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无题（1 / 1）
十七、
沐璟病了。
在她们二十三岁的时候。
病得很严重。因为突然晕倒，住了医院，昏了很久。
当时顾蓝从外面回来，看见晕倒的沐璟瞬间慌了神。从她被送上救护车然后到手术室，顾蓝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思维也是混乱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怕自己会失去这个人。
她不记得第几次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这一次却不再是主动问好，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
沐璟的父母怎么回答的，什么时候来的，甚至有没有再骂她，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手指交错来回摩挲，背上的汗浸湿了衣服，额上的汗珠掉了一层又补一层，没完没了。
其实沐璟的父母想骂她的，想打她，想质问她就是这样好好照顾她们的宝贝女儿的？但到了以后，看到那亮起的手术灯，还有寂静的不似她的顾蓝，突然间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许是因为那双浅色的眼睛此时太过呆滞与恐惧。
时间流逝，一分一秒，仿佛每多等一会就是一个世纪的分离。顾蓝此时的思绪如潮水，翻腾来去，安慰自己没有问题，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遇到那种事，怎么会。这些语言都太过苍白，远不及医生灭了手术灯，出来的一句：很好，病人没有大碍。
她还记得昨天沐璟回来，自己问她想吃些什么，她也笑着答她。昨天还在跟她谈笑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仿佛法庭上的最后一锤，接下来的话语决定了她们下面的命运。
身着白衣的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打量了她们一眼，问道：“谁是病人的家属？”
身边的沐璟父母连忙站出来，急道：“我们是，我们是，医生我的女儿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顾蓝想，她活到现在，只有一次心脏差些骤停，就是在那个医生叹息一声，说：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冠心病。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吗？已经很久了，皮肤的有些地方都已经发紫了。
她没有注意沐璟的父母的情绪怎么激动，没有在意她们的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的痛楚，沉默着。脑袋里只是回响着六个字，他说：不乐观，冠心病。
顾蓝守了沐璟两天，不吃不喝。
沐璟的母亲无论是打还是骂，她都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眼里只有一台机器一个人。只有上面心电轴的波动才能让她的心安定，让她眼神有些灵气。
第三天，沐璟醒了，她脸色一反常态，苍白憔悴。顾蓝却觉得这是最美的时候，因为她还能看到她的眼睛。
沐璟声音虚弱，却仍然坚持开口：“顾蓝，你吃饭没？”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顾蓝可能不会吃饭。她的父母没有如以往地阻止她们，只是默默走出了房间。
“吃了，吃了。”顾蓝赶忙拿起桌上放着的稀饭，轻轻舀一口，用嘴尝了温度，觉得适宜才慢慢靠近她干枯的嘴唇。
沐璟配合她，轻轻张嘴，将那芍稀饭吃进胃里。
顾蓝喂一口，她吃一口，到碗里的稀饭到底，顾蓝脸上已经布满了泪，她哭出了声，所有挤压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发泄。泪水仿佛渐渐松开了闸门，越来越多，哭声却一直压抑。听得沐璟心头一紧。
她的话断断续续：“阿……阿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不告诉她，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粗心大意。
“我也刚知道不久，谁知还没考虑好好不告诉你，就这样了。”沐璟对着顾蓝永远是温柔的，“对不起，我开始以为只是单纯的气虚，谁知会这么严重。”
“别说了，医院一定会治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顾蓝压着心里的恐惧，不知道这话是安慰沐璟还是安慰自己。
这样的时期持续了一个星期，沐璟的情况微微有些好转，顾蓝才肯让沐璟离开她的视线去工作和做饭。
顾蓝永远记得，一个月后的晚上七点四十二分，手机响起了陌生的铃声，上面标注着：医生。她心里莫名一慌，急忙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宛如魔障，“请问是顾蓝小姐吗？沐小姐的病情突然恶化，请快点来医院。”顾蓝想也不想，一句话也没说地站起身，丢下这次一个重要客户奔向医院。
医院的走廊都是安静的，在走到那个熟悉的病房号时，里面传来的声音让她呼吸一窒。
“快，在来一次，电击抢救。”
“医生，还是不行！”
“再来，再来一次。”
“有一点反应，还有救，快，再来一次！”
“病人有反应了！”
“她在说什么？”一个医生看见沐璟嘴唇不停地动着，眼睛禁闭，却好似有点意识。
医生俯下身子，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复述着她的话：“顾……顾……蓝……顾蓝？”
这时的顾蓝已经推门进来了，医生注意到她，沉默了一会，纷纷走出去，把时间留给她们。
“顾蓝……顾蓝……”
“我在，沐璟，我在。”顾蓝声音有些哽咽。看着沐璟的手指颤抖着从被子里露出来，四处摸索。在碰到顾蓝伸过来的手时，情绪仿佛更加激动，闭着眼睛的她胸口起伏格外厉害。她紧紧握着顾蓝的手，她现在就像是沐璟的救命稻草，好像一松开就坠入谷底，再不醒来。
“顾蓝，你听我说，你要听我说，听我说完，好不好？”
“沐璟，你别说话，你好了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不行，你听我说，听话。”沐璟面对她的拒绝反应更大，吓得顾蓝连连点头说好。
“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不要把头发剪得太短……咳咳，不要日夜辛苦无法吃饭，坚持把头发留长……咳咳，笑好看一些，活出新的自己。原谅我的自私，我不希望你忘却我，或许你真的忘却我的模样，不要丢掉我们一起的记忆。好不好？”
“好，好，我不会忘，你也要坚持下来……”顾蓝一边哭一边回应。
“然后出去旅游，去巴黎，去伦敦，不管去哪里，去周游世界，玩得开心些，寄回来明信片……咳咳，知道吗？”
“好，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去。”
“咳咳！”沐璟不停地呼吸，仿佛在用进入不多的氧气燃烧自己的生命。“呵呵……顾蓝，抱抱我，然后唱首歌行吗？”
“好好，我给你唱，你要听完，一定要好好听……知道吗？”
“恩……恩……”沐璟不停地答应。她知道她说谎了，在说完上一句话时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耳边听不到顾蓝的回答，只能不停的答应敷衍。
昏迷时的她触觉仿佛更加敏感，感觉到脸上被另一个人的肌肤轻轻摩挲，汗从消瘦了不少的脸上滑下来，画过的每一线条都如此难看。
她唇角带着微笑，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她感受着脸上的痒意，梦中仿佛听到了顾蓝的声音，伴着她的歌声一遍一遍迎合。
而在那歌声停止，阳光也苍白了一分，沐璟紧紧牵着她的左手松开，垂了下来，顾蓝突然爆发的哭声，父母猛地打开门的声音，在她耳边，却传不入她耳中，而她垂着的左手上，一枚戒指闪着光，亮不入她的眼里，却亮了她最美的岁月。
她想，她是幸福的。