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时候（一）（1 / 1）

小学二年级的暑假，奶奶病逝，向欣被接到了大姨家生活，对于从小父母双亡的向欣而言早已懂得寄人篱下时该如何自处。到大姨家的第一天开始，她主动盛饭洗碗扫地打扫房间，给刚满一岁的弟弟葛晖换尿布。

弟弟的奶奶也就是大姨的婆婆葛老太太说纸尿裤不透气，白天葛晖都是用尿布，因此洗尿布的责任也落在了向欣的身上。在忙家务的时候还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刚刚蹒跚学步的葛晖会摔倒，一旦摔倒，伴随葛晖声嘶力竭哭声的还有葛老太太怒气冲天的谩骂声。

向欣不顶嘴也不吭声，在过去的九年里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嘲笑和冷言，老太太的这点谩骂又算什么。向欣不仅不能生气，还得感激涕零，因为是葛家收留了她。

每当空闲的时候向欣带着葛晖在巷子里玩耍时，老太太就会很大方的将她介绍给每一个邻居。老太太语速快，反应也快，再平淡的事情到了她嘴里也会变得绘声绘色。

“诺，你们看这孩子多可怜，从小就没了父母，也就是我们家士荣心善收养她，给她吃，给她喝，还要供她上学……是啊，这孩子瘦，不过现在可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她奶奶生前的那点收入自己都养不活……我们家士荣心疼她，现在每顿饭不是鱼就是肉，就是对葛晖也没见这么好过……我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士荣挣点钱也不容易，可对她一点也含糊，你们看看刚来时买的衣服又小了，小孩子长得快，又得买衣服……”

在老太太声情并茂的演讲下，葛家是好人，葛家是救世主，葛家厚道的收养她这个濒临在饿死边缘的孩子的好事早已传至街坊四邻。向欣从不吱声，只有在周围的婶婶们群起而攻之的问她以后会不会报答大姨和姨夫时才会狠狠的点点头。

向欣唯一的快乐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葛家大慈大悲给她一个小房间内，透着窗户的亮光看一看奶奶的照片，用照片来温暖自己的心。

暑假眼看就要结束，在同龄的孩子吵着闹着还没玩够希望开学无限延期的时候，向欣对于开学的激动已经从心里冒了出来，或许是冒的太快，很快就被老太太那双凌厉的眼睛看穿，不停的告诫她放学要准时回家，要照顾弟弟，要这样，要那样，随便老太太怎么说，向欣只会嗯一声，这些家务比起一天中有一大半的时间看不到老太太而言太不算什么了。

向欣顺利的插班到凤庄小学三年级三班。学校离家比较近，步行也就十几分钟，所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是自行上学，向欣也是步行去步行回。

向欣对凤庄小学与之前所在的林台小学的感觉没什么不同，或许是她孤僻惯了，很快就适应了新的校园生活，唯一的区别就是凤庄小学每天清晨严查到校学生的礼仪，特别是红领巾和校徽。那些值日的学生眼尖的很，每天都会有同学因为红领巾歪了或者没戴被他们逮到，向欣也被逮到过两次。

向欣的红领巾的绲边有些磨损，每次都藏在衣服里，然后到校的时候再拿出来，有两次到了校门口才想起红领巾没拿出来，就被捉了个正着。

回家的路上，向欣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向大姨开口再买一个红领巾，出神的向欣直到被人撞了一下，才注意到前面的男生挥动着红领巾朝她嬉笑。向欣看着男生得意的笑容，再看看自己的胸前，明白男生手中的红领巾正是她的。

她认识这个男生，就是隔壁家正在上六年级的吴继琛，两次逮到她的值日生就是他。

向欣追过去，“还给我。”

吴继琛在前面抖了抖红领巾，笑道，“有本事来拿。”

吴继琛比向欣高出一个头，向欣跳了好几次都没够到红领巾的边缘。吴继琛叫嚣的转身就跑，时不时回头看看追在身后的向欣，看到向欣累的停下来时，他也会停下脚步，等到向欣拔足追近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抬腿就跑。

从小路追到巷子，从巷子这头追到巷子那头，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吴继琛停下来拿着红领巾递到向欣的面前，“给你。”

向欣看不出来吴继琛是真的想给她还是又在故意逗她，劈手就夺。吴继琛没想到向欣的速度这么快，猛的向回缩，嘶的一声，吴继琛和向欣顿时傻眼。看着一分为二的红领巾，吴继琛愣了片刻之后将残留在手中的一半红领巾迅速的塞到向欣的手里，一溜烟的跑回家，关上门，留向欣一个人在巷里傻傻的立了半天。

一条红领巾对于吴继琛这种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在工商局任职的家庭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可对向欣而言却是价值连城。之前还在想如何向大姨开口，现在不开口也不行了，自己没有一分零花钱。

当向欣用极低的声音弱弱说出这个请求时，大姨哦了一声说坏了就扔了吧，再买一条。对于大姨来说，一条红领巾确实不值几个钱，倒是一旁的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这开学才几天你就在学校里闯祸，要不然这红领巾好好的戴在脖子上怎么会坏，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该留，不该留，你们偏不信，这下信了吧，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就知道闯祸，你们等着瞧，迟早有一天这丫头会闯下大祸，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老太太喘了口气，瞟向向欣，继续阴阳怪气道，“你啊，让我们省点心，我们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的钱都是一分一分省下来的。你看看这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不都得靠你姨夫。这年头挣钱不容易，你姨夫每天带着十几个人起早摸黑的做事，时不时还要向里面贴钱，到年尾才能拿到那一点点的血汗钱……”

向欣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她，可是一条红领巾才多少钱，何至于这么说她。葛晖摔坏玩具时，老太太从未责备一句，只会说摔的好，摔的有力道，见人就夸她的孙子会摔东西，隔天就会买新玩具给葛晖接着摔。老太太给葛晖买玩具毫不含糊，也从不心疼，葛晖的玩具可以买几百条红领巾了。

向欣的不吭声对于擅长群枪舌战的老太太而言极度失望，怏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