特主动请缨,来前线亲自证明老一辈的沙场经验不够管用。戚少商不太看得惯这个家伙本领平平大话满口的样子,跟顾惜朝一道叫他半个月丢了上一任大帅三个月丢的地盘。
谁知两天之前,李晃春大发神威,玩了一手声东击西,不声不响截了大宋的粮草。诸将回营检讨,一致认为应当是运粮路线泄了密,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顾惜朝头上。
不过是半张没有烧尽的暗码。
顾惜朝回到自己的营帐,一时无事可做。
尽管戚少商没有认定泄密一事是他的手笔,但作出的态度却让顾惜朝难受得很。
他仿佛又回到当年的连云寨里,戚少商一厢情愿要让他当这个大寨主,可是寨中的那些人,什么龙头,什么水香军师,没一个把他当一回事的。可是,那时候的戚少商还是全心全意信他的,不像现在。
现在的戚少商是会信他,还是第一个疑他?
顾惜朝摆正了案上的五弦琴,按着弦,轻轻拨了一下。
有人在营帐外顿了顿脚步。
戚少商。
军中泄密这件事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有些人猜测是戚少商有意袒护顾惜朝,因为事发后,顾惜朝没过几天就回到了中军大帐;虽然戚少商跟他自此互相一言不发,但他们两个每天晚上都要跑去顾惜朝营帐前面,一个弹琴,一个舞剑,不折腾到半夜不罢休,这还是顾忌到兵士们还要休息。
好在戚少商还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影响治军,他很快带着人把之前在李晃春手上吃的闷亏打了回来,并且愈战愈勇,直逼西凉府。
顾惜朝的琴声也越来越清越。
这天戚少商巡查回营的时候,怀里揣了一只陶埙。
他并不能很好地揣摩上位者是否希望拿下西凉府,所以暂时停止了进攻,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别处。
毕竟泄密一事还未真正解决。
顾惜朝捧着他带回来的埙,吹了一个凄凉的曲子。
戚少商今晚没有舞剑的打算,他在顾惜朝的音律里闭着眼,回忆着他们两个的往事;等曲子停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顾惜朝。
何昊阳今年四十岁,是能进中军大帐议事的指挥使之一。
他已经不是一个热血满腔的少年人,也没有太多底线与坚持,尤其是在他的儿子五花大绑地出现在新的西夏主帅身边时。他几乎不敢去想是谁把他留在京师的儿子送给李晃春的,但是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朝中阻碍王半山的势力有多强大。
识时务吧。何昊阳安慰自己:这不是做奸细、不是卖国;他是在按大宋朝廷的意思办事。
——只要王安石下台,这的的确确就是朝廷的意思。
他趁着夜色,偷偷去了西夏大营。
戚少商抚摸着顾惜朝的背脊,把他一路拉到营帐里。
顾惜朝仰面躺着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文静,很孩子气;戚少商拉开他衣襟,伸手进去抚摸他的肌肉,伤疤,心脏。顾惜朝嘴唇里漏出一个小小的音节,又马上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戚少商笑了一下。
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说过话,也没有亲近过。
这种身体上的疏离让他们在互相抚摸的时候更加醉心,顾惜朝坚持着继续保持沉默,戚少商也配合地一言不发。
这样的寂静让另一些声音更加清晰。
皮肤摩擦的声音。
温柔亲吻的声音。
血液流动的声音。
互相渴求辗转的声音。
挣扎逃脱纠缠的声音。
几近濒死喘息的声音。
这些声音全都平息之后,戚少商俯在顾惜朝背上,慢慢把他的腰肢放平:“何昊阳今天应该去找李晃春报功了。”
顾惜朝被他的嗓音激得身体轻轻颤抖。
于是他又听到了汗水滑落的声音。
干渴的嘴唇开合的声音。
李晃春是很生气的。
他花了无数心血,使尽了万千手段,总算在家族中出头,拿到这个大帅的位置,谁知刚入主军中就败绩连连,好不容易靠着在大宋的经营才抓了一个高层奸细在手里,赢了一两场交锋,却不多时又陷入了困境。
他对何昊阳很不满:“是你说的,顾惜朝跟戚少商有血海深仇,稍加挑拨就会分崩离析。”
“没错,一开始戚少商就下了顾惜朝手里的权力。”何昊阳辩解道,“但是也不知道他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五天,就又让顾惜朝进中军大帐议事了。”
李晃春怒道:“那你就继续把他们排兵布阵的消息给我,这有何难?”
何昊阳苦着脸:“难!泄密一事之后,戚少商跟顾惜朝就互相不说话了,我揣测半天,他们恐怕是弹琴舞剑时候意会战略的——大帅是要琴谱,还是剑谱呢?”
李晃春当下砸了杯子。
何昊阳:“大帅不必动怒,我冒险来,当然也是带了好消息的。”
戚少商去找了干净衣服来给顾惜朝穿上,穿着穿着就把他抱紧了,贴在耳边问他:“冤枉了你就这么委屈,到现在也不肯跟我说话?”
顾惜朝随手扬了扬青色的袖子:“大当家就这么小心眼,非得要我穿回这一身去杀人?”
“好不容易把你的戾气洗掉三分,哪里还肯让你随便去杀人。”戚少商把他扶起来摆正,上下打量了片刻,青衫睥睨,眉宇英英,一如初见,“我就是觉得你这么穿好看。”
他把“好看”这两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含在嘴里一样。
顾惜朝的耳朵却有点发烫。
他甩开戚少商的手,恶声恶气道:“原来是大当家自己想杀人了。”
戚少商喟叹说:“难得遇到,只要杀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何昊阳回来的时候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踏入自己营帐的时候不由松下一口气,只说还能歇上片刻。
这口气实在松得太早。
戚少商跟顾惜朝居然在他的营帐里等他!
逆水寒架到颈边的时候,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惊疑地问道:“戚……戚将军?”
顾惜朝笑了一声:“我还当你要叫他戚大侠了。”
何昊阳这才发觉戚少商跟顾惜朝两个都脱了甲胄,换上布衣,一青一玄,风姿各异。他原本还自忖,此间首尾做得很干净,戚少商即使怀疑他也未必能立时动他。
可是那个不能随便动他的戚少商须是中军主帅,有官名的。
“你已经告诉李晃春了吧,大宋要退兵的事情?”戚少商的剑锋已经割破了他的脖子。
何昊阳汗湿重衣:“退……退兵?”
顾惜朝叹气:“恐怕连半山先生将被罢相的事情都给他说了。”
何昊阳定定神,临死一搏:“不错,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借相位变动的机会跟西夏议和……”
戚少商手上用力,割断了他的气管。
顾惜朝看着这个正值盛年的将领慢慢死去,同戚少商讲:“十有八九是蔡京接半山先生的相位,你杀了这人,就是公然跟蔡京宣战,不要想混官场了。”
“你也是,”戚少商擦着剑回敬,“现在跟我走了,你的投边报国就全没了,只能跟着我东奔西走地混江湖,喝的酒也是镪水一样,两口就上头。”
顾惜朝:“那又怎么办呢,谁叫我不喜欢私通别国的丞相。”
戚少商拉住他的手:“这么巧,我也不喜欢。”
李晃春被吓住了。
昨夜之后他还是壮志满腔的,虽然之前的仗打得不漂亮,但是他已经得了大宋即将撤兵议和,同他们一齐瓜分大辽的消息;只要再装模作样打两场仗,这个和谈的功劳他就能揽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罔顾皇命也要来杀他的人?
头颅落地的瞬间,他看见一个青衣侠士浅笑着俯视他。
同戚少商交锋了好几回,这却是他头一次看见顾惜朝。
一队骑兵连夜归营,快到营地时,领头的两个却停住了马。
戚少商说:“今夜多谢诸位兄弟相助,我与顾惜朝就此别过,明日监军到了,此间事只管往我们身上推就是。”
他马上还绑着一个包裹,里面是李晃春的人头。
顾惜朝迟疑一下,拿出一本兵书交给一个骑士:“这是我的兵法,来日纵然不能同仇敌忾,也望诸位所向披靡。”
那人慎重地接过来收进怀里:“多谢二位,还请戚大侠与顾公子此去多保重。”
拱手一别。
戚少商并着顾惜朝一道策马而行,时不时看他青色的衣袍和墨色的头发叫风扬起,一时快活无比,一时又像是被什么挠着,痒到了心里。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顾惜朝没有捅他那一刀,那个顾惜朝拉着他连夜逃出连云寨,一道去京师查清逆水寒一案隐情。
那个梦里,顾惜朝就是这样,皱着眉头跟他并轡齐驱,衣袍猎猎,身姿卓然。
或许是因为这个梦,戚少商在得知朝中变化,并且决定重回江湖的时候,就去给顾惜朝做了一身同那时候一样的衣衫。
给顾惜朝把这身衣服穿上的时候,戚少商不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
他也有遗憾与懊悔,也有不太能宣之于口的梦与妄想。
并且他打算把这些变成现实。
戚少商突然扑到了顾惜朝的马上。
他们两个一道滚落在黄沙枯草里。
戚少商粗鲁地去拽顾惜朝衣服上那个自己亲手打上去的结,嘴里质问他:“顾惜朝,你为什么还不进来?”
顾惜朝怔了一下,顷刻便挑眉一笑:“我在等,戚大当家,为各位寨主兄弟解毒。”
戚少商冷笑一声:“原来这酒里的毒,是你早有预谋的。”他把顾惜朝的衣襟拉得大开,又扯断了他的腰带,不消片刻,借着月光里就能看见他赤、、裸的胸膛,柔韧的腰肢,修长的大腿。
都被陈列在那身青衫上。
顾惜朝全不在意,笑着问他:“怎么还不用你的深厚内力来解毒?”
“我敬重你,拿你当知交好友,你却相信我是汉奸?”戚少商伸手点了他的穴道,带着恶意去舔吻他的身体,“好一个有识之士,立志报国;正要叫你尝尝我这种江湖草莽的手段!”
他一下子挺身而入,顾惜朝痛得呜咽一声,被他一把捂住嘴唇,愈加步步紧逼:“顾惜朝!我要杀你,就一定能杀了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切,越来越不知分寸,好像真的进入了混乱的梦境。
顾惜朝仰着脖子,断断续续地威吓戚少商:“等你,内力耗尽,身受重伤,我就不能容你,容你活着离开这大帐!”
戚少商咬住他的嘴唇,纠缠不休,不多时就尝到了彼此鲜血的味道。
他们的血,是热的,还是冷的?
天下至毒箱子燕,此刻在他们哪一个的血液里?
最后中毒的会是谁,寒彻心肺的是谁?
他在这场梦境的巅峰,看到了舞动的旖旎的缠绵的绮丽的白色帷幕。
帷幕上映着一道剑光。
戚少商解开顾惜朝的穴、道,抱住他:“从此你跟我一起,就是死,也会死得心安理得。”
他们在粗糙的沙地上一直躺到日出,微红的晨光落了两个人一身。
像是血一样。
还是两个人、两匹马。
只不过现在是戚少商拉着缰绳慢慢地走,顾惜朝乘在马上,把玩着戚少商弄来的那个陶埙。
他们慢慢远离了那个沙场。
顾惜朝问道:“大当家,天大地大,此去何往?”
戚少商回头冲着他笑:“不如去江宁叫王半山请我们喝一杯酒?”
茫然不肯住林间,几处追攀心尚在。
番外 Fin
最后一段是他们两个玩个情趣,假装是在顾惜朝刚反水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