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四、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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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电视上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总有种疏离感。
那张被墨镜遮住了的脸，究竟是喜是悲，无从得知。
仿佛把自己和众人隔离开，而自己，也变成了无数个众人之一。
相叶的手撑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朝电视的方向看着。
看了很久，发现对面桌上的两个女学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你们，认识他吗？”相叶指着屏幕里的松本润问道。
女孩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最近杂志里都是他……平面模特吧。”
“海归派，从意大利回来的。”另一个女孩接着说，接着两人就讨论了起来。
“混血儿吗？”
“脾气似乎很傲呢……”
“好像还是三宅先生创建的那个品牌的代言人。”
“很牛的背景。”
“但在日本想红的话，还是有难度吧。”
“国民不喜欢那种脸吧。”
“说不定适得其反呢？”
“谁知道呢……”
相叶有些悲哀地想，自己对松本润的了解，居然比不过这些女孩子。
这几年他在外国怎么样？生活得好不好？
自己竟从没问过……
尽管从二宫那里时不时能听到关于那家伙的消息，但照片却一次都没见过。
直到现在，真人回了日本，杂志上开始刊登彩页，书店也开始张贴大幅海报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是那个模样。
即使头发长了些，面庞消瘦了些。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极了那双常出现的在自己梦中的，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想忘记，想全心全意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照顾好一个家庭。
这么多年，也一直努力地在这么做。
只是偶尔翻看着老照片时，却发现只记得那个家伙的好……
说着些毫不留情的话，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温柔。
这样的松本润……
而自己，就这样错过了。
门外的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动着。
春夏之交最易起风。
门“吱呀——”响了一声，相叶以为是风吹动了门扇，不以为意。
进来的人直接朝柜台走去。
对面那桌女孩子突然就开始尖叫。
“不是真的吧！”
“才刚在电视上！”
来的人比电视里要小一号，瘦高瘦高，脸出奇的小。
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与电视上不同的是，紧抿的嘴唇却像在笑。
相叶转过身，迎上那人摘了墨镜，眉目分明。
“哟！”扬手打招呼，相叶只愣在原地。
手里的盘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然后，他掐了一下自己。
不是真的吧……
“中华料理店为什么要起个英文名字？”松本润趴在柜台上，也不避讳地就这么直视着相叶雅纪的眼睛。
凑近了的鼻尖距离不到两厘米，相叶能清晰地看见他眸子中映出的惊慌失措的自己。
他下意识地朝后躲，发现躲不过，又想跑，却被松本润伸手拽住了。
除了慌张就是慌张，除了想逃还是想逃。
相叶觉得自己的脸非常不争气地红到了脖子根，他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松本润的脸，甚至连脑袋也低了下来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店里呢？
难道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
但无论怎样躲藏，怎样避开，都能感受到松本润的目光，就这么直接地盯过来，瞪着他，问责似的仿佛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你怕什么？”松本润放开了他，却转身堵在了柜台的出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相叶觉得自己已经满头黑线了，汗珠都顺着额头滴了下来。
这朝思暮想的再见，竟变成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松本润像个大尾巴花猫似的玩味地盘踞在出口。
而相叶退也没处退，逃也没处逃。
他有些哀怨地看了看松本润，对方似乎因为那一记愤闷的小眼神而开心了起来。
“你到底是打算继续就这么躲着我呢？还是觉得欠了我什么，应该补偿回来？”果然去了趟国外，作风也彪悍了，居然张口就这么问起来了。
相叶心里大叫不好不好，逃不掉的话就完蛋了。
然后，果然，松本润一步步地走进柜台，相叶一步步地往后退，一直退到无路可退，无险可守。
“你……好吗？”相叶总算从干得发涩的嘴唇中挤出了一句话。
“挺好的。”松本润甩了甩头发，即使长长了，依旧是卷发，像个狮子般蓬勃的发型。
“气候习惯吗？”相叶显然是在没话找话，他寻思了半天，左躲右躲，依旧在躲避松本润的眼睛。
“笨蛋，我都回来了。”松本润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打了一记。
相叶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抓住了他准备收回去的手。
“你真的回来了啊……”紧紧抓着，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
“嗯，回来了。”松本润也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对方微微地在颤抖。
“真的回来了。”
可能这就是见面吧。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苍白的问候，用再简单不过的句子，一遍一遍地确认着。
不敢相信，不敢松开，害怕一放手又隔着太平洋，远走到了海的那头。
“对不起……”相叶低声道歉。
松本润伸手揽住他，紧紧抱着。
相叶像个孩子似的趴在他的肩头，泪水婆娑了D&G的春夏新款。
“笨蛋……都多大的人了。”松本润伸出手拍着他的脑袋，揉着枯枯的头毛。
4
“松本先生。”门再次被推开，“吱呀”一声。“该走了。”
松本润有些不情愿地将环着相叶后背的手，缓缓放下。
“好好保重。”他用头抵着相叶的额头，轻声说。
相叶瞪大了眼睛，怀疑刚才所谓“回来了”的承诺都是骗人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松本润又笑了起来：“我真的不离开日本了，只是工作忙而已。”
工作忙……工作忙不会说清楚啊？总做些令人误会的举动。
相叶望着门口，有些愤恨。
也就是说，他是工作经过，顺路就走进来了。
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朝门外张望着。
停在门口的黑色奔驰早已经开走，松本润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又匆匆爬了回去，来无影去无踪的。
这算什么？明星日程啊？
相叶嘟囔了一句，却又笑了。
不过，找地方倒挺快的。
“你的……恋人？”经纪人边开车边问，探究的目光透过后视镜也能感觉得到。“心急火燎地签完约赶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见他？”
松本润不悦地瞪了一眼，凌厉的眼神通过后视镜反身寸到经纪人眼中，经纪人赶紧移开了视线。
“我的事情，你少管。”
“也不是我想管的，松本先生。”经纪人叹了口气：“等你被八卦小报拍到，引火上身的时候，你就会觉得我很重要了。”
松本润被这句话堵得别过脸去，愤愤地望着窗外。
“也别想不开，明星都是这样。”经纪人似乎安慰他似的减慢了车速：“哪个人没有过去？只是隐藏得好不好而已。”
松本润听出了些门道，又转过去问：“你的意思是……我还是能见他的？”
经纪人干笑了两声：“那要看你，想红到什么地步。”
光斑透过树影打在玻璃窗上。
一丛一丛的光线中，浮灰在雀跃地跳舞。
十字路口，交错的斑马线，穿揷的身影，黑的，白的，彩色的……
一幅都市的抽象化，每个人都是影子。
色彩斑斓的广告牌，明星的脸被无限放大，大到没有毛孔的痕迹。
还真他妈的虚幻。
所谓的明星……不就是制造梦幻吗？
松本润望着头顶上方广告牌上的大鼻孔，有些郁闷地想。
和这些美好的光影一样，都是假象而已。
照片也好，电视剧也好……
而自己的工作，就是要亦如人们想象中一般美好，未免太难了些……
“现在我们赶去杂志拍摄的现场。”经纪人叮嘱行程。
松本润叹了口气，声音细微得像是蜂鸣。“什么时候也替我接戏吧。”
经纪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叛逆期过了？”
松本润十二分不悦地白了一眼：“我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权力去把握自己的生活。”
经纪人嘘了一声口哨，像在喝倒彩：“别把接戏想得太简单了，要看公司给不给机会。松本先生还是先做好平面再说吧。”
5
赌气是一件很恼火的事，而且越赌越气。
而赌气的结果就是二宫在一天之内不知道打错了几份文件，然后被社长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教育他。
“我知道你是名牌法学院毕业的，虽然打印资料是小事，但也考验一个人的耐心，表因为是小事就觉得不做也表紧。决定人生方向的大事屈指可数，但日常生活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事，尽管琐碎，却能真正磨练一个人的性格……”
长篇大论的训诫，和牛岛先生言简意赅的话语形成鲜明对比。
二宫有点想打瞌睡。
重要的档案还在森下晟一手里，而在金融危机的大环境下，二宫也很难凭借一张律师资格证去面试大公司。
所以只得呆在这家传统的生产五金配件的小厂里任职。
依然干着律师的老本行。
小厂的职务相当混乱，律师还要负责一些财务的工作，甚至去填业务报表。
而复印资料和端茶送水之类的琐事，也是律师的工作。
可以说是集秘书、助理、总务、财务和顾问于一身。
但奇怪的是，对坐在冰冷的钢化玻璃的大楼里办公的日子，没有任何眷恋。
倒是现在这样，坐在老厂房的旧桌子前，看着夕阳，听着面前老头絮絮叨叨的时候。
令二宫想起了许多事。
童年时住在雨刷器工厂的楼上，吃饭的时候会跑去职工食堂看电视。
祖父总在仓库里摆弄着金属的部件。
而那些长的短的钢条，钢丝和螺丝，时常会被二宫把玩在手里。
拿着雨刷器打了欺负自己的小朋友，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但结果就是被他的父母找上门来。
母亲对着门外一直鞠躬鞠躬，父亲打得自己的皮开禸绽。
端着小板凳坐在工厂的门口，看着工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再看着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
祖父取下脏兮兮的手套，摸着他的头问，将来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不碰雨刷。
刚刚被父亲瀑打一顿的二宫赌气地说。
祖父絮絮叨叨地念着“后继无人啊……”“后继无人啊……”弓着背走回了仓库。
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回老家。
最后一次见到祖父的背影。
后来就随着父母住在了东京。
读着东京的学校，打着最新的游戏，也和东京的小男孩一样穿着nike和polo衫。
骨子里却还带着些土气，被美术老师说成是“昭和面孔”。
所以也就一直对500元的钢蹦耿耿于怀，发誓要存到发财致富。
一个小时的训诫结束了，二宫望着窗外的红霞满天。
像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一样灿烂呢。
或许自己会打从内心喜欢天空、喜欢土地、喜欢这样琐碎的日子吧。
说了一大通教诲之后，社长有些愧疚地看着二宫：“说着这么多，二宫先生不会辞职吧。”
二宫从欣赏晚霞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着社长，非常真诚地说：“您说的非常有道理，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社长长舒一口气，点点头：“二宫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和我们不一样。我也没资格所谓的教育什么，只是把一点人生经验……”
“哪里哪里，我已经受教了。”二宫打着哈哈，想着如果不打断他的话，天黑了都回不去。
独自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路灯的光亮有限，细细的灯火在墨色的天空中，比萤火虫的尾灯更显得无依无靠。
公路上静谧得只有风吹过转角的沙沙声。
这是东京的郊区。
人少、车稀、却安稳得令人心醉。
这样的生活，是自己喜欢的。
但会是樱井翔喜欢的吗？
二宫抬头看看天空，如此漆黑的夜晚，星星却并不明朗。
一颗、两颗、三颗……隐约可见。
城市的灯光蔓延到这里了呢……
二宫又想起了那句话。
“灯光所能照到的地方，都是我们的。”
这么说着的樱井翔，应该更喜欢光芒的中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