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挑明（1 / 1）
宋池回到包厢时，顾塘已经离开了，霍远见只有她一个人进来，面色也不太好，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便自顾夹着菜往嘴里喂，堵住还想喋喋不休的嘴巴。
宋池拿着筷子味如嚼蜡地吃着面前的几道菜，刚夹了块反沙芋头放碗里，包里的手机便响起信息的铃声。
她掏出来一看，发件人是顾塘，内容只有简洁的两个字：出来
她关了界面，抬头看了下对面闷声吃着菜，一边在手机屏幕上使劲戳的霍远，开口，“我朋友在外边等我，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交待了声，“等会老板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霍远还没从她的话中反应回来，便见整个包厢只余下他一个人，空荡荡的。
他将筷子上的菜往嘴里一塞，撂下筷子，拿起手机，激动地戳戳戳——
“她走了！！！”
“一个人？”
“好…像是…说她朋友来接她了…”霍远拿起一边的红酒抿了一口，“你也不用躲了，回来陪我吃吧，一个人怪冷清的。”
于江看着聊天界面，毫不犹豫，“不了，我先走。”
霍远看着手机界面上的聊天记录，气得牙痒痒！
一个个拍拍屁股走人，倒是买单啊你们！！！(#‵′)凸
宋池走出馆子时便看到了顾塘那辆黑色的轿车，低调奢华，她走上前，自觉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见车厢里的顾塘两手扶着方向盘，一脸冷峻的模样，心中隐约有点不安，他不开口，她便默默地看着他。
顾塘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薄唇亲启，“安全带。”
宋池听着他那略带着压迫的嗓音，抿了抿嘴唇，不敢造次，乖乖地将安全带给系上。
‘咔嗒’一声响，车子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宋池因着惯性狠狠地撞上了靠背，只觉胸腔的气都被撞了出来，闷闷地疼。
她慌乱地看向顾塘，才发现，光影斑驳下，他的脸如地狱里的修罗，沉郁阴鸷，让人背脊发凉。
这个馆子坐落在一个山腰上，到城里需要经过一段山路，铺着水泥，弯弯曲曲，盘旋着山体。
夜里的山路虽有路灯，但可见度并不高，而自己所坐的轿车就如同森林里的猛兽，在难以分辨前路的山林里驰骋，加速。
每一个转弯，都像是在与死神博弈。
坐在车窗旁，宋池可以感觉到车子与空气摩擦发出的闷闷声，与寂静的车厢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感到心悸。她一只手紧握着横亘在身体前方的安全带，一只手握着门上的把手，双目圆瞪，倒映着前方不断压下来的树影。
车子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相反，宋池明显感到那速度仍在不断上升，有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已经飞起来了，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又到了一个转弯口，宋池从昏暗的光线下捕捉到了转角处那个凸透镜上倒映着的另一个车影，正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她惊恐地朝顾塘望去。
他本就冷硬的侧脸此刻看起来更是清冷，额头的青筋隐隐若现，她咬注颤抖的唇，又转头朝前方望去，越来…越近了。
她想开口尖叫，想开口制止，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番，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宋池放开右手，两只手都紧握着安全带，微侧着头，闭上了眼睛，没有了视觉，其它感官愈发明显。
她感觉到了车子正偏离了原先轨道，转了一个大弯，慢慢倾斜，而她的身子也随着歪向一边，脸贴向了他的手臂，肌肤上紧贴的面料带着他的体温，和他特有的味道。
没有料想中的碰撞，车子和另一辆车擦身而过，那距离只差之微毫。
宋池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前方，身体松懈了下来，不断地喘着粗气，呼吸声在车厢里清晰可闻。
车子仍在疾驰，饶了几个弯后，总算到从郊外驶向城区，在上一座跨江大桥前，顾塘将车子开到了江边的长廊停下。
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段时间，宋池再也忍受不了这车厢里的每一处气息，她开了车门走出去，脚接触到地面时，不住地发软打颤，胸口似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她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总算好受了许多。
顾塘从另一边下来，踱步走到她面前，那脚步很慢，沉稳有力，每一步就像锤子般，敲打着宋池的心。
他就着路灯打量着她的脸，橘红色的光照在上面，分辨不出她的脸色，但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更是湿润，眼角晶莹发亮，她哭了，被吓哭了。
顾塘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抚上她的脸，大拇指拭去了那眼角的泪水，他的手灼热干燥，粗糙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她的手还捂在嘴上，露在外边的眸子盯着他，带着仓惶。
“怕吗？”
他开口，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底暗藏汹涌，让人摸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手缓缓地在她的脸上下移，在触到她的手指时，又缓缓地放开了她。
宋池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一双眼仍然盯着他，他问她怕吗？
怕，当然怕，怎么可能不怕，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她的唇形很好看，嘴角微微上扬，即使不笑，也总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然而此刻那嫣红的唇瓣却微微颤抖着，“你说呢？”她没有正面回答。
顾塘似是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带着几分冷意，“怕？”他伸手，将她又打算低下去的头抬起来，“那怎么不说？”
他的脸和她的离得很近，说话时，气息不住地扑打在她的脸上，宋池皱着眉看着他，不明所以，他这话什么意思？她不知作何回答。
顾塘也并不在乎她的答案，而是继续开口，“是不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别人不提，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宋池看着他那又隐隐若现的青筋，虽然他的眸子仍如黑潭般深幽，但宋池可以感觉得到，他生气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但凭直觉，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她眸光微闪，心里隐隐升起了不安。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顾塘的大拇指在她眼睑上游离，“宋池。”
他叫了她的名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并没有宋池以前想象般温暖，相反，这两个字似有毒般，让她身上的温度慢慢散去，背脊发凉。
那一刻，宋池好像知道了他的所指，瞳孔瞬地紧缩，透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听到顾塘缓缓地开口，每个字自他口中吐出，就如同凌迟一番，让她的心渐渐血肉模糊。
她听到他说，“期望，是我的孩子吧？”
这句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沉静如水，但宋池知道，那只是假象，他锐利的双眸一直盯着她，放在她下巴上的手并没有放轻力量，反而加重了几分。
他在等她的回答
有什么东西自她眼角落下，渗入嘴里，一嘴的苦涩。
顾塘眉头微蹙，“回答我。”看到她哭了，他的语气软了下来，透着一点点的无奈
宋池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明明答案很简单，就一个‘是’字，可就是这么难以启口，她一直期盼着顾塘有一天可以知道真相，知道宋期望就是他的儿子。
然而等到这一天真正来临，她才意识到一切都和他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想象中的，是她亲口告诉他事实，而不是如现在般，顾塘冷着脸在质问她。
她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如果她承认的话，他会怎么做？
会把宋期望从她身边接走吗？
不，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顾塘见她闭口不答，眼眸里变化万千，最后满满都是恐惧。
顾塘叹了口气，放开了她，靠在了车边，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自己已经清楚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蠢。
他握紧了拳头，明明，明明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对劲了，他忆起陪颜好去买衣服那一次，他百无聊赖地，打算去休息区坐着等人，那家店只有一张休息沙发，而当时，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孩，低着头，眯着眼在睡觉。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但下意识地离她远一点。
才刚坐下，那女孩便被他吵醒了，他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赤-裸裸的，毫不掩饰，他心里升起不悦，但也没打算发作，可好几秒过去，她还是没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忍无可忍，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女孩五官精致，眼睛很大，湿漉漉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底是浓浓的震惊。
他当时还以为她和其他女孩一般是因为他的脸才作出那副表情，心里很是不屑，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她那个样子，分明是在看一个相识的人。
还有，上次去寺庙，有人说宋期望长得和他很像，他当时看了一眼，也没往心里去，还有一开始宋池带给他的那一股子熟悉感，通通都被他给忽略得干干净净。
他自嘲一笑，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可能到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颜好说那个让宋池早早辍学的男人是个混蛋，顾塘轻扯了下嘴角，可不就是个混蛋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年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混事？几乎毁了这个女孩的一生。
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如果硬要说两个人最有可能有交集的地方，也就只有A大了。
而在A大，他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眯眼，真相会是他所想那番吗？
说实话，在谈判桌上和那些狡黠的商人谈判，也从未让他像今天晚上这样揪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